╔☆→—————————←☆╗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书名:蓬莱之主,君临天下 作者:吴邪_静候灵归/乔清越 贴吧 2015-06-27完结 ==================   ☆、第一章   不周山,龙冢。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岁月长河无尽,而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悭臾。   太古时期,他是那条通天彻地的应龙,他是触怒众神躲入不周山惹下大祸的罪龙,他是和长琴一起被天界惩罚的龙。   他庞大的龙身蜷成一团,金色的瞳孔里,是复杂难言的感情,积累千年的难言之情。   他这一生,漫长,太过漫长。可是,这漫长时光里,又有多少,是在悔恨与屈辱中度过。被人当作座骑,永失自由。这其中的苦与怨,他又向谁来诉说。   待我修成通天彻地的应龙,我就让你坐在我的龙角旁,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   其实还有一句,却没有在洪荒古卷里留下。   等我修成应龙,就来娶你。   他甚至,都不曾对他说出口。   他是地位尊崇的仙界太子,而自己,只是一条小小水虺,就连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长琴。是他心底最深处的伤,一触碰,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是他,害的他坠入凡尘。   龙爪动了动,翻出一物来。   那是一片烛龙鳞。能够看到时光影像的烛龙鳞。   回忆起,在之前见到的长琴转世。即使转换了姓名与样貌,可他身上的气息,却依然是自己所熟悉的。   用我最后的力量,助你逃离困境,这,恐怕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吧。   灵力注入其中,模糊的印象渐渐变得清晰。   可呈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长琴。   那是谁。   那一抹单薄的红色身影。他是谁?为何显现的不是那个什么百里屠苏。   红衣的男子,紧闭着双眸,了无声息。白皙的手垂落身侧,苍白而无力。   那个美貌的女子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滔天的火焰在他们身旁,熊熊燃烧。   记得他带那些人离开时,居于一侧的就是这个人。惊鸿一瞥,甚至连面容都来不及看清,自己就匆匆离去。   为何,为何,为何。   悭臾的瞳孔睁大,显示的镜像转化成另一幅光景。却是那红衣似火的男子,在众人中央,吐出的些话:当年,悭臾曾与我约定被天道责罚不再是太子长琴   像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长琴,他才是长琴,他才是长琴。   自己竟然就那样与他擦肩而过。   天道不公。   必须马上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宿体。   龙身再现,隐没云霄。   玉衡,它的灵力蕴藏极大。它在吞噬着悭臾魂体的同时,悭臾也在汲取着它的灵力,用来固化身体,   隐匿气息。   昆仑山。   云雾缭绕处。   紫胤掐指算了算,眸中晦暗难辨。   他感觉刚才有什么进入了昆仑山内。   这是一种隐隐的感觉,全凭直觉的感应。   可是如果有异物出现,应该不至于动静如此之小。   欧阳少恭已经死去,那么,这又到底是何变数呢?   另一边。   陵越盘膝坐在床上,修炼着辟谷之术。   识海中突然闯入一股强大的力量,他还没来得及抵抗,便失去了意识。   陵越的眸子蓦然睁开,眼中迸射出两道精光。   那双眼,深如潭水。仿佛看穿了这万年的沧桑。         ☆、第二章   人死如灯灭。   作为上古的战龙,悭臾的魂灵在离开躯体时还未消散。他悬浮于空中,看着自己庞大的龙身渐渐逸散   ,变得灰败。相信过不了多久,这龙身便会变成一具枯骨,甚至化为灰烬。   死亡,无法避免。   可他绝不能就这样死去。绝不能。   那时他在榣山遇见长琴,不,或许可以说是百里屠苏时,他虽惊讶于他气息的变化,却并未多想。现   在想来,还有许多事情超出了他的预料。如果长琴就是百里屠苏,那么他现在可以安然赴死,毕竟他此   生两个心愿已经了结。可是,现如今,他却发现长琴是另一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百里屠苏身体里只有一半仙灵,那另一半在哪里?   力量渐渐流失。如果再在这种魂魄离体的情况下待下去,很快他的魂灵就会去往幽都,重入轮回。   他还不能死。   龙灵腾空而起,向着某个方向疾驰而去。   蓬莱。   战后的蓬莱,只留下一片废墟。   焚寂之火已经焚烧殆尽,灰尘在风中被卷上半空,四散飞扬。   如果悭臾能够在大战之时来临,他便可以看见那红衣似火的蓬莱君主,君临天下的英姿。   凤翔于九天之上,雷鸣于东海之滨。   举手间,山崩地裂。   这样一个人,生得雍容无双,死得风华绝代。   龙灵渐渐虚化,悭臾的魂魄在蓬莱上空盘旋。他昂首发出凄厉的龙吟之声,狂躁随着灵体的消散在他   心中涌起。他离开这里,却又回到这里。可是,这座空城里却没有人能给他一个回应。   难道他就要带着不甘寂灭在这天地间吗?   他突然感觉到隐匿在空气中的一丝不同寻常。   金色的龙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龙尾蓄力一甩,庞大的龙身消失在视野中。   跃入海面,潜入深海,在庞大的蓬莱宫殿之下,有什么在发着幽幽的光芒,吸引着人前去探索。   拨开层层海水,那物在眼前显现出来。   一块玉石。   看似普通,却蕴含着通天彻地的力量。在它的光华逸动间,空间被撕裂出道道痕迹。   神物。   悭臾眸光中闪现一丝笑意,灵体往玉衡飞去。   海面腾起巨浪,悭臾的龙型灵体出现在巨浪中央。   蓬莱仙山像是突然失去了支撑一样,飞快地没入海面。   悭臾的身体在龙型和人型之间转换。他感受到了体内汹涌的灵力,于是人型悭臾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可那笑容很快就僵硬在嘴角。因为他感觉那玉,想要把他的灵体吞噬。   这玉衡,本是远古龙渊部族用于引出魂魄,操纵灵魂之力的邪物。即使现在没人操纵,它也遵循着本能地吞噬着。更何况现如今悭臾只是个连实体都没有的魂灵。如此此消彼涨,自己恐怕讨不了好。   必须马上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宿体。   龙身再现,隐没云霄。   玉衡,它的灵力蕴藏极大。它在吞噬着悭臾魂体的同时,悭臾也在汲取着它的灵力,用来固化身体,   隐匿气息。   昆仑山。   云雾缭绕处。   紫胤掐指算了算,眸中晦暗难辨。   他感觉刚才有什么进入了昆仑山内。   这是一种隐隐的感觉,全凭直觉的感应。   可是如果有异物出现,应该不至于动静如此之小。   欧阳少恭已经死去,那么,这又到底是何变数呢?   另一边。   陵越盘膝坐在床上,修炼着辟谷之术。   识海中突然闯入一股强大的力量,他还没来得及抵抗,便失去了意识。   陵越的眸子蓦然睁开,眼中迸射出两道精光。   那双眼,深如潭水。仿佛看穿了这万年的沧桑。         ☆、第三章   潮湿,阴冷,晦暗。   腐朽的潮湿的气息侵袭着人体。   残留在记忆里的是那那汹涌的火。   那时他已经死去。灵魂悬在肉体上方,看那火焰将自己与巽芳,重重包围。   他的妻子,巽芳。   他以为她已经死去,于是失去了巽芳的欧阳少恭想要复活她,想要复活这整个蓬莱。   却不曾想到,她却一直就待在自己身边。以寂桐的名义,随侍左右。她在这漫漫人间寻找着自己,直到寿元耗去大半,容颜变得苍老。她找寻着她的夫君,整整数百年。   太子长琴,获罪于天,寡亲缘情缘,命主孤煞,凶煞非常。   上天存好生之德,那上天为何不顾念太子长琴,要令他堕入凡尘,永受磨难!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   思及当日自己问天的话,只觉得悲伤。   不入轮回。辗转人世间,以渡魂之术勉强苟延残喘。每一次渡魂,都要经受记忆紊乱的痛苦。被世人,目为异类,被称之为,怪物。   韩云溪,或者说,百里屠苏,他比自己幸运多了。纵然也是半魂之人,他却有那么多能甘然与之进退的同伴。   呵,可笑,当真可笑。   凡事求个结果。他的巽芳,在他身边,出现又失去。本应该一同葬身火海,可如今,自己却拖着这残损的躯体,出现在这不知名的地方。   韩云溪,你们如果知道即使是拼尽全力都没能杀死我,你们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黑暗中,那双冷洌的双眸在夜色里,折射出如狼一般凶狠的光芒。   他勉强撑着坐了起来。却又突然吐出一大口黑血。   运行灵力运转周身,法印在他手中成型,灵力笼罩下,呼吸渐渐平复,进入一种平衡的状态。   身体舒适了许多。   很明显,有什么东西已经悄悄地变化了。   灵体存于这具身体不再显得那么难受,而且,残缺的灵魂的力量也不再有消退的趋势。   他原来的状态就像一个削去一半的水囊,因为残缺,所以水渐渐流失,而他束手无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找回另一半上。   可现在,好像有什么力量,在保护着他。就如同在那水囊外包裹了一层不透水的膜,从而让水,无法泄漏。   之前与百里屠苏大战,后来焚寂之火灼烧天际。   焚寂,本就是他另一半仙灵所化。后来灵体和部分焚寂之力被注入韩云溪体内,可焚寂中依然保留着大部分仙灵的力量。后来决战时焚寂之火燃起,其中的力量也被释放,没想到,却被自己吸收了去。   这是否能叫做因祸得福?   谁,又能想到呢?   他,欧阳少恭,从火海里,活着回来了。         ☆、第四章   千载光阴,转瞬即逝。凤来原身被毁,仙灵被捕获铸剑。仙灵被迫一分为二——灵体被生生撕裂的痛苦,又有谁知晓?后来辗转人间,因为身为半魂之人,被世人排斥,隔离,又有谁知道他的痛苦?   受尽世间磨难,千年他都走过来了。他只想好好地活着,可上天连他这一丝小小的心愿都不让他达成。一半仙灵,就像残破的盛水器具,如果不与另一半融合,恐怕不出几载光阴,他便会灰飞烟灭,在这世间消散。   人类的身躯如何能承受住他的仙灵?两相抵触,他便久久承受这其中苦痛。这让他如何能不迫切地找寻焚寂,找回自己残缺的另一半,以阻止自己的消亡。   可惜,他精心布局,耐心等待,却还是功亏一篑。   若是与巽芳一同死去,或许不是一个好的结局。可是,如今自己从火海中逃生,那巽芳呢?她是否还活着?   他隐约记得灵体未离身躯时,焚寂之火烧灼自身时,有一股外力在保护着他。那么强盛而柔和的力量,不属于自己,同样也不属于巽芳,仿佛隐隐带着洪荒的苍老气息。那究竟是什么?难道在大战之时,还有第三方在一旁?如果真有人存在,有能顺利地隐匿气息以至于不会被自己发现,那这人的力量究竟到达了什么地步?   那么现在自己要去往哪里?   思及这重伤的身体,少恭的眸色沉了一沉,姑且再让你们清静几日。百里屠苏,相信再见面时,活着的我,会让你们大吃一惊。   此时,天墉城内。   陵越探入自己的识海之中。   在识海之内,有一团散发着莹光的,不明之物。   就是这东西,强行进入自己身体里面,让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利?   与陵越一般无二的灵魂化身对着那处大喊:“何方妖物?”   “莫慌,吾乃上古战龙悭臾。”浑厚的声音自那处传来,声音在识海里回荡。   “悭臾。”陵越英挺的眉毛深深地皱了起来,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   “强行进入你体内,是吾不该,却也是不得以之举。吾此次想向你,打听一件事,以及一个人。”悭臾的身体自迷雾中显现出来,庞大的龙身俯瞰前方的人类。他是上古战龙,这小小人类在他面前,犹如蝼蚁般渺小。“你可知,那日与百里屠苏对战的红衣男子是谁?”   “红衣?”陵越迟疑了片刻,后说,“你可是问那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   听悭臾念这名字还带着陌生,陵越便解释道:“他便是抬起蓬莱,导致八方水难的罪魁祸首。”   “吾有所尔闻。”悭臾巨大的龙目里,瞳孔微缩,“当日水族龙王前来问询这劫数应该如何度过,吾言之水族不可插手此时,以防引发更多灾难。”   “欧阳少恭,他想夺取屠苏的一半仙灵,因此策划了种种事端……”陵越补充说道。   “且不论其他,你暂且跟吾说说,这欧阳少恭跟太子长琴,有何联系?”任凭人间如何,他执着的,依然只有那一人。   “欧阳少恭?太子长琴?”陵越的面上显出疑惑的神情。沉思片刻后,他说:“我没有亲临现场,但是,或许我胞弟兰生知晓当日之事。也或许,他能够给你解答。”   悭臾的眸子放出异彩。   这世间,能牵动他心绪的,只有太子长琴了。   且不说陵越与悭臾二人如何商定去探寻当日所发生之事,且说在这海滨某处,空间倏然扭曲,接着裂缝出现,一只脚从裂缝里迈了出来。   撕裂空间,穿行两处。   待那人面容显现出来之时,若是晴雪或是陵越等人在场,恐怕要大吃一惊了。   这人,明明是那已经散魂了的百里屠苏。   有什么,在悄悄地发生着改变……   命理,又有谁能说得清   ………………我是萌萌哒分割线………………   我不会对原文做任何修改,我只负责转发。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 ̄)@下面是原作者给的一个小福利。   ……………………我是萌萌哒分割线………………   不知何时会出现的小预告   少恭:我已不再是太子长琴,我现如今,是欧阳少恭。   悭臾:你拥有着长琴昔年的记忆,又怎么会不是他?   少恭:你追求的,是当日奏乐与你听的恬静仙人,而我,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而已。我的内心,早已不复当日的平和。吾友,你与我的誓约,看来终究是我要失约了。         ☆、第五章   距离悭臾占据自己灵识之海,已经过了数日。   陵越渐渐地习惯了这个贸然闯入的存在。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悭臾前辈,你可知晓师弟百里屠苏?”陵越当时因为顾及陆上百姓安危,故未与屠苏他们一同前往蓬莱。在战前他还与屠苏定好三年之约,说若有一日他能够执掌门派,定会留着那执剑长老的位置给他。他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奢求回答,却不曾想,悭臾真的知晓。   “百里屠苏?你是说,长琴的一半仙灵?”   陵越的耳朵敏锐得几乎要竖了起来。   “他已经死去了。散魂而死。”   散魂。魂灵消散,永失于世间。   陵越闭上眼睛掩去眼底的痛苦。彼时与屠苏比剑,败于他手。两人竟是无缘再度切磋了,也无法再关心爱护那个寄予了自己多年关切的孩子了。   房门突然被扣响。   “大师兄,执剑长老传唤你过去。”门外有传讯的弟子说道。   陵越平复好自己的心绪再抬眸时,眼底已经清明了许多。   临天阁。   紫胤真人负手站立在陵越身前。   习剑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只因他们进了剑术的入境状态,与剑有了初步的共融。而紫胤真人,非但没有这种气势,反而像一泓山泉一般,冷冽而温和,平静而雄浑。   鹤发童颜,仙人之姿。他就是这么站着,都像有仙气自他背后,升腾而起。   “师尊。”陵越倾身行礼。   紫胤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我此次唤你前来,是有要事相嘱,”紫胤顿了顿,道,“大战方歇。欧阳身死。屠苏去向不知。可之前我去往东海,发现蓬莱再度沉没。这等变数不知是福是祸。”   陵越敏锐地发现识海里的悭臾有了些微动静。   “你去往东海探查一番。看是否是妖物所为。”   “领命。”陵越抱剑行退礼,却未离开,踯躅了半晌,迟疑着开口问到:“师尊,屠苏他……”   紫胤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悲痛之色,道:“屠苏封印已解,肉体凡胎无法承受仙灵之力,解封之后三日内,便会消散于天地间。”   这一问,只为确认。他知道师尊对屠苏灌注的关爱不比他少,这问题无疑也是揭了师尊的伤疤。他告退离去。   紫胤目光清明地看着陵越离开的背影。他自从成为剑仙之后,对万物都有些莫名的感知。方才他隐约觉得陵越有哪里不同。想是自己的错觉吧。   希望他这次东海之行,能顺利归来。         ☆、第六章   目的是东海,途经琴川,于是他便干脆在琴川落了脚。   这次本是普通探查,他便没有带上其他天墉城弟子。若是知晓后来发生的事,恐怕他会恨不得把师尊背上带过去。   御剑在方家停了下来。   兰生经历种种变故,倒是成长了许多。自二姐如沁去世后,他便像脱胎换骨一样,褪去了那股子稚气,扛起了男人的责任。对于他的变化,陵越是又欣慰又心酸。   琴川的人那时被欧阳少恭尽数变为焦冥,现在入住的这些,都是外地迁徙过来的。更有大部分,是受东海之灾祸害的无家可归的民众。   生灵涂炭!陵越看着这荒凉破败的城镇,默默感慨。   方家门外一个下人见他的到来,问了来历后匆匆往里面通报去了。   方家虽被毁,但产业却留着。在迁入居民中雇佣一些来守院杂役什么的,想想也是应该。   不多时,便看见一抹青色身影赶来。不是他弟弟兰生又是谁。   “哥,”兰生见到他明显喜出望外,却也不像以前一样扑上来直接抓住他胳膊,只是隔着几步朝他笑,“月言在里面等着我们呢!也让你这大哥见见这弟媳。”   拍了拍兰生的肩头,陵越怅然地说:“你长大了。”   兰生却苦笑不得地说:“哥你都说过好多遍了。想你自我成婚后还没有来过这里看过我呢,今天定要与你好好说说话。”   “谁让你当初婚礼都不叫上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陵越难得地埋怨上了他。   兰生挠了挠头讪笑,这动作又隐约带上了些许青稚。“这不是,当时情况不允许嘛。”他当时回到琴川,只想平静地过着自己的生活,所以几乎是仓促的,与月言成了亲。没有下人,于是就连门口的喜字都是他们两人一起贴上的。但好歹,他撑起了一个家。   两人边说边走,眨眼间就到了大厅。大厅里已经布好了菜食等着他们。   月言迎了出来。初为人妇的她,眉目间带着一种妇人独有的风韵。面容清秀,五官端正,明眸皓齿,却也是难得的美人。更别说她出身不低,举手投足间更是凸显出一种大度从容的气质。更是让人一见就难得不喜欢她。   月言随着兰生叫了大哥。   仨人落了座。   陵越对这弟媳甚是满意。还特地拿出了自己从天墉城带来的注了仙气的玉石给她。   “这玉可规避妖物,保人平安。”   月言听了,笑着接过,道了谢。   “哥,这你来得巧。我正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呢。”兰生笑了起来,幸福溢满了脸颊。   月言却娇嗔地瞪了兰生一眼,手也抚上了自己的小腹,脸上尽是温柔。   “你是说……”陵越也笑了起来。   “我要当爹了,你要当大伯了。”兰生伸手揽过月言的肩,笑得开怀,嘴角都咧到了最大。   用了膳,月言有孕在身,便先由下人扶着回屋休息去了。兰生另找了处僻静的地方与陵越说话。   说着说着,话题便被引到了当日的大战上。   “哥,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陵越努力把面上表情整得自然一些,道:“我想知道。”   兰生自椅子上起身,度步着,道:“当日,少恭与我们交战。我们本来是不敌他,可是后来,屠苏跟他提及悭臾,他陷入太古时代的回忆里,丧魂失智,我们才趁机合力杀了他。”   陵越的头剧烈地痛了起来。悭臾在他识海里情绪十分不稳。   兰生还在继续述说着当日的情景:“少恭想把我们都变成焦冥,他说是想让我们获得永生,可他人的生死,为何要由他决定。我们五人与他交战,但是欧阳少恭实在太强,屠苏即使实力大增,我们也只能堪堪与他打成平手。最后将他诛杀,也实属侥幸。”   “欧阳少恭,他是长琴的另一半仙灵所化?”陵越的眸中隐隐有金光闪现。   “是的。他是太子长琴,辗转千年寻找自己另一半仙灵,只不过他用的手段太过极端,就连我二姐都……”兰生悲上心头,勉强压下心中翻腾的痛苦,抬目去看陵越,却发现陵越的情况有些不对。陵越的手紧紧地扣住椅子的扶手,用力得几乎要把手指陷入其中。   “哥,你怎么了?”兰生迟疑着开口。   “没事。”陵越身上的戾气一收,又恢复了正常。   陵越又与兰生聊了许久,直到让兰生相信自己没什么不对之后,又闲扯了些其他事情。总算是骗过兰生。   夜里陵越在方家留了下来。   ………………分割线…………   由于是转发所以关于本文的一些信息我也会发上来   …………分割线…………   本邪自己发现了一个bug。特在此说句对不起。   电视剧决战之后,蓬莱坍塌,其实玉衡掉了出来,而且一看就是灵力耗尽的样子。但是之前我看剧没有看到这里,所以以为玉衡一直在蓬莱底下,sorry。但是玉衡这东东是会有用的,所以大家当它完好地看吧。   其次,虽然没有玩过游戏但是我了解一点点。在文里我努力还原了板板的正确武力值,即单挑主角团毫无压力,师尊一起上都打不赢他除非他在想那条渣龙。打败板板的正确打开方式:屠苏晴雪兰6襄铃千觞师尊一起上,然后板板还处于陷入回忆的无法攻击状态时,才能有打败他的可能。我板板理应这么狂霸酷拽叼炸天!剧里跟屠苏两败俱伤什么的,完全不科学。   最后,楼主对板板绝对是真爱!            ☆、第七章   夜沉如水。   星子寥落,偶尔传来几声虫鸣,但很快就又重新沉寂。   屋檐下垂挂着的灯笼发出暖色的光,照亮了朱漆大门上的“方家”   两字。   临近深夜。一间厢房里突然发出响亮的一声响。   室内。   陵越唰地将桌上的茶具扫到地上,撑着桌子满脸痛苦之色。   “你出来!”陵越浓密的眉几乎纠成一团。   “为什么?为什么?”庞大的龙身在陵越的识海里翻滚穿行。“他是长琴,他有太古时的记忆。他是长琴,他是长琴。”悭臾像是癫狂了一样,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枉你还是上古战龙,你看看你现在这是什么模样?”陵越被他这发狂举动弄得头疼不已。   “你不懂,你不会懂。没有长琴,吾修成这应龙又有何用?”龙首高高扬起,硕大的金色瞳孔中,溢满痛苦之色。   “屠苏也是长琴的一半,你为何不想想这一点。为什么你对这一半太子长琴,反应这么大?”识海中,小得几乎可以忽略的人站在巨龙面前,竭力喊道,“况且这一半太子长琴,害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有长琴的记忆,他就是长琴。他跟百里屠苏不同,他才是吾找寻的太子长琴。”   识海中的陵越被龙尾一把扇飞,还未来得及清醒,下一刻身体的掌控权就被夺了去。   陵越的双眸徐徐睁开,金色的痛苦,像是溢满了万年的悲伤。   拿起陵越的佩剑等物什,推开窗子,翻身出去。到了无人的地方,人身变化为虚幻的龙身,长啸一声,朝东海飞去。   心脏剧烈地抽搐着。像是有丝线层层缠缚,然后骤然勒紧,痛得他喘不过气来。   脑海中浮现那日的场景。   百里屠苏和那蓝衣女子坐在他龙身上,他为自己带他们逃离那即将崩毁的地方而得意。   “这也算是,完成了你和太子长琴的太古之约了吧。”那时,百里屠苏的声音,带着虚弱与无力。   而自己说:“小子你居然现在才召唤我……差点就等不到了……”   寿元将近,带他遨游天地山川是自己的愿望。也是支撑着他活着的动力。   恍惚间,坐在自己背上的人成了太子长琴。沉静如昔,悠然抚琴。就连他嘴角的笑容都那么真实。刻在自己脑海中,记忆里,骨髓里的模样。   来到东海。龙身缩小为人型,唯有金瞳依旧说明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被掌控在谁手里。   这榣山有这么多的虺,就只有我的眼睛是金色的。有一天我能修成应龙也说不定呢。   口气倒是不小。你可知化为应龙有多不易。起码千年修行。   那龙王钟鼓不也是水虺所化么?   与他的对话,犹如在耳。当日情形,历历在目。   脚不由自主地往海边迈去。   就在那再度沉没的那蓬莱仙山里,太子长琴就那样死去。   海的尽头,暖色的微光渐渐浮现。   原来穿行到此,已经过了半个夜晚的时间。   波光粼粼,海风吹动间,波浪迭起,却在海边站立的那人脚下自动退避开来。   是了。随着光芒渐盛,悭臾终于发现了那海边还站立着一个人。长身玉立,衣袂飘飞。被海风撩动的发,轻击着他的脸颊。   穿着黑色红纹的衣服。样式与之前的一般无二,即使是配饰也与之前的没有什么差别。他是这样一个偏执的人,所以连改变都不屑。身着黑衣,尤显得他的身形单薄,瘦弱。   那海下的,是蓬莱仙山。   是谁,将他的努力付之一炬。   指甲深深掐入肉里,疯狂之色在他眼里翻涌。   他将仙山抬出海面,归来时却又看见这毫无变化的海。他的蓬莱呢?   袖中的手突然动了起来。一道灵力攻击自他手中发了出去,直往后发疾射而去。   悭臾避也不避,迎面挡住那攻击而来的灵力流。   他看见那人的面容了。虽然与长琴有所出入,但却是有些相似的。而且他身上的气息,明显更浓厚。   太子长琴。   金瞳剧烈紧缩,狂喜在他脸上泛滥开来。   而欧阳少恭只来得及看清他那熟悉的紫色天墉城弟子服和佩剑。   “陵越?”少恭黑色的瞳孔中闪现一丝惊讶,但很快地,就隐没了去。   来得正好。   就拿你练下手吧。         ☆、第八章一战方休   苍茫海面沸腾起来,像是有巨龙在海底渐渐苏醒。   天空中的乌云迅速聚集,相互拉扯吞噬,雷云翻滚间隐隐有闪电划破长空,撕裂天穹。   海底天空交相呼应,而矗立天海交接之地的那人,袍袖无风自动,双目灿若晨星,吐息间带动怒海狂啸,双目眨动间晦暗交叠。   “陵越大师兄,别来无恙。”浑厚的声音顺着风声,撞击着耳膜,陵越听得浑身一凛。   就在方才,悭臾躲回了自己的识海里,可谁来告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面前这人,这熟悉的声线,这一如既往的称呼,不是欧阳少恭又是何人?他重新回到身体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他打上一场?   “少恭,你没有死?”话语中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惊讶。   欧阳少恭的嘴角轻轻地勾了起来。可这笑意却丝毫没有到达眼底。“是啊。我没死。是不是很惊讶?”他面上的表情像极了他平时抚琴时的温雅,可身后汹涌的浪潮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疯狂。   陵越感觉到自己背后的汗毛竖了起来。这是面临危险的直觉反应。欧阳少恭的真实力量,竟然恐怖如斯。   是的。唯有恐怖,方能形容。   仿佛他只要一抬手,这方天地便会在他掌下崩毁。   “少恭。你停下。”陵越凭借过人的目力,看到那熟悉的面孔。仿佛又回到在天墉城的时候,他穿着紫色弟子服,温文有礼,温训良善。   “大师兄,你来告诉我,我为何要停下?”少恭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什么分外有趣的事情。   “你还想干什么?屠苏已经因为你而死去,东海万千百姓因为你而死去抑或流亡,你又想再增多少杀孽?”   “屠苏死了?”环聚在他掌下的灵力一滞。他抬眸直视着陵越,面上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定格为一种偏执的疯狂。“我费尽心思夺取焚寂,他却这样轻易死去,那我还如何找回我那一半仙灵?上天从来就不曾顾念这被他遗弃的太子长琴!”少恭的话尾带上了难以抑制的怒气,随着话音落下,以陵越所站之地为中心,方圆百米内尽数化为齑粉。   陵越被那种几乎凝为实质的威压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俊秀的面容上也隐隐有怒气浮现。“欧阳少恭,你这个疯子!”   “我是疯子,呵呵,这个疯子,是被这人世逼疯的。这蓬莱仙岛,我好不容易将之抬起,又是何人,让它再度沉于深海!”   伴随着少恭怒气的外溢,数条水龙翻涌腾起,咆哮朝陵越袭来。   陵越仓促间挥剑横挡,却被那股力量撞得飞了出去。在海滩上滑行十数丈才停了下来。陵越只觉腥气上涌,翻身吐出一大口鲜血。   一抬头却发现那人就近在眼前,在自己身前不足一尺的地方,含笑俯视着自己。   瞬移。快到不可思议。   “陵越,你不该来这里。你与我,就像天与地的差别。莫说是你,就算是你那师尊来了,也动不了我。”少恭悠然一笑,眉目间是显而易见的桀骜。他身上的那股气势,就好像他不是在这东海一隅,而是在那九龙盘旋的皇宫,举手间,生杀予夺。   他有这样的能力,也有这样的魄力。   “你不要再执迷了。琴川百姓因为你而死去,就连兰生他二姐也……”陵越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吗?”   陵越本就生得眉目俊朗,剑眉星目。他平日又处事严谨,自带一种侠义之风。如今他就只简单看着对方,都似乎有一股浩然正气自他身上发散开来。   虽处于劣势,却绝不狼狈。   他是天墉城的弟子,除妖救人,除魔卫道,这是他的本分,也是他的职责。   “我对琴川百姓,感情十分浓厚。所以我赐予了他们永生。他们应该感谢我。是我让他们拥有无尽的生命,让他们再没有任何悲伤!”少恭张开双手,黑色广袖迎风舒展,话语沉稳,仿若冬日的深潭,清冷,波澜不惊。“至于屠苏,若他不执意与我作对,现在他也可以获得永生。”少恭将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伸到眼前。指尖灵力来往跳动,蓄势待发。   “我不想让巽芳知晓我的所为,所以,你的命,暂且留下了。大师兄。”   陵越还未来得及回应,意识便陷入一片黑暗。   雷云散去,光芒刺破云层,洒落人间。   海面重归平静。   海鸟落在那道紫色身影旁边,啄了啄又展翅飞去。   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九章   入目的是满天的星辰。灿若明珠的星,幻出四角的五角的光边,在夜空里,像被擦净了镶嵌在上面的灯,美得惑人。却没有月,于是如揉碎在夜之海里的碎玉般的星,交相闪烁着,在这天穹上彰显着自己的魅力。   他是被悭臾唤醒的,以一种近似于粗暴的方式。   那条龙直接在他脑海里搅了个天翻地覆。   “小子,醒来罢。”这声音直接在他脑袋里炸响。   陵越进入识海看着这条欢腾到处畅游翻滚的龙,心里默默把师尊教的尊老爱幼长幼有序礼义等等来回背了一遍,才抑制住自己抡起霄河就直接把这条龙给屠了的冲动。   “前辈,枉你身为上古战龙,夺我身体主权在先,把我置于危险之地不顾为后,对于你此番作为,你难道不应该给我个解释吗?”   那条所谓的上古战龙将巨大的龙首凑到他面前,龙目里是难以抑制的狂喜。“那真的是长琴,我终于找到他了。辗转人间千载,我终于找到他了。”他嘴里发出累似于人族傻笑的呵呵声,但听在陵越耳里却只有呼呼的破碎的风声。   陵越头疼锝看着那条龙在面前傻了一样来回穿梭。时不时绕着自己庞大而长的身躯转圈。陵越真怀疑他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打成个结。   陵越又想起之前与欧阳少恭的短暂交手。那么恐怖的力量所带来的威压,比在师尊面前感受的更强。如今屠苏身死,而欧阳少恭却仍存于世,这究竟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数已经不是他能猜测到的了。看来只有尽快回到天墉城把事情禀告给掌门和师尊才是上策。如果欧阳少恭继续为祸世间,那么势必又会带来腥风血雨。   回忆起那曾经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温雅从容的人,陵越只觉得一阵唏嘘。一开始对他的印象,还只是接近屠苏的欧阳师弟。明明屠苏对很多人都不假辞色,却能很快与他亲近。他与红玉得出了几乎一样的结论:他接近屠苏是另有目的。可后来见他舍身忘死,甚至不惜以自己为饵去引鬼面人出现,便打消了之前的顾虑。与他虽交谈不多,却也觉得每次与他相处,都让自己如沐春风。欧阳少恭,他的确是个让人难得不喜欢的人。之后每次处理事情时,他的周全考虑,他的睿智清明,都给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自己也确实是佩服起他来。   可这一切都是假的。他的外在多么良善,他的行为就有多么地疯狂。百里屠苏,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把他当成亲弟弟在看待,舍不得他受别人欺负。屠苏受煞气干扰,他就努力让他心境平和;屠苏被陵端他们诬赖,他就在掌门面前百般维护;屠苏下山闯荡,他随侍左右,为他清扫阻碍,护他周全。可最后,却是被屠苏一直以来最信任的这个人,所欺骗。   那个身世坎坷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跟晴雪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就因为你,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欧阳少恭,这笔帐,你该怎么还?   正在想着,却又被那突然凑近的龙首吓了一跳。   “方才吾忽感灵力不稳,返回元神后才查知这玉石已是破损,能力忽强忽弱。若非如此,之前吾应直接与长琴相见。”龙爪在身前拨弄着,发泄着主人的不满。   “屠苏曾问过我,一个人如果缺少了自己的另一半,他还是他自己吗?今天我的答案也是一样:不是。”陵越仰头看着这气势非凡的龙,徐徐道出自己心中所想。“t他不是你所找寻的太子长琴,太子长琴,自分离起,便已不复存在。”   龙尾甩动着,绕到身前。龙身猛然拔高了几许,俯视着这下方的人。那么弱小的人,好像呼一口气就能吹飞了一样。   “记忆犹在,仅魂魄有损,有何不同。”   “失了魂魄的他,又怎么会相同?你记忆里的长琴,是仙。而这个,是妖。”   “不是。”龙首呼出的鼻息喷在陵越身上,龙目中带着执拗之色。“吾友,长琴。是他。”   “即使他心性大变疯狂偏执?”   “是。”龙身渐渐伸坐起来。这个征战一生的战龙,在这一刻,身形突然变得无比地高大。龙髯龙须随着他的动作飘摇摆动,人语自他口中发出,低沉的嗓音像是宣誓般的,在这一方空间内回荡。   “他生,吾追随。他死,吾消散。”   来不及述说的,说出来。来不及实现的,全力实现。   莫说他疯狂偏执,即使是他想逆天,他悭臾也誓死追随。         ☆、第十章花楼再遇   流云飞快地被抛在身后,霄河在脚下破开云气,飞速疾行。   想起之前跟悭臾的一番对话,陵越就觉得脑袋疼。   “我要回去将此事禀报于师尊及掌门。”   “不可。若真如你所言,他们定会对长琴不利。”   “可他会继续为祸苍生,我无法阻止他。”   “吾可以。吾乃应龙,通天彻地之应龙。”   所以,他现在不是去往天墉城报告消息。而是用他的天墉城法术查知着欧阳少恭的踪迹。   他准备让阿翔传递消息的,结果却被那条龙察觉,差点就直接现出龙身把阿翔给吞了。   总而言之,被这条龙附体,他陵越是报应到头了。   不过这条龙却是说自己不会轻易现身。他是如此解释的。   “吾已是身死魂存之态,不便现身。况吾与长琴千年未见,恐生不便,顾相认一事,暂且搁置。”   陵越心知他这是敷衍之语,却也并且深究。这龙不占据自己身体胡为,他也乐得自在。   实则悭臾有另一番考量。长琴被贬是因他而起,又魂魄分离,恐心生怨尤。若自己贸然现身,不仅不会得他原谅,或许还会被他厌弃。他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倒不如陪伴他左右,护他周全。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自少恭离开东海后,他自是苦寻巽芳下落。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坚信巽芳还活着。他有这样的感觉。不然自己从蓬莱到那幽暗山洞的事情,根本无法解释。巽芳能在天灾下活下来,不代表她不能在火海里活下去。天涯海角,他都会找。   琴川已经是百废待兴,他却未曾回去,反而在这江都落了脚。   之前他来过江都一次,那次是为了找瑾娘卜算。而自他引发东海之难后,这瑾娘却是不知去向。   也罢。这江都少一个认识他的人,也不错。免得自己还要见一个打一场,岂不太过于费力?   于是当陵越找到他时,他正在一家花楼里,悠然抚琴。   琴音隔着很远都能听到,飘渺空灵,引人驻足。   那是一曲榣山。   此曲一出,识海里的悭臾立刻有了反应。他在原地盘成一圈,龙首搁在尾巴上,闭着双眼听得十分入神。龙须随着他的鼻息一荡一荡的,已经是陶醉的状态。   陵越迈步进了这家“香天榭”。   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前来喝酒砸钱的嫖|客,和风月无边的姑娘。   陵越进去的时候立刻就被花楼的姑娘们发现了。于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淹没在姑娘堆里。   正在弹琴的少恭嘴角微勾,显然是被那正气磊落的大师兄脸上的窘迫给逗笑了。这场景他并不陌生。当初带屠苏他们进花满楼时,他们也是这样的反应。不过比起屠苏的面无表情,陵越的无措倒更加生动了些。   “哟,大侠,你进花楼怎么还带武器啊,吓坏姑娘了可怎么办呀?”鸨母手中的帕子几乎甩到了陵越脸上。   陵越闻着那浓重的脂粉香气,又被那蜂涌的女子们偷捏了几把,实在是招架不住。他竭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说:“我找人。”   那鸨母倒回头对着坐了满屋的客笑了,道:“这来我这地方的,都是来找人的。你要哪位姑娘,随便挑啊。”   此话一出,满堂都笑了起来。   陵越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好。想他平日里最多就是与小师妹芙渠亲厚,却也是止乎于礼。像这些风尘女子直接贴在他身上的,他推都不好推开,怕一不小心就占了她们的便宜。   “我找他,那个琴师。”陵越干脆伸手往那在二楼帘子后弹琴的人一指。   鸨母的面色有些迟疑起来,她掩去自己面上的尴尬,笑道:“公子这就来错地方了,要找这样的,你不该来我们这花天榭,您大可移步隔壁那南风馆,里面的小倌啊,多得是,包你满意。”   欢客们一同笑了起来。   一个怀里搂着香肩半露的女子的客商模样的人笑道:“我以为是少年郎想来这花楼开开荤,却没想到,是来找兔儿爷的。”   其余的人也竞相打趣,却也是粗俗污秽的字眼,简直不堪入耳。   帘子后少恭的脸上,笑容已经不见。   却也有个胡子拉茬的个子不高的欢客,说了句:“我觉得这琴音好听,想想这人应该也长得好看,我也去见识见识。”他便带着几个随从,往楼上走去。   “我也有些心痒那琴师的模样了。”   一人偏头对旁边的人说道,旁边的女子连忙为他添上酒水。   “那是个男的,莫非你也换口味了?”   两人又交流起其他风月事来。   陵越脱身不得,被其中几个女子推着在一处落座。这些女子也是少见得这般年轻英俊的恩客出现,连忙大献殷勤。   那鸨母笑着又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再看楼上,那上楼挑衅的,明显是个男女通吃的。一上了二楼,仅仅是见了少恭那半边被墨发遮盖的侧脸,他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更别说那弹琴之人静坐时那股悠然的,脱俗的气质,更是让他心神荡漾。   那人端坐抚琴,明明是处于这脂粉气浓厚的香榭之地,却淡定从容得如同坐在那千丈绝壁之上。   清冷玉自寒。   旁边云雾缭绕,他坐在悬崖峭壁上,将之心境,尽化为指下琴音。   山涧自他一侧奔流而下,坠入断崖。如雷声轰鸣,骤然降落,自高空急坠,猛然跌落谷底,飞湍瀑流化作四散水沫,发出玉碎般悦耳的声响。水汽扑了满面,沁入心肺,这才悠悠地自那梦境般美丽的琴声中醒来。   原来,已经是一曲终了。         ☆、第十一章出手伤人   下面掌声与叫好声一同响起。   楼上那意图不轨的人已是痴了。   “妙啊,妙。琴音美,人更美。”这是那个人自痴迷状态清醒过来所说的第一句话。只剩暂叹,不敢再亵渎。   欧阳少恭不说话,仿佛根本就没在意这人一样。   而陵越则眼尖地发现,他那袖子里飞出两三只碧绿的小虫子,往那人面上飞去。   陵越登时推开强倚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抓紧霄河就飞身上了二楼,挡住那两只碧绿小虫,用灵力把它们击碎。   “你为何出手伤人?”陵越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声。声音不大,是直接传音于他,因而其他人并不知晓。   而欧阳少恭却是理也未理,抱起那案桌上的琴,就往外走。   “你是故意的?”陵越瞬间明白过来。欧阳少恭即使是动手,也不至于在这大庭广众下动手,他是料准了自己会出手拦截,所以才放出那虫子的。   陵越赶紧跟着他下了楼。   只有方才那上楼的富商傻子一样在后面喊:“美人儿,美人别走啊!”   本来欧阳就是跟鸨母说他自愿在这演奏一曲且不收报酬的。那鸨母自然是乐意有人送上门来当免费劳工,所以也就答应了。他出门时畅通无阻,却多了个甩不脱的麻烦。   欧阳抱着琴在前面走,陵越拿着剑在后面追。可陵越无论怎么加快速度,他与欧阳少恭都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到了一处江边,欧阳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你可看到,那赤|裸的不加掩饰的人欲。”少恭敛着眉问他。   “没有。”陵越如实回答道,“我只看到你奏了一曲琴,而所有人都在叫好。”   少恭却是笑了起来。   “而我却看到了人欲,如此不加掩饰,无穷的欲望。”   “那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只要是人,就会有欲望。所以,变成没有任何悲伤的焦冥,才会永远没有这些烦忧。”   “这是你所坚持的道?”   “没错。”   “你不觉得孤单吗?所有人都死去,无人陪伴,在你身边的永远只有空洞的木偶。”   “为何活着?呵。若不变焦冥,他们怎么会愿意,留在我身边?”   陵越发觉,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对说这句话的人,有了一丝同情。   少恭淡然地看向陵越。自出了东海,他就知道有人一直在追踪他。于是他干脆就停在了江都,静候来人。察觉一直紧追不放的人是陵越后,他几乎要忍不住笑了出来。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他也不介意陪他多玩玩。   “你说,若他们知晓我是半魂之人,他们又当如何待我?”   “屠苏也是半魂之人,也有人真心待他。比如晴雪,比如我。”陵越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可他拥有的这一切终究会被夺走。”   少恭抱琴的手骤然握紧,凤目中蹦射出两道寒芒。世人说他疯说他狂,可又何曾有人在乎过,那个避世的孤独的只能藏身在黑暗里的灵魂。怒火从他心头升起。   既然你们不懂,那么,就把你们毁灭吧。   陵越见他忽然停止了言语,反而用灵力将那精美而古朴的琴横在身前。   陵越眉头一紧,直觉告诉他,得赶紧离开。   那人身上暴露的气息太危险,似乎有隐隐的龙形在他背后出现。他抬起手,按在琴弦上,就有苍茫龙吟声在天地间奏响。   墨发无风自动,飘散在身后。   广袖在风中扬起,袖中似有无限乾坤变化。   琴弦被拨动,汹涌的灵力浪潮层叠而来,排山倒海,势如破竹。   陵越脸色一变,手印连结,在面前竖起数道灵力防御屏障。   可他尽全力发出的防御术在那攻击下,瞬息败退。   如同站在海中被那汹涌海浪拍击一样,强势无匹的力量击在自己胸膛,几乎要将自己摧毁。   识海中猛然传来另一股灵力护住周身,勉强抵御住那攻击。   悭臾在识海里几乎快跳脚了,才短短两天就二次被打,前一次是二话不说就被打,先不论,这一回,是这宿主自己作死啊。   周围房屋尽数崩毁。   陵越倒着飞了出去。   少恭收了琴,目光晦暗交杂。   疑惑的声音从那薄唇间吐了出来。   “玉衡?”         ☆、第十二章   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胸口闷得像压着快大石头。喉头涌上一股腥甜,被勉强吞了下去。   如果不是识海里那条应龙在护着他,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识海里的应龙蓦然睁开双眼,片刻后眼睛里露出一丝疲惫,倏忽又闭上了眼睛。灵体状态的他终究还是比原来弱了很多的,那招太过于凶悍无匹,他挡住了绝大部分,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好好修养了。   玉衡的光芒将龙身笼罩其中,龙身隐匿了去。   面前突然落下来一个人,这人揪住自己的衣领,张口就问:“玉衡在你这里?”   陵越张口欲答,却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昏死过去。   昏睡中却还是不安稳,像是处在一个正在崎岖山路上行驶的马车上,颠簸得很。可耳边却传来细细的水声,听不分明。   再度陷入昏迷状态。   在船头上迎着夜风弹琴的欧阳有所察地回头看了船舱里的陵越一眼,复又把头转了回去。   小舟被他的灵力推动着,逆着河水往前推行。   之前他在陵越身体里查探了一下,找到了玉衡。可就在他想把玉衡取出来的时候,遭到了阻挡。于是他只好带着这人,踏上了旅途。   琴音里泄露了他的一丝烦乱,他不知要去往何方?这旅途,没有目标。而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   寿限快到了。   千年渡魂,无数次寻找新的身体,强行夺舍。   这已经是渡魂的最后一世了。   等这具身体老去,死去,他会成为一道孤魂,还是在身魂相离的一刻灰飞烟灭?   永去仙籍的代价,是他苦苦追寻,却终究无法在修仙之途上有所大成。   当另一半仙灵存在的时候,他可以设法找回另一半,重新把仙灵拼凑完整。可现在他的另一半魂魄,已经成为了碎片,无法拼凑,无法重合。散落在天地间,再也不能找完整。   他所追求的,终究是毫无所得。   他所爱的人,生死不知。   他所恨的人,死了。   还残留着什么,是值得他留恋或追寻的。   都说上天仁慈,可上天却总是夺取他珍惜的一切。   他在这人间辗转漂泊,像海中漂泊的船只,无处着落,永无归途。   他以为当初那蓬莱仙岛是他的归宿,那段时间,琴瑟和鸣,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可他是凡人之躯,会老去会死去。而巽芳的寿命,比自己的不知长了多少。   寂桐。若你早日告诉我你就是巽芳。或许我就会拥有更多顾虑。也或许,我不会这样抱着对人世满心的恨,去迫切地杀死百里屠苏。   屠苏。耳边似乎响起了那人熟悉的喊声。   “少恭。”   “欧阳先生。”   你是我的半身。   并非无视他所遭受的一切,只是,他必须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一枚棋子而不是一个人。   用情越多,伤就会越深。   这是不变的法则。   未知他渡魂之事时,也有人对他温言以待,和声笑语。可一旦知晓他是半魂之人,那些人就恨不得远远避开他。被视为异端,被称为怪物。   只能远离人群藏匿深山。   陵越再度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欧阳少恭坐在船头弹琴的背影。风吹动他的衣服,勾勒出一具稍显单薄的身体。   少恭对陵越的苏醒有所察,但他头也未回。因为他知道现在重伤的陵越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新入门的欧阳师弟。   青玉坛的丹芷长老。   但现在,他们都成了那个独坐晚风中的萧瑟背影。   孤单。   陵越心间突然冒出来这个词。   即使是身处人群之中,这个人也淡然飘逸,遗世独立。他像是一个与这世间无关的一个人,自茫茫众生中走过,却还是清冷孤高的一个人。   悭臾说,他是太子长琴。优雅从容的天神,变成如今的样子,又是究竟历经了多少波折?   他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在兰生还只是虎子,饥荒还没有到来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总是会问母亲:“这个人是坏人还是好人?”   他以为,好坏两个字就可以判定一个人了。   结果母亲只是摸着他的头,说:“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他问为什么。   母亲说:“再好的人,也有阴暗的一面;再坏的人,也有善良的一面。只是他们的阴暗和善良,你没有看见而已。”   他看欧阳少恭时看不穿的那层雾,瞬间消退无痕。         ☆、第十三章把酒言欢   朗月高悬天际,银辉洒落人间。   船在一处不知名的渡口停泊,想这正是什么时节,渡口挂满了灯笼,延伸着往里面去了。   少恭站在船头,晚风吹动他的衣袂,飘逸如仙。他自那船头轻轻一动,倏忽间就跃到了渡头。   里头隐隐有人声传来。   去里面的夜市里沽了酒,又回到船内时,便发现陵越已经醒了。   “起来同我喝一壶吧。大师兄。”少恭提着酒问他。   他的语调如此平和,让人不忍拒绝。   陵越看着他,突然就忘了其他的一切,接了那壶酒。   船头,两人一个俊秀,一个温雅,自那里坐着对饮,便是一道风景。   少恭记得,那时的夜里,也似乎有这么一个人与他共饮过。   “千觞也曾与我,这般把酒言欢。”少恭开口道,语气中,似有追忆之感。   “他对你,也算仁至义尽。”陵越忍不住开口道。   “千觞,他的确是我的一个好友知己,只是可惜……”少恭仰头喝下壶中酒,“他终究没有陪我到最后。”   陵越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借着月色,看那饮酒的人。   纵然是饮酒,他也像是执笔抑或奏琴一般,优雅至极。   陵越仿佛忘记了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所有事情。他静静地打量着那人,看他几乎半边隐没在夜色里的身影,突然就开口问:“然后呢?”他似乎有一种,想要看清欧阳少恭这个人的冲动。   “我救了他,带他认识这软红千丈,教他这处事之道。我悉心照料着他,待他如知己。他曾说过,他若不信我,便再也不会信任何人。”   “可你利用了他。”陵越开口道。   “对。然后,他同样地,背弃了我。”   欧阳少恭转头看他,眉眼间含着笑。可陵越分明地感觉到了,当他说到“背弃”两个字时,有浓烈的悲伤自他身上漫溢开来。   少恭又饮起来。   陵越伸出手去制止他的动作,却在接触到他的举壶的手时,蓦然一惊。触手之处,细腻柔软,温热得好似烫到了他的手。   陵越讪讪地把手放了下来。   “少喝点吧。”         ☆、第十四章水底风光   陵越掀开船帐进去,见那人侧身合衣睡在船蓬的一侧,面容隐在黑暗里,像是睡了。   陵越在船内就地坐着,将霄河搁置在手边,闭上眼睛就欲入睡。   少恭的声音突然响起。   “大师兄行事光明磊落,还是不要有趁夜逃走的想法才好。”   陵越眼都未睁开,也不回答,就直接进入修炼状态。   少恭在黑暗里朝他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长睫垂下来,重新睡了过去。   鼻尖还萦绕着之前饮过的酒的香气,醉人无比。敏锐的鼻子似乎还捕捉到了那个修炼着的人的气息,并不陌生,也不令人讨厌。   次日陵越醒来时,船内已经没有了少恭的身影。   他走到船尾,才发现船不知何时停在了一处河岸上。   耳边传来水声。   陵越转头看去,便看见一个半露出水面的裸背。黑发湿漉漉地搭在肩头,还有的带着水贴在脊背上,水珠顺着脊柱处的线条滑下去没入水面。   清澈见底的水里,是……   陵越几不可察地吞了下口水,尴尬地移开眼去。   少恭缓缓地转过头去,凤眼里波澜不惊,像是涤净杂质的水晶石。   陵越再回过眼去识看到的就是这回眸一眼。明明是毫无他意,却又像是媚眼如丝,明明只是浅淡回眸,却比万花盛开还要耀眼。   心脏停顿了一刻。   少恭脚下踩着河底泥床,径自往岸边走去。   他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离水一分。   背脊,纤腰,翘臀,长腿,脚踝……   陵越的气血有些不稳,却怎么也移不开眼睛。   平日穿的衣物繁复,显得他儒雅有风度,可除却衣物之后,却显得纤痩。虽瘦,却又蕴含着无尽的力量。没有一丝赘肉,肌肉均匀地分布在麦色的皮肤下,增一分则太粗犷,减一丝则太瘦弱。   这种美感,无关性别。   那一截小腿,曲线优美,可一旦绷紧便如张紧的弓弦。   力量与美的结合。   少恭走到岸边,将扔在河岸上的衣衫捡起,再回头看时,正好看到陵越跌跌撞撞地进了船内,,甚至因为太紧张,头都撞在了蓬顶。   少恭一边套着里衣一边估量着,心道:“这陵越怎么回事,我下手时都没有这么慌,我还未来得及动手呢。”   另一边,陵越进了船内便心神难宁,眼前不停地浮现之前见到的那旖旎风光。   陵越,那人是害死屠苏的元凶,是祸害无辜的恶魔,是他应该动手的妖孽!   他盘膝坐在船舱里,默默念起了清心咒。   许久才把心底翻涌的异样给压了下去。   少恭回到船内时,看到的就是陵越在船内打坐的身影。   他心里疑惑,面上却未曾显现出来。   “你要去哪里?”陵越睁开眼问他。   “无论去哪里,大师兄都得跟着在下。”少恭低着头直视着他道。   “你是否要去青玉坛?”   “是又如何,不是,又当如何?”   陵越见他无心回答,便又移开了眼睛。   少恭却罕见地回答了他。   “我即将前往衡山。”   衡山。初遇巽芳的地方。   如今蓬莱已毁,巽芳去向不明,他只能去衡山碰碰运气。   百里屠苏死去了。   他一直以来执着的东西也湮灭了。   如今回到他以前的地方,也是一种落叶归根吧。   陵越莫名觉得他说出衡山时话语里多了几分怅然之感。   船行着,在夜里停泊在岸边。   少恭抓了几只鱼,在岸上寻了些干柴架了个火堆,将鱼串在木叉上烤。   陵越上岸时,正好瞧见少恭在那里剖鱼。   他那双手灵活非常。   剖鱼的时候,血都不会溅在手上。   可是……   为何他的佩剑霄河会被用来当剖鱼的用具?   天墉城大弟子再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奈感。   对此,那个连剖鱼都剖得像在作画的人抬头望了他一眼,说:“剑与菜刀,都是凡兵,用来做一样的用途,又有何不可?”   如此理直气壮。   而大师兄只好在他剖完鱼后默默地把自己的爱剑收走,到了河边用水一遍一遍地洗,却还是感觉上面残留着腥味。   好不容易回了烤鱼的地方,发现那人已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鱼身用那夜未喝的完的酒浇了一番,酒味深入鱼里,烧炙间有香味逸了出来。   陵越闻着那味道,腹中便觉饥饿。   只见那人吃完自己手里那条,便起身往船那里走。临走时留下一句“剩下的你收拾掉吧。”   那火上还架着两条。   陵越久未进食,虽然鱼肉显得淡了些,但添了酒味,却也鲜美非常。   他把由嗜杀恶魔亲手做的鱼吃了个一干二净。         ☆、第十五章神秘来客   船在水上又再度泊行了数日。   期间陵越也不是没有想过逃脱,但是当他趁着少恭去集镇的时候好不容易才破开他施下的封印,还没跑多远便被追来的欧阳少恭抓住,被带回原处。那人更是直接把自己从河岸上扔到了水里,浸了个透凉。   此计不成再生二计,陵越召来阿翔准备让他去通风报信,结果等阿翔刚飞到自己面前自己还没来得及把信件绑到阿翔身上,便只见一道灵力流击中了那只海东青。   阿翔啪嗒一下砸在甲板上。   而欧阳少恭在一边的岸上,笑得高深莫测。   结果是,一人一鸟都被五花大绑地扔在船舱里,动弹不得。   少恭只手提溜起阿翔,笑道:“老朋友,又见面了。”   阿翔被提着翅膀,却还是挪着脑袋去啄他。   “阿翔,鹰中之王,凶猛异常。不过,你的百里少侠把你养得太安逸了。”少恭道。   被绑在一边的陵越见他举动,不安道:“你想干什么?”   “怕什么?我难道还会吃了它不成?”少恭抓着阿翔转了个圈,动作缓慢,像在打量着它的斤两,“大师兄太抬举在下了,在下不吃海东青的。”   他的确不吃。   相反,他还好像挺喜欢阿翔的。   隔天他就从岸上人家那里买了五花肉来喂阿翔。   阿翔自然是不吃的。   不仅不吃,还差点回头啄了少恭的手。   陵越瞧着那一人一鸟的动静。   被阿翔拒绝后的少恭,低垂着头,刘海流泻如墨,神色好像有些黯然。   陵越看他神情,心中莫名有些闷。   等他再去看时,少恭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倒像之前尽是他的错觉一样。   最后少恭只能把陵越身上的束缚解开,看着他喂。   阿翔通人语,有灵性。他的世界里本来是以屠苏为中心,如今屠苏逝去,它便跟着陵越。而他对伤害了屠苏的欧阳少恭,自然是不会亲近的。   陵越一边喂着阿翔,一边想。   对这只鸟,你尚且心存慈悲,那对这只鸟的主人,你为何不能手下留情?   想着想着,心情又复杂了起来。   水路走到了终止,两人一鸟终于上了岸。   少恭在他踏上岸时,还特地嘱咐了一句:“莫要试着逃离。”   已经吃过苦头的陵越自然是知晓他这话的危险程度。   在集镇上寻了个客栈歇脚。   这个镇子名为同州。从未听过,可设施倒也完善。   陵越好不容易结束了水上漂泊的日子,到了客栈先是好好洗了个畅快的热水澡,以洗去身上的疲乏。   阿翔作为“人质”被控制在欧阳少恭手里。那人就住在隔壁。   夜里,屋外似有风声。   屋内蜡烛爆开了一朵烛花。   陵越在黑暗中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自床上弹坐起来,发现床边居然多了一个黑影。   那个黑影,身着一身夜行衣,黑巾蒙面。   他欺身过来,凑到陵越眼前。   那眼神太过于复杂。   陵越听见他说:“跟我走。”   声音明显被压低了,但是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陵越手速极快地穿好了自己的外衣,拿起随身的剑与其他东西便与那人一起翻窗出了客栈。   在一楼同客栈小二吩咐着让他送点吃食上去的欧阳少恭眉宇一皱,转身便往楼上跑去。   而那俩人此刻正疾行在茫茫夜色中。   月光皎洁,陵越紧跟着那人在树林间穿行。   一起一落间,俩个人离那个客栈越来越远。   陵越脑海里骤然浮现那个人,若是他知晓自己又再度逃走,不知道是否会气急败坏了。   正想着,那空旷前方蓦然出现一道悠然站立着的身影。   几乎不需要辨识就知道是欧阳少恭。   竟然这么快便被他追上,甚至还落在了他的后面!   身前那黑衣人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处树梢上,与欧阳少恭遥相对应。   陵越在他身后落了脚。   明明他们是居于高处,却仿佛被下方那个人俯视着。那种强盛的威压,几乎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那个人动了。   赤身冲了过去。   灵力浪潮汹涌凝聚,排山倒海般地朝欧阳少恭袭了过去。   那些攻击迅猛无比。   而被攻击的那个人却只是轻轻地一抬手,那攻击便如被风吹到的雾,层层退去。   黑衣人往后重重地摔在地上。   就在这时,欧阳少恭问出了陵越同样想问的问题。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会用天墉城的术法?”         ☆、第十六章抵达衡山   黑衣人单膝跪在地上,没有答话,扬手又是几道灵力流攻击了过去。   陵越刚欲加入战局,周身蓦然出现几道灵力绳将自己牢牢捆住。   少恭传音了过来。   “陵越大侠莫要擅动的好,不然,等我出手,弄不好便是两人同灭。”   陵越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   可惜他却无法近前,只能明显徒劳地挣脱着那束缚。   少恭抬起左手,掌心朝下,五指成爪。   轰。   黑衣人周身的土地陷成了一个圆坑。他的蒙面布巾上也有血渗了出来。   “阁下,还是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么?”少恭掌心灵力聚成球型,内里隐有闪烁电光。   强大无匹的攻击朝黑衣人疾驰而去。   这一招,却是不留活口的架势。   陵越在上空急呼:“别杀他!”   却只见黑衣人那处蓝光一闪,灰尘消散之后,却是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少恭的眉皱了起来。他喃喃自语道:“仙器?”   片刻后,陵越被极其狼狈地扔在了床上。   “你刚才,差点又夺取一条性命。”陵越脸朝下趴在床上,挪过头去看着少恭。却见那人毋自脱了鞋袜,在自己旁边躺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睡在我的房间?”陵越脸上难掩惊诧。   “莫要多言。”少恭说着,手指在他身上点了两处,陵越便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少恭这才闭上眼睛。   陵越哑穴被点,只得噤声。却看见平躺着的少恭那微颤的眼睫,莫名地就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真是奇怪,明明看的是一个男人,却偏偏移不开眼睛。   欧阳,少恭。   陵越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渐渐地便睡了过去。   又奔波了数日,终于是到达了衡山。期间天墉城大弟子成了免费的劳工,负责御剑带他的挟持着他的人前往目的地。   衡山。   彼时初见巽芳,自己帮她杀了那凶狠狼群。如今百年时间匆匆而过,那日的情形却也模糊了许多。   他们所处的地方,雪深尺余,山路崎岖,冰寒刺骨。   少恭径自往前走着,而陵越则在后面跟着他前行。看着前面那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里走着,背影萧瑟而孤独。有细碎的雪落了下来,落在那人的发顶,肩头。   陵越抱着被捆着翅膀的阿翔在后面跟着,没有去打破这难得的寂静。   少恭偶尔会在某处驻足,然后会在那里站立许久,接着便再度往前行。   陵越每次都会有种想开口的冲动,但每次话到了嘴边又忘了该说些什么,只好把话再咽下。   少恭最后在一处极其隐蔽的山洞处停了下来。   然后提步走了进去。   他沿着洞内的石壁缓缓地走着,手指在石壁上慢慢地游移。   “当初,我便是在此处,见到了巽芳。”   陵越下意识地支起了耳朵。   “她是蓬莱公主,也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美,最善良的人……我的妻子,巽芳。”   少恭慢慢往前面走去,愈渐深入其中。   而陵越则被壁上的刻字吸引了目光。   不知是用石器还是用铁器刻出的字样。像是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的样子。   这山顶常年积雪,冰寒无比。这山洞内又干冷异常,所以这些字,才得以保存。   角越,角离之子。   焚寂被铸成,魂魄分离,难以从命。记忆时常混沌不清,只有焚寂,方能让己心安。   接下来是很多很多的字。   陵越一路看下去,心情逐渐沉重起来。   村民和乐,对吾极好。   可渡魂之苦发作时疼痛难忍,状若癫狂,尔等将吾,弃之荒山。只因,怕己伤人。   陵越的手指描摹着字样,似乎能够透过这石壁上的字,体会到那个刻下这些字的少年的孤独与痛苦。   在数百年前。   其实有一个少女,也如他一样,心情沉重地看着这些文字。   世间评判欧阳少恭是非者,多;而能切身体会欧阳之苦痛者,无。   那个时候,那个少女,即使很害怕那个杀狼的拥有着空无的眼神的少年,却还是与他,待在了山洞里,住了一宿。   她看了这石壁中记载的少恭千载颠沛流离的痛苦,便在第二日,邀请他与自己同去蓬莱。   因为他知道,即使那个孩子,眼光凶狠,而且带着对人的彻地的不信任,但他不是个坏人。因为他会去给身陷狼群的自己施以援手,也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她吃。   他不是恶人,他只是,害怕其他人而已,他只是,经历太多生离死别欺骗背叛之后,用凶狠来伪装自己而已。   他,只是个孩子。   一个,害怕孤独的孩子。   你总是有许多的心事。你夫君之前所经历种种,巽芳来不及也不可能与你一起分享,但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会陪你一起。   那时候,少恭怕也是被这句话,打破了心房吧。   石壁记载的,几乎无法体现出少恭所经历的苦痛的十之一二,但也足以让陵越,将自己之前执着的,看得更加彻底。   千载飘零。   足以,将活人,逼疯。   陵越一边看着一边前进,行至尽头时却发现少恭蹲在一处,紧紧凝视着那上面的字样。   陵越透过他肩头看去,见那字娟秀好看,明显不是少恭所刻。   上书:   夫君,莫要再徒增杀戮。巽芳前去寻求救你之法。夫君莫要担忧巽芳安危,须知,若积善行德,巽芳便可早日归来   巽芳留   陵越朝那肩头微颤的人看去。却见那人面上,明显挂着斑驳泪痕。         ☆、第十七章感同身受   陵越提着两只野兔,捧了一堆野果回来时,便看见欧阳少恭在山洞外积雪上寻了处及膝高的石头,将那红色木琴搁置其上。孤身坐在雪中,广袖长衫披散,犹如隐世高人。   仙风道骨,不过如是。   陵越摸了摸待在自己怀里的阿翔,在少恭身畔坐了下来。   之前见他流泪,陵越自知尴尬,便走出去寻了些吃食。阿翔虽被解了束缚,可陵越却断然不敢在让自己和它随意出逃,况且,无论怎么逃,却总也逃不过。   “听我一曲如何?”少恭明显心情很好,话中竟带了三分笑意。   陵越想也未想,便说了好。等想反悔时,那人已经自顾自地弹奏了起来。   为了生存,夺人身体,甚至还要居在畜生的身上。   渡魂换身,稍有不慎,便要神形俱灭。   前一刻便温柔相依,一夕之间容颜变幻,便将其视为怪物鄙弃……   那刻在石壁上的字,字字泣血,字字诛心。   陵越强迫自己将停在欧阳少恭身上的视线移向别处。   他知道自己对欧阳少恭的恨意,或者说自己对于所执着的正义,已经开始动摇。   正与邪。   将所谓的亲人爱侣的身体细细切开,感受他们血液的温热……   这样的话语,仅仅是看到,便觉得心惊。那么,真正动手的人,又会如何?是否会狂笑着发泄自己的怨恨,还是用悲伤的眼神看待一切?   由仙,渡魔。   这样扭曲的心,这样怀着黑暗思想的人,都应该被铲除。   可是,看着身前,那沉浸在喜悦里的人,陵越突然感觉到,自己再也无法坚定自己的心。   他为那人,产生了同情,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什么。他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如果不是经历了极度的悲哀苦痛,如果不是对人性已经绝望透顶,他有怎么会让自己的手上,染上那么多的血?   突然想起悭臾曾告诉他的话。   太子长琴,温和沉静。   可是,那石壁上记载的,却与温和沉静大相径庭。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改变。而那一字一字,便是他想说但不知向谁说的苦楚。   陵越试着将自己代入那个人,却发现,即使只是他所受的分了十分之一到自己身上,自己都恐怕会神魂失守,变得癫狂。   何所谓正,何所谓邪?   他曾经问过师尊,若人在饥饿中蚕食自己或者他人的婴儿,这种)行为,是否丧心病狂?是否有悖人伦?是否罪不可赦?   师尊知他幼时遭遇,知他是因为饥荒才失去双亲,才与幼弟分离,也知晓他懂事早。   但那个时候,师尊却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师尊说:“那并非是他们残忍,只是出于对生的渴望。这是本能,而本能,是无罪的。”   欧阳少恭这一世,是渡魂的最后一世,若是不取焚寂,便难逃一死。   若是自己,或许可以自认为为道陨身,或许可以放弃夺剑而自己寂静死去。   但是欧阳少恭不可以。   因为他不相信人,不相信天,不相信所谓的正义,他只相信他自己。   没有人可以是欧阳少恭,也没有人能够置评他的所做所为。   不能因为方法的错误,便判定他初衷的正确与否。   陵越直到自己的手伸过去揽住少恭的手臂时,才惊醒过来。   他竟,如此,去亲近那人……   少恭琴曲未停,只转过头来问他:“何事?曲子不动听么?”   陵越讪讪的缩回手,只道:“无事,无事,心有所感而已,你继续。”待少恭转回头去,陵越便狠狠地搓了搓自己刚才碰过他的那只手,可却怎么也消不去心头的异样之感。   强迫自己又去想些其他的事情。   欧阳少恭,他很开心。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巽芳留。”   其实,无论那里写的是什么,他应该都会很高兴的。   他在乎的是巽芳究竟是死是活,而不是那其中的内容。   他,如此容易满足。   就如一个孩童。   只要给他一粒小小的糖果,都能够让他拥有莫大的满足。   陵越突然很想把那个弹琴的人抱进怀里。   可手刚伸出去,却在半路又放了下来。   陵越,你一定是疯了。   是疯了吧。         ☆、第十八章悭臾苏醒   天墉城。   涵素掌教刚站在天墉城主厅里,便看见一个弟子匆匆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涵素不由得出声呵斥。   弟子递过一封信件。“掌教真人,这个今日被人用箭射到了临天阁的门上。执剑长老见了,让我带过来给您过目。”   涵素拿过信件一看。   旁边的芙渠也好奇地凑过去看。   那信上内容却令二人都吃了一惊。   “欧阳少恭未死,陵越被其所制。只恐欧阳再度为祸苍生。”   涵素看完已经是面沉如水。   “爹,怎么办?我们一定要救大师兄啊!”芙渠面上难掩急色。   涵素低声道:“必须阻止欧阳少恭。”   晚上宿在了山洞里。   虽然铺了些干草,但地处山巅,仍是显得寒冷。   有意无意地,两人睡得近了些。   夜里,陵越突然睁开双眼。   瞳孔赤金,隐有龙形在眼瞳深处闪烁。   他站起来,走到少恭睡着的地方,蹲下身去,凝视着他。   陵越,或者说是悭臾。   他伸出手指,凑近少恭的脸,却不敢真正触碰上去,怕将他惊醒,只能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抚摸着他的脸颊。   自沉睡中醒来,然后便读取到了陵越的部分记忆。   关于面前之人在石壁上刻下的太子长琴或者说欧阳少恭的过去。   无尽的后悔在他心中涌起,铺天盖地,几乎要让他溺毙在其中。   他问自己: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离开榣山,在那里乖乖地等他回来……   如果自己没有在南方海域戏水触犯天条……   如果自己没有逃入不周山去寻求钟鼓的庇佑……   那么,他还会是那个身份尊贵的太子长琴。   而也许,自己可以在他面前,化为应龙,或许还可以得到他的赞叹之声……   可是,没有如果。从来,就没有如果。   金瞳中泪水涌出,打湿了面容。   欧阳少恭是靠在石壁上入睡,睡颜平静。   悭臾蓦然伸手紧紧将他抱在怀中。   拥得那么紧,似乎要将他融到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离。   似乎要把他所受的苦,全部转到自己身上。   那金瞳里,是深及入骨的怨恨,对他自己的怨恨。   通天彻地的应龙又能如何?   征战四方的上古战龙又如何?   连自己爱的人都找寻不到,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悭臾,你是这世间,最无能的龙!   少恭被他拥得太紧,忍不住睁开眼睛。   他已经很久没能睡得如此安稳了。却偏偏有这人过来打扰自己的睡眠。   想到这人进了山洞,定然也看到了自己刻下的累世。少恭瞬间便了然了他这变化的缘由。   “大师兄,收起你那无谓的同情,我不需要。”少恭似乎犹在梦中,话语间带着浓浓的鼻音,不像拒绝,倒像是撒娇。   可爱至极。   而悭臾,脑袋搁在他肩头,自然也没有被半醒的少恭识破身份   悭臾的声音已经哽咽,却还是说:“这不是同情。”   少恭却没有回答。   悭臾放开他,却发现他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悭臾难耐住自己心里的冲动,低头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温软无比,却不敢深入其中。   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如此,便让自己无比满足。   无论你是欧阳少恭,还是太子长琴,我悭臾,都不会再放手。   若是天要亡你,吾便同你一起死。   若是人要亡你,吾便与天下人为敌。   吾早已经历过生死之事。   所以,不管是九天雷劫,还是魂飞魄散,吾也不会退缩。   吾只愿,这一次,能不留遗憾。   他环住少恭的腰身,运行真气让周身变暖,抱着他进入梦乡。   一夜无梦,安好无比。   却有什么,在暗地里悄悄地发生着改变。   幽都。   彭婆婆站在女娲神像面前,而风广陌也同样是面容严肃地站在一旁。   “广陌,焚寂之事方歇,却又不平静了。”   风广陌微低着头,道:“命盘失衡,这怎么可能……”   彭婆婆将灵杖抬起重重地跺在地面上,道:“无论如何,先召晴雪回幽都。”         ☆、第十九章幽都人间   幽都给晴雪传了信件,让她尽快归来,却没有得到回信。   她执着着找寻,找寻一个永远不可能找到的人。   靠着执念活下去。   风广陌坐在幽都的某处,看着不远处闪耀的天河,拿着酒袋狠狠地喝了一口。   残余的酒液从脸上洗刷而过,溅散入尘。   从这可以看到蒿里。   可以看到很多的魂灵,从那里走过。   可他没有看到欧阳少恭。   根本不可能看到的。他知道。   他后悔了。   也许在蓬莱决战时,他还能自诩为保护苍生而战,但现在,他却再也无法用这借口来欺骗自己。   那人,孤独无比。   而他尹千觞,是最了解他欧阳少恭的人。   为何不留下?   我尹千觞,宁愿永远是尹千觞——这是自己亲口说的,而如今,却也是自己背弃了这一切。   或许与他一起死在那火里,才更好吧。   他救了自己一命。   他是自己的Xiong-Di,知己。   这一点永远都无法改变。   酒是托幽都的人去人间带过来的。   这真是个好东西。   以前喝,是消遣。   现在喝,是消愁。   世间再无欧阳少恭。   酒滑过味蕾。   是味觉出错了吧。   不然,这酒水,为什么会这么咸?   尹千觞,已经被他亲手扼杀。   现在这具身体里活着的,是苟延残喘的风广陌。   …………………………   衡山,是青玉坛的总坛所在。   在青玉坛弟子眼中,雷严已死,欧阳少恭也死了,剩下的,几乎是一盘散沙。   青玉坛本就式微,又因为欧阳少恭吸取活人魂魄,摧毁了琴川,引得青玉坛也为人垢病。青玉坛,怕是再也没有振兴的机会了。   没有去青玉坛,直接离开了衡山。   衡山附近的集镇正是灯会时节。   欧阳稍微变装了些许,去了灯会。   陵越知晓他是不愿让人认出,可是当看着把自己的脸涂得如锅底般黑,还贴了满脸络腮胡子的欧阳少恭,突然有种想把自己也变装了的冲动。   结果,依然是两人一起逛。   至于阿翔……   欧阳少恭表示,只要他想,阿翔便飞不远。   虽然它不在这里,却也只能在两人方圆五里之内飞。   人潮有些汹涌。一不提防便人流冲散开去。陵越勉强躲着人流,瞅住了少恭所在的方位,便伸手用力一抓。   抓住了。   街道边挂着红色的灯笼,贩夫走卒来往其间。   街道两边各种摊子的摊主的吆喝声和买客砍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四周喧闹无比,两人所在的一方天地却静了下来。   陵越抓着他的手,眼神与他的相撞。少恭的瞳孔在这夜里更加深邃如墨,又像是包含着璀璨星河。   少恭同样也愣怔起来。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力度,真实无比。   他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感到尴尬。   就像今日醒来时,看到自己被他抱着的时候一样。   陵越突然觉得他脸上的伪装简直就是逗乐用的,自己仿佛能看透他脸上的多余的东西,直接看到那细腻肌肤上精致的五官。   少恭从他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闪身没入了人群里。   陵越看着他离开时的身影,将刚抓住少恭手的手掌抬到面前,那滑腻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那里。   到了偏僻处,少恭将脸上的胡子扯下,又擦掉一些脸上涂的东西,终于让备受瘙痒折磨的脸舒服了些。   这下他除了稍微黑上一点,跟之前其实没什么差别。   路过的三三两两的小姑娘路过时都难免多看了几眼。   他觉得陵越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不像一开始的怨恨,却又说不出来。   但很快他便自我否决了这个念头。   欧阳少恭,你未免太自大了。   而另一边,陵越刚走出几步,便被旁边卖灯笼的摊子吸引住了目光。   “这个怎么用?”陵越凑过去问。   “小哥儿,这个是用来祈求祝愿的。你可以选个喜欢的灯笼,把自己心仪的姑娘的名字同自己的写在一起,扔到这灯笼里。然后把灯笼放出去。”   陵越听到姑娘两个字时眉头轻轻挑了一下,找摊主拿了纸笔   ,刷刷刷写写四个字。   陵越,少恭。   写完后他却像是不相信这是自己写的一样,匆匆把它折起扔进灯笼里,付了银钱同其他人一起放了。   等灯笼飞起陵越才看清那上面的字样竟然是“与君共白头”。   陵越吓了一跳,等后悔想去追时却只能看着灯笼越飞越高。   完了,完了。陵越在原地抚额长叹。         ☆、第二十章美人风骨   陵越战战兢兢地看着灯笼飞远。四顾片刻见没有欧阳少恭的身影,不由得松了口气,却有隐隐有失落的感觉泛上来。   他这才发现,欧阳少恭不见了。   陵越手按着剑脚步急迫地自人群中穿过,眉头凝起,四处找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今日他穿黄衣。同往日惯穿的那件几乎一样。   陵越的眼睛一捕捉到黄衣便迈步过去,看清面容却又道着歉继续找。有被他打扰的人,也不乏身形比较高挑的女子,她们只当他是故意搭讪,便同同行的姑娘们笑作一团。   究竟在哪里?   这种心情很奇特,带着隐约的期盼和激动。每一次面对强大的妖物时,他的心脏也会如现在一样,频率明显过快。那种生死关头的刺激与紧迫,与现如今的如出一辙。   再走几步便会到达街道的尽头。   “再帮我拿一件其他颜色的。”   这声音蓦然到达耳畔。   陵越的脚步猛地一停,在看到那在街边店铺里露出一个熟悉侧颜的人时,那个名字就那么脱口而出,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样熟练。   “少恭。”   少恭听见声音转身朝他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为何他要喊自己。   而陵越只觉得他那毫无他意的一眼都似有千般风情。而自己看着他,就像个饿了许久的人突然看见一盘香气四溢的糕点,让人只想扑上去啃了才好。   见少恭又回过头去同那店家说着话,陵越便干脆迈步走了进去。   他这才发现这是家制衣的店铺,店内装饰古朴,颇有些风雅韵味。   而少恭与那店家谈论的,正是一件挂在壁上的暗紫色长衫。袖口用金线绣着云纹,那肩处却是凤纹,显得华贵无双。   陵越发现那衣服样式与少恭身上这件几近相同,不免心中嘀咕他对这样式的执着。   站在少恭背后,陵越的视线难免胶着在他的背影上。   脑海中蓦然浮现那日在水里所见的无限风光,这样一想几乎血液都快逆行着走了。   穿着衣服,便显得风雅无双。   美人在骨不在皮。   若只是形貌美,最多不过是一个皮囊,可这人,即使是仅有一具骷髅架子,也是最非凡的一具。   “大师兄,陵越大侠,陵越大师兄!”少恭连唤三声,才让他从那两眼发直的状态中回过神。   陵越撞见他那深邃又极美艳的眸子,便话也不会说了,仓惶间来了一句:“你穿那衣服,好看。”   少恭一听见“好看”二字,眸光便是一沉,拿着已被包好的衣服便出了门。   陵越只是无意赞叹,哪想他竟如此便走了,忙追了出去。   那人却总跟他隔着不远的距离。   陵越想着同为男子,他自然是不愿意被像个姑娘一样被如此夸赞的,自觉失言,忙赶上去。   那人走走停停,陵越便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陵越几次想要上前说几句话,却觉得单单只是在后面看着他都是种享受。   像失了魂一样地渴慕着。   少恭一直便知晓他在后面跟着,虽然奇怪,却也不回头。陵越莫不是……生了病?   不然为何无端有这些古怪举止。   脚步顿下,回过头去却差点与疾行而来的陵越撞上。   陵越刚才去街道的玉器店里买了个小东西,小小的一块玉石,入手温润,环状的,作环佩必是极适宜。陵越一看便觉得这东西适合那个人,便问了价钱。店家告诉他后,陵越微皱了下眉头。   比他预料的,高了不少。   掏银两的时候,虽然肉痛,却还是买了。   匆匆跑过来还差点跟少恭撞到一起。   面对着面前这人淡漠的眉眼,陵越准备好的满腹说辞到最后都只转化成简单的一个动作。   他伸出手,玉佩安静地待在他手心。   “送给我的?”少恭望了玉石一眼,问道。见陵越点头,他便狐疑道:“为何?”   陵越看他难得的恬静模样,开口回答道:“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好玉相称,你那衣服穿起来便会更夺人眼球。”陵越自己心里暗暗加了一句:美人在怀,珠玉在侧。   少恭伸手接过,看着他,不语。   陵越知他疑虑,便直接开口点破:“怎么?很奇怪吗?”   少恭看着他,心中已是百般计较,可最后却依然没有理出个头绪。   “不奇怪。只是,送玉的人是你,便奇怪了。”少恭说罢便转身走了,一句声音悠悠传来。“毋要停留,翌日便起程离开衡山。”   陵越心里为他这冷淡反应郁闷不已,暗暗道了句没心没肺的,脚下却迅速地跟了上去。         ☆、第二十一章猝不及防   两人寻了间客栈落了脚。   夜幕四合。偶尔有细密的风声自街头巷尾穿行,带着更夫的梆子声渐远。   陵越却陷梦魇之中,或者说,被迫陷入其中。   明明是睡着,却并不太平。   陵越的识海中。   缩小版的陵越正被那条龙的龙尾缠着,动弹不得。   “他是吾的人!”悭臾在识海里几乎要跳脚了。   “嗯。”陵越点头。   “所以,小辈,勿要擅动不该有的心思!”悭臾用爪子支楞着龙身,龙首凑到他面前,摆着自己自认为最凶恶的表情。“把他名字跟你的写一起,你以为吾不知道么?”   陵越苦笑一声,正色道:“我要如何不都是徒劳么?”这样想着,心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浮上来。那个人心里,有爱,有恨,却绝对没有留下自己的丁点痕迹。   “哼。”龙首一甩,龙须在空中一抖一抖的。   “我和他之间的纠葛,且非一朝一夕可以了结的?被他杀死的那些冤魂,还有我秉承的道义。”陵越低声说着,到最后只剩下喟然长叹。   悭臾看他落寞的样子,伸出爪子挠了挠脑袋,他实在不懂这些人族复杂的心思。但是只要这小子不同他抢他的长琴就好了。   想到这里悭臾又飘飘然了起来。等把长琴心结解开了,自己就带他畅游万里山河去。   陵越被盘着他的龙身上的鳞片刮得有点疼。待抬头看去时发现那条龙已经毋自想着其他的事情去了。   所以,这条龙不要找他麻烦了?   陵越就这个样子站着,想起别的事情来。想欧阳少恭既然能够精心布谋各种局面,自己最近又在眼神方面不加遮掩,这下又买了东西送予他,但幸好自己与他一样都是男子,他即使再怎么深谋远虑,恐怕也不会这么快怀疑到这一层面来。这样想着又是头疼不已。   陵越不由得将眼神投向那条不知在想什么的龙。   如果他也如同悭臾一样,了无牵绊,或许自己会更有勇气一些吧。   而另一边。   少恭睡了许久,却还是未能入眠。   看着窗外的月一点点往上爬去,夜露也渐渐寒了起来。   身上盖着的锦被都似乎带上了冷意。   一翻身便坐了起来,点了灯,将九霄环佩琴拿出来放在案上,十指按在琴弦上,却不知要弹奏些什么。   忽觉衣内什么东西搁得难受。他伸手探入将衣内之物拿了出来,才发觉原来正是陵越之前所送的那玉。   少恭的眼神深邃了许多。   回想起这些日子以来陵越越来越不对劲的眼神,少恭只觉得,越来越迷惑。而这日送玉之举却如同拨开云层的那只手一样,让一切都明朗起来。   仔细想想,他看自己的眼神,跟那时候的如沁岂不是一模一样?   如此一想,这种种怪异竟能顺利地解释了?   喜欢,爱慕。   少恭按着琴弦的手又用力了几分,琴弦割得手都有些生疼。   烛影摇曳间,那人墨发下的容颜竟带着精心动魄的美感。   唇色淡粉,轻启着吐出两字:“荒诞。”   若论男风,大到达官贵人小到贩卒走夫,却也是有的。   有龙阳君与魏王的史料笔墨,也有汉哀帝和刘欣的断袖情怀。若那人想将自己与那些魅人的少年想比较的话,那他,便最好断了那念头。   纵使如此,这番情形也最多不过是他自己的揣度罢了。   若他真有意,自己难道就会接受?且不说自己心中只有巽芳一人,单说这同为男子,便觉得荒谬不已。   再说,无论陵越对他是理解同情抑或是更深的什么,难道他会为了这丁点不该有的放弃他杀了自己为师弟报仇为琴川百姓平怨的执念。   所谓凡尘俗世,所谓温情细语,所谓情愫,皆只是镜花与水月罢了。   该来的来,该去的去,而其他不应该的,最好便湮灭在黑暗里,不要再出现。   经了生死之难的欧阳少恭,却也短暂地不想再涉足他之前所竭力寻找的,追求的,执着的一切。   可是,事情却并不会像他所料想的一样,简单消逝。   更何况,这天下,也不是就他欧阳少恭一人而已。   第二天刚刚启程不远,便在旷野无人处被那一道道御剑而来的声影给挡了个严实。   四面受敌。   少恭下意识地用法术制住了陵越以作要挟。   而陵越在那些人到来的时候便怔了下。片刻后看着那领头的人低声唤道:“掌教。”         ☆、第二十二章两败俱伤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正是天墉城的修士们。耀眼的紫衫迎风飘扬,飘带被风吹动,可这紫衣的主人们,却全都是一脸肃穆。   其中芙渠更是早已憋不住地对着少恭身后的陵越关切地喊了句大师兄。   陵越先自己道:“弟子有负天墉城教诲。”   那方芙渠美目焦急地望着,听他所言连忙高声道:“大师兄,不是你的错,全是这欧阳少恭。”芙渠说完便感受到欧阳瞥来的一道目光,那眼睛生得美丽无比,那眼神却偏偏让她心脏生寒。   大多数弟子都落在地上,执剑将二人围在中央。   那空中却还有着一道身影,居于正中,白眉长鬓,深紫道袍,脚踏飞剑,气势非凡。   正是天墉城第十一任掌教涵素真人。   而此时,涵素脸上,冷凝一片,白眉高扬,眼中尽是怒气。   “欧阳少恭!”涵素将身音灌注内力,声音雄浑,每一句都像是击在在场之人的心头。“你开始混入我天墉城盗剑为先,杀我城内弟子为后,更有毁琴川为祸东海之举,如今还挟持我天墉城大弟子,今天我天墉城就替天行道,除了你这个妖孽!”   少恭虽站于下方,气势却丝毫不逊,甚至隐隐还压着涵素一头。他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一副温和良善的样子。可嘴里却吐出与他外表相悖的霸道的话来:“替天行道,呵,这天,我都不放在眼里!”说道最后,那眸中已是狠戾。   陵越在一旁运动真气想震断身上束缚,还没来得及便脸色一变,疾呼一声“住手!”   却见欧阳少恭仅仅是手指一抬,涵素便在飞剑上一个踉跄,险些掉了。他便干脆跳下来。   训练有素的天墉城弟子瞬间便动了起来。   脚下生风,步伐飘飞,身形迅疾,留下道道残影。看似是简单的奔跑,可实际上却是暗含八卦阵法,竟是想耗住少恭。   少恭轻蔑一笑,对周围的天墉城弟子说是视而不见,却更像是毫不放在眼里。   涵素正运着法穿行在阵法里,却见少恭抬手往右一指,金光忽现,灵力流便朝着某个弟子飞驰而去,显然是要下杀手。   涵素却是吃了一惊,只因那一名弟子正是阵眼所在。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一道裂帛之声,陵越已经是崩断灵力束缚直冲了过去。   并指凝聚一道攻击与少恭的相撞,尽了他七分力道的回击竟然没有将那来势消靡,只是减弱了大半而已。剩下的部分避无可避,却也来不及阻挡,只觉左肩一痛,剩下的已经是没入自己血肉中。   “大师兄!”身后师弟们齐声唤道。芙渠更是恨不得立刻便飞身来救。   陵越用内劲抑制住伤口处的血流出,拔出霄河便冲了上去。   少恭弯腰避过从后横扫而来的长剑的攻击,同时双手后撤便将后面两个穿浅紫弟子服的人击飞   待陵越的剑袭来时少恭的姿势却是无法再避,他便干脆伸出右手,五指按住剑身。那剑竟然是再也无法深入分毫。   两人的目光撞击在一起,瞬间火花四溅。   “不要滥杀无辜!”陵越急道。   却见少恭冷然一笑,抬手便将陵越打得倒退五步。后者更是从口唇间直接溢出血来。   少恭便又抵挡那各处攻击来。   陵越忽觉识海动荡,原来那悭臾已经察觉这外界的动静。   “尔等作甚?”悭臾睁大龙目,显然是对这一状况有些无所适从。“围攻他一人?”悭臾差点就在识海里惊飞起来。   “别吵!”陵越应付外界变动都算烦忧,哪里还容得下再多混乱。   “以多欺少!”悭臾在识海里躁动不安,似乎就要出来加入战局。   “他不会有事。”陵越擦去唇上血迹,道。   混战中的芙渠因隔着中心较远,便分出余力来对陵越喊:“大师兄,快来一起对付他!”   “不许去!”悭臾一瞪眼,道,“否则吾便直接夺你身躯了!”   陵越哪还有时间同他周旋。只抛下一句:“他不能再造杀孽,不然天道饶不了他。”   悭臾却也冷静下来,他自然知道这其中利弊。却只是暗暗担忧着被围困那人的安危。   但是,显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即使敌众我寡,可那人却分明是游刃有余,半晌地上已经是躺了大半的人,那些攻击的主力如涵素陵越等人也是受了伤,攻击不继。   而欧阳少恭,仅仅是发丝有些凌乱罢了。甚至衣角都没有丝毫损伤。   陵越知道若是自己不提剑与他对抗,一是有违自己初衷,而是他不能白白看着同门师Xiong-Di被屠戮,他本想着只为制住他不为下杀手,却发现自己根本不需要担心自己下手轻重的问题,因为他只剩下防御的精力了。   就在此时,那天边飞来一道剑影,到了近前便幻化成一个白发墨眉的仙人。悬于半空,眉目清俊,犹如那山巅万年不融的积雪,聚天地之灵,衍生清寒孤高之气。他本身就是一柄剑一样,不是说他带着剑气,而是因为他给人以剑之终那最精妙的返璞归真之感。   天墉城弟子们齐齐撤了回去。   少恭暂时停了手,抬眸看那白发飘飘的仙人。   “欧阳少恭,你可愿接我一招。”紫胤双手背负身后,似乎远离这尘世喧嚣。   陵越站在外围,芙渠正扶着他以做支撑。他的视线却离不开中间那两人。   他想欧阳少恭与他师尊最相似的一点,便是那一身仙气吧。   “尽管来吧。”少恭抬手掐指结印。   紫胤也是手印连结。   一触即发。   就在周围静得针落可闻时,两人的攻击同时发了出去。   在半途交汇,外溢灵力无数。   灵力相抵片刻,便各自朝着两人袭去。   少恭的腹部一痛,喉头一甜。   而紫胤,已是一口鲜血喷出   …………我是被自己蠢哭的分割线…………   刚发现第二十章重发了好几次,多余的章节已经删了为表歉意今天就三更了╭(╯ε╰)╮         ☆、第二十三章少恭负伤   少恭把嘴里的血腥气咽下去,看了天墉城的人一眼,寻到陵越所站立的地方,抬手一使力,便将那人遥遥吸了过来。   紫胤血迹都来不及擦去,便喊到:“放开陵越。”他刚喊出这句话,脸色便灰败了下去,显然之前那一下他受伤极重。   陵越几乎听不到身后师尊,芙渠的呼喊了,只能被一股大力束缚着,往少恭那处扯去。   涵素真人飞身过来,还未近身便被少恭一袖子甩了出去。   陵越只觉得周身被制,身躯也像是要爆炸了一样。然后思维突然被掐断,接着便陷入黑暗之中。   少恭看着陵越被自己拽过来时还尚只是受着伤,此时却已经昏厥。   来不及顾及原因,他便抱着陵越几个瞬移脱离了战场。眨眼便消失不见。   紫胤咽下残余在嘴里的血,落到地上,对还欲再追的弟子们做了个停下的动作。   涵素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道:“紫胤真人,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看样子我天墉城已经是阻止不了这事态的发生了。”紫胤沉吟道。   涵素也不安了起来。   “那该怎么办?这祸端……”   紫胤转头看着他,道:“掌教真人,唯今之计,怕是只有……”   涵素见他神色已明白他心中所想,便自觉接了下面的话。   两人异口同声道:“联合幽都。”   …………………………   彭婆婆看着那娲皇神殿里代表七把凶剑的灵柱,面露凄然。风广陌站在她后面,面上带着那精致华美却显得冰冷的银制祭司面具,脸几乎全被盖住,只有一双眼睛自那面具里,渗透出光来。   “你说,这龙渊部落,何苦要造这么多凶剑来为祸世间?”她握着权杖的手骤然握紧,“平生出这诸多风波。”   风广陌听了她的话,目光似有似无地瞥向那代表着焚寂的柱子。   “或许,他们追求的也不过是个执念。锻造出最好的剑,便实现了他们作为铸剑师的价值。”千觞的声音不适他在人间时那般带着淡淡戏谑,却也失却了他之前的快乐与自得。   罚你继任幽都祭司,永不能踏入人间。   罚。自然。永远只能待在这地下,连人间最常见的阳光青草都触碰不到。这对于他来说,不是束缚又是什么?   “你像焚寂,强行夺取仙人之灵,引万千焚煞之气,锻造成剑,着实残忍得令人发指。”   听着婆婆的话,风广陌的思绪却难以自制地飘远。   残忍,千觞可知,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   “广陌,广陌。”婆婆见他失神,连唤了多声才让他的眼睛重新聚焦。“我说过多次,在女娲大神面前,要崇敬谦恭,怎么可以神游天外?”   风广陌正欲说什么,却听见后面传来幽都人的脚步声他与婆婆一同转过身去,却见那人施礼道:“婆婆,祭司,天墉城差人来报”   那厢天墉城和幽都已经是混乱不堪,这厢少恭和陵越却是又回了客栈。   大隐隐于市。这便是少恭又回到这里的原因。   陵越端着粥碗进来时,少恭正坐在床上,闭目养伤。   陵越走到他身边,把碗递到他面前,忍不住出声道:“少恭,你怎么能如此对付他们,他们好歹也曾经是你的师兄师姐,你那一出手,险些让他们丧命。”   少恭感觉自己嘴里还残留着咸腥的血腥味,本就不耐,再听陵越这般说道,便直接抬眸冷然道:“是,大师兄你宅心仁厚,不屑与我为伍。”说罢一抬手便将那碗粥摔在了地上。碎瓷声刺耳无比。   陵越见他气愤,也不好再说什么,捡了碎瓷片就出了门。   到了客栈的厨房里,把碎瓷扔到簸箕里,被灶台旁边的小二瞧见,小二便道:“客官,你那朋友脾气不小啊。”   陵越温和笑道:“他平时不是这样,这次是因为心情不好。”   小二又说:“可惜你煮了这么久的粥。”   陵越道:“不妨事,有菜食吗?帮我拿几碟。”   小二疑惑道:“你之前煮的粥还剩了一些,要不要吃一点?”   陵越脸上有几分无奈。他说:“我朋友受了伤,粥是给他煮的,怕他吃不了太腻太硬的东西。我自己不喝粥的,你帮我拿饭菜吧。”   陵越在厨房里照顾好了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这才又拿了些菜到楼上去,拿到了少恭房间。   “不劳你费心。”少恭眼睛都未睁,道。   陵越被他噎了一下,却也并未被他激怒,只道:“趁热吃吧,冷了不好。”   少恭唇角微勾。那笑淡得几乎看不出来。         ☆、第二十四章屠苏再现   少恭坐在椅上,手里拿着筷子,姿态优雅地吃着尚留余热的菜肴。   陵越坐在一旁看着他。   即使陵越掩饰了很多,可是盯着别人吃东西,却也着实是无礼。   陵越只觉得,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那执箸的手腕,那凸显的骨节,那修剪干净的指甲,那柔软的指腹,还有,当他夹着菜入口时,那润泽的红唇,还有那唇齿间微露的红色舌尖……   少恭攥着筷子的手渐紧,眼神也愈渐深沉,就在他即将摔筷子发作的时候,他身上的戾气突然散去。   陵越看他脸色渐渐变沉,本想着马上就收回目光,却看见那人脸色一变。   “阿翔不见了!”   “什么?”陵越还没来得及适应这话题的突然转换。   “就在刚才,我失去了它的踪迹。”少恭的目光透过窗子,看向某个方向。   他在阿翔身上撒了冥蝶粉,所以那只鸟的踪迹一直都在他的掌握当中。   现在,冥蝶粉被外力抹去了?   某处山谷中,黑影站在石头上,阿翔停在他面前,而黑影则递过肉块喂他。   “又见面了,阿翔。”   那人的面孔在月色下毫无遮拦地露了出来。   正是屠苏。   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年轻,稚嫩,却多了分陌生感。而这陌生感的来源,便是那双眼睛。如同经历了千载般的深沉,远不复当时的天真懵懂。   欧阳少恭,这一次,就算是拼尽一切,我也会杀了你。   亲手,杀了你。   那一边,少恭和陵越到外面去寻了许久,却还是没能找到阿翔,便悻悻地回去了。   少恭被紫胤真人用空明幻虚剑所伤,于是就直接回了房间静养。   陵越看少恭之前还是有些紧迫地样子,等发现找不到时抽身得却也彻底,像是关心着一切,却又像漠视着一切。   陵越莫名地又想起了一句话,忘了是谁说的,可那话语却蓦然浮现在耳边。   与少恭相处,有时候让我觉得一点也看不透他。   他太会隐藏了。而那温良无害,让人如沐春风的外表,就是他最大的伪装。   想起之前被师门中人营救时,少恭和师尊的那一瞬间的对决。   明明是眨眼之间,明明两人都只出了一招。可那一瞬间却蕴含着无穷的大道之力,蕴于无形之中,幻化万象。   一瞬即逝,却精彩绝伦。   “悭臾前辈,师尊与少恭对战时,少恭用的招式是什么?明明看似简单无比,却好像远胜于我师尊用的?”   悭臾盘成一团,被他唤了声后,瞳孔一眯,好像就要喷出火来。   “小子,竟还敢唤吾?吾尚且未因长琴之事怪罪于你,你竟又胆敢现于吾面前?”   陵越的灵体被悭臾喷了个狗血淋头。   “我已除妖救人为己任,我也并不觉得我帮助师门有什么不对。”   悭臾龙身动了动。   陵越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他的龙鳞互相摩擦的声音。   悭臾自知自己也只是因长琴或者说欧阳少恭的受伤有些迁怒罢了,待冷静后便平静地对他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万物归宗。”   这是他对陵越之前问的问题的回答。说完便闭上眼睛浅眠。   陵越的灵识重归体内。   他睁开眼睛,抬手凝聚灵力于掌心。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如醍醐灌顶,他以前在修炼时遇到的所谓瓶颈却得到了一丝领悟。   他便直接盘膝坐在床上进入了修炼状态。   少恭在隔壁房间里,突然敏锐地感觉到周围气息和月华的流动。   后听一墙之隔处传来的吐息之声,心下了然,又睡了过去。   而悭臾自识海里暗暗查探着陵越的动静,心想这小子机缘不错,得到他这上古战龙的指点,如此得到突破,却也是福德。   待陵越自修炼状态中脱离出来时,便是面露喜色。   这修为又精进了不少。   悭臾的声音却在此时又从脑海中传了出来。   “长琴受剑意所伤,此剑意偏寒,须得南海赤焱果方除。”   南海。赤焱果。   陵越反复念着这几个字,直至堕入梦中。         ☆、第二十五章身处险境   白与黑的交汇处,空间扭曲崩坏,天与地颠倒,闪电与雷霆交织,混乱不堪。   不知何处传来人声,在这世界里响起。是两个人在交谈。   “他们发现了呢。”是一个稍显尖利的女子声音。   “……”   “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我们杀掉?就像处置所有违逆了所谓天命的神一样。”   “天命,不过是那些所谓的神的旨意罢了。”回应她的是一个温和的女声。   “呵呵,天,这伏羲是在说他自己么?他算什么天?”尖利的声音里满是讽刺。   “切勿莽撞。”温和女声劝道。   “我懂。”尖利女声安静下来。   …………………………   “少恭是否在我身上施加了追踪的术法?”   悭臾告诉他,是某种发着粼光的粉末。   “是冥蝶粉。”陵越瞬间便懂了,然后央请悭臾帮他除去。接着趁天还未明,施展腾翔之术去往南海。   这人心却是最奇怪的东西,明明之前还恨不得杀了他,现在却只想去南海取那或许有用的东西。   陵越自窗口出去时,在客栈远处,街道角落里,肩膀上站着只肥鹰的少年远远望着他离开的身影。   “师兄要逃。”第一时间闪现在他脑海里的便是这个想法。自他将陵越被欧阳少恭的消息秘密传到天墉城后,他就一直跟着他们。师尊和天墉城众弟子出现的时候,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地冲出去。大师兄,小师妹,师尊,这些是天墉城里对他最好的几个人,而其他的,即使里面不乏当初欺负过他的,却也让他倍感亲切。   他已经不是曾经的百里屠苏,百里屠苏已经散魂,而他,只是千年之后,重新凝聚的新生。   待他醒来,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他所熟悉的一切,而这些人,也早已不复存在。   师尊与欧阳少恭对战,受伤比欧阳少恭要重上许多倍。他想冲上前去为他疗伤,即使只是关怀两句都好,可他却不能这么做。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那么便让他们这么认为吧。   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报仇。   一路尾随少恭和师兄。看他们入住在之前的客栈,他便也在附近停驻。   现在师兄要逃,欧阳少恭又有伤在身,正是好时机。   房间内,少恭坐在床上,周身笼罩着淡淡的荧光。   忽然房间里响起破空之声,少恭抬手一抓,一块碎石便出现在手中。   等追出去时,那道熟悉的黑影正在不远处,腾飞起跃。   少恭追了出去。   两人都是修为不弱的人,少恭在修为上明显是前面那人的许多倍,可那人却每次都在即将被追到时身上又浮现一层光晕,之后便又会加速前行。   越来越靠近山峦部分。   还是衡山地界。可少恭知道,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有很多蛰伏在山林间的妖兽。在这里,弱肉强食。   他停了下来。   黑影已经不知去了何处。   有诈。   少恭虽然知晓这一点,却没有退却。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   少恭指尖燃起火光,灵火飘摇间,将他在的地方照得通明。   现在,我给你制造这你暗我明的条件,你也,该出来了吧。   黑眸映着那火光,耳朵也机警地查知着周围的动静。   嗤。破空声。   一柄剑自右后方疾刺而来。   南海。   陵越躲在洞穴深处,嘴角还有着未擦干的血液,萦绕在耳边的是几乎要震破耳膜的兽吼声。   他按着肋部,肋骨好像断了一根,现在正疼得厉害。   两头翼虎。并不是特别难对付的妖兽,却也并不容易。   朱红色的果子现在正藏在他衣襟里。这便是他这次出行的战利品。   按道理翼虎这种东西不应该有这么高的攻击力,但是其中一头好像开了灵智,凶悍至极。   识海里的悭臾对于他这么久还没能解决此事也有些焦急,想出手直接帮他除了这两只妖兽,却被他制止。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私心作祟。不过,他并不希望此事假手于人。   催动灵力治愈着身上的伤口。   只等那翼虎到了近前,便可直接击中他的咽喉。   陵越想到这里,身上的痛楚都减轻了许多。   衡山山峦中。   少恭看着面前那气势滔天的蛇首鸟,眼中也慢慢浮现冰冷杀意。   当他轻声细语时,他是最温润的玉。而当他杀气四遗时,他是最冰冷的刀。   明明之前还只是与那黑衣人交手,下一刻便被他拿出来的仙器的光芒所笼罩,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身处这衡山山峦妖兽聚集最密的地方。   他不惧怕这蛇首鸟。以他的能力,能让他惧怕的人或者妖,还没有出生。   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在流逝。   缓慢,却依然在一点一点地减少。   这种感觉,几乎让他发狂。   “勿要过度使用灵力,否则,性命难保。”   这个声音蓦然在脑海中炸响,像是直接在自己灵魂中响起。   可是……   少恭抬头看着那振翅飞来的猛禽,心想,若现在不使用,也是性命堪忧。   他抬起双手,手印繁复,变换迅速,只等那凶鸟过来时,给予它最惨痛的一击。   让它清楚地知晓,妄图伤及己身的下场。         ☆、第二十六章丧魂失智   交错的记忆充斥在自己脑海之中。   真气在身体里疯狂窜行,毫无章法,仿佛要冲破自己的躯壳。   蛇首鸟的尸首横陈在他面前,血液蔓延,将他靴边都染成了红色。   月隐在黑云之后,星子竭力发散光芒,却驱散不了这铺天盖地的黑暗。   山林间传来狼嚎声。   想是这里血腥味太重,引来了许多黑夜里的捕食者。   不要擅动灵力。   不要徒增杀孽。   你仙元不稳,灵力动荡。   那个声音反复地在自己脑海里重复着这几句话。   “你是谁?从我脑袋里出来!”少恭用沾满蛇首鸟鲜血的手痛苦地捂住头,感觉脑袋痛得快要崩毁了。   “你出来!”少恭挥手便是一道攻击发了出去,被击中的地方瞬间树木尽断,灰尘四起。   被万蚁噬身的感觉又清晰起来。   骨与肉,都是痛痒无比。   屠苏出现在他身前。依旧是用黑布遮掩着自己的面容。   少恭状若癫狂,却在屠苏出现的时候渐渐安静下来,他问道:“你是谁?”声音里毫无他意,甚至还带着些微脆弱,像个稚童一样。   屠苏把他引到这深山来,用借用仙器之力直接将他引到这强大妖兽的地盘之中,现在,欧阳少恭已经因为杀死蛇首鸟耗了部分修为,而且,他跟当初在蓬莱时一样,迷失在记忆里,毫无防备。现在不杀他,又能待何时?   屠苏双手结印,红色重明鸟在他头顶聚形。   少恭就那么看着他,像是根本就不理解他这种行为的意思。   而屠苏,却在即将出手的时刻,看到那个人,冲着自己慢慢走过来。   亲近他为他出头的欧阳师弟,跟他学习剑的欧阳师弟,悬壶济世的欧阳大夫,治病救人的欧阳先生,他唤他少恭,因为他是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可是,他却也是屠他全族,杀他母亲,欺骗于他的仇人。   重明鸟朝着欧阳少恭的身体凶悍地冲去。   欧阳少恭身侧,空间极细微地扭曲着,突然有白色流光自裂缝里渗出,将少恭包裹在其中。   屠苏本来是倾尽全力一击,却看见那重明鸟在撞到少恭身上时,自鸟喙起,渐渐变成一堆碎块,然后消逝。   而少恭原来所站的地方,已经不见了人影。   陵越在回来的路途中,还在想着如果少恭发现他这个俘虏跑了,该是怎么样的表情。他会不会气得表情扭曲,或者只是淡淡冷笑,心里却已经计算好怎样把陵越再度抓回来然后焦冥伺候?   不过,像他这种明明已经跑了却又要回去的行为,却也是罕见的吧。   到了客栈,踯躅许久,还是带着一脸悍然赴死的表情,走了进去。   到了少恭房间外面,敲了敲门,却无人应答。   陵越推开门进去,房间里面却已经是空无一人。   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心跳得厉害   “桌上。”悭臾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响。   陵越走到桌边,看见那里被茶盏压着一块黄色布帛,真是少恭衣服上的。   他扯过衣料一看,上面用墨笔写着两个字。   “衡山。”   那布上却还带着斑驳血迹。   “少恭。”陵越失声喊了出来,尾音甚至带上了颤抖。   ……………………   屠苏站在林边的空地上,周围林木郁郁葱葱,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枝叶放肆地往四周延伸,遮天蔽日。树木与山峰几乎融为了一体。   他将手指并到嘴边吹了声哨子,不久阿翔就挥舞着翅膀落到了他支起的手臂上。   “阿翔,你找到……少恭……了吗?”屠苏的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他喊出少恭两个字时,明显加重了声音。   阿翔摇了摇头。   屠苏看着它,没有言语,却又想是在看着某个不知名的地方。   “再去找找吧。”屠苏像是失去了大半的力气一样,对它说。   手臂一沉,阿翔借着力又往上飞去,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屠苏朝着它飞走的方向伸了伸手,像是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是让空气在自己手中消逝流走。徒劳无功。   屠苏仰起头,日光刺得他眼睛都有些生疼。   “欧阳先生……”   这个熟悉无比的称呼从他唇间吐出。   像是又回到了当初与他一起,坐在那青玉坛里,和他一起合奏榣山的场景。   “百里少侠。”   那人,毋自弹着琴,优雅从容。有着世家公子的得体,也有着寻常人没有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恍如隔世。         ☆、第二十七章如斯脆弱   山里草木茂盛,山路里积了很多枝叶,脚踩上去还会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他心里焦急,而识海里的老龙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狂躁。   风吹影动,树的枝叶婆娑而动都会引起他的警觉。   草木葱笼,要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但是幸好他识海里还待着一条龙。   空气中似乎氤氲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息。   陵越知道他恐怕就在这附近了。   并没有用去太多时间,他就找到了藏匿在一块凸起的石块后面的少恭。   那人蜷缩着,头藏在臂弯里,头发凌乱不堪,凑近了还能闻到些许血腥味。   没有动弹,像是睡着了一样。   “少恭。”陵越喊着他的名字,蹲下身来,单膝撑着地面,凑过去碰他的手臂。   黄影闪过,极快的速度,几乎要看不清他的动作。   而自己的脖子,却已经被他的五指挟制住。   手指紧如铁石,勒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陵越被他的大力弄得几乎窒息,可当他看到少恭的眼神时,心中顿时一阵刺痛。   毫无感情的一双眼睛,像一头困兽的一样,只有本能的反抗与挣扎。   明明只有两天不到的时间,他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   陵越被紧扼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脸也渐渐变青。   “少恭……”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紧扼的手指也松了丁点力道。   而此时陵越的左眼却发生了极明显的变化。   金光自瞳孔扩散开来,最终凝成一个特殊的眼瞳模样,不属于人族,却属于龙。   陵越觉得身体所感受到的压迫少了许多,而左眼已经被悭臾所掌控。   少恭的神智明显还处在混乱之中,可他对面前那人的金眸产生了熟悉感。   “悭臾……”少恭伸出手去触碰陵越的左边脸颊,动作生涩无比。   “他怎么了?”陵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拿下,刻意放缓着力道让他不至于太过警觉。   悭臾没有回答他,却干脆将杀意减弱了不少的少恭抱了起来。   少恭安静得很,像个孩童一样,乖乖地窝在陵越的怀里。   为了避免麻烦,他直接带着少恭飞回了客栈。   明明之前的欧阳少恭那么虽然外表谦和,但实际上却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现在他居然会乖乖任由自己抱着,这简直就是陵越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进了房间,脚一勾便将房门关上,抱着少恭径自往木床走去,直接把他抱着放到了床上。   少恭已经有些昏沉,却仍是攥着陵越的衣襟不松手。   “巽芳。”少恭的睫毛忽地眨了一下,冲他喊。   陵越面上尴尬地回答:“我不是巽芳。”   而少恭看着他左边的金眸,又喊:“悭臾。”   陵越还没来得及否认,便听到悭臾抢着回答:“吾是悭臾。”   同时处在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共同掌控着这具身体。   如果现在待着陵越面前的是其他的人,恐怕会被他不同的眼瞳震慑到,更会被他一会儿古老难辨,一会儿却通晓明白到的说话方式弄得糊涂不已。   可是偏偏少恭已经陷入极度不清醒的状态。   这时陵越看见自己的手动起来,一道术法注入少恭眉心。后者的眼睫慢慢垂了下来,掩住那漂亮却懵懂的眸子。   “吾暂令他昏睡,这便去他体内查探一番。”   陵越只觉得识海一震,然后左眼便能视物,接着便见一条虚化的龙脱离自己的身体,钻进了少恭的身体之中。   少恭的身体软化在自己怀里,已经是昏睡了过去。   陵越用手环住他的肩膀,这才发现其实他的身量跟自己的差不多。可这人骨架虽宽,却瘦得可以。   如果不是意识不清醒,你又怎么会这么安静地被我抱着。   陵越凑到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晴雪能甘愿与屠苏相伴左右,我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兰生决定放弃襄铃时会忍不住红了眼眶。   因为当心里住了一个舍不得放不下的人时,我们便懂得了心疼。         ☆、第二十八章旖旎情思   被陵越抱在怀里的少恭,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面上也泛起了虚汗。   陵越帮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可那汗水却像是无穷无尽一样,很快又重新冒了出来。   陵越把他缓缓地放在床塌上,去楼下找小二要了些热水,并着木桶和毛巾一起拿上楼来,坐到床边准备给他擦擦身。   想着尽快帮他把衣服解开才是,手却在他胸前纽扣上停了下来。   陵越抿了抿唇唇,心想,不过是解衣而已,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关系的。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手指快速翻飞,片刻便将他领口下方的扣子解了开。“少恭,我多有得罪,你清醒后,不要怪我。”陵越有些略显絮叨地说着话,同时手也移到了他的腰带处,仔细看去便可看出他明显微颤着的手指,便可知他胡乱说着话也不过是在缓解自己的紧张罢了。   衣服一层层地在自己手下阵亡,渐渐地除了外衣,除了配饰……配饰。   陵越看着他腰间那熟悉的玉石,心里像是爆起了烟花一样,绚烂无比。陵越的唇角难以抑制地往外扯,露出一口大白牙。那些紧张担忧等等的负面情绪都瞬间消失了一样,满心都是喜悦。   原来,欣喜若狂只需要他一个小小的即使是不经意的举动就可以了。   陵越珍而重之地把玉佩放到一旁。   怕再耽搁下去水会变凉,陵越手下的动作加快了些,然而当他剥除那最后一件中衣看那细腻的肌肤一点点暴露出来时,他还是感觉到了自己脸上些微的灼热感。   精致的锁骨,被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凸显着,张扬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陵越只好用布巾蘸着水一点点拭过去。   每个人身上的味道都会显得不同,而陵越的鼻翼间萦绕着的都是欧阳少恭的气息,几乎要让他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心境又再度掀起波澜。   少恭似乎外表没有受伤,明显伤了他的是个修真的人。   陵越这样想着,正擦拭着他胸膛的手突然触到了一点凸起。   陵越被火烧到了一样松开了手。   平日里与其他人接触,也觉得没什么,可接触到这人,他所有的冷静都仿佛失去了。   接下来便草率地帮他擦完,眼睛都不敢多在那身上多呆一会儿。   后来又反复帮他擦了几次,直到他身上不再发汗,而这时悭臾却也从他身体里出来,化成一条发着淡光的显得稍微虚幻的龙,两人般长度,盘在少恭周身,将头搁在少恭脑袋边上。   龙嘴张开,吐出人言。   “长琴仙灵几近逸散,受人之助,强行封住,免于此难,却仍生死堪忧。”   陵越问他:“那他会如何?”   悭臾道:“若再有差池,怕是神形俱灭。”说罢便闭上眼去。显然之前在少恭体内治疗查探,也耗了他不少力气。   陵越站在床边,看着昏睡的少恭,久久不语。   神形俱灭。   若是在之前,在还没有与他相处之前,知道他会神形俱灭,他最多只会因为之前与这人的君子之交而微叹,为他所带来的灾难终于了解而感觉到高兴。可是现在,当他了解这个人,当他把心里那个位置,留给他时,他就再也不能淡然地看这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伤害。   “我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开心一些?”陵越喃喃地问道。   而少恭自然是无法回答他。   悭臾的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陵越坐在床边,执起少恭的手,放到心口处,甚至可以说手放肆的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   “少恭……”陵越张了张口,想好的各种言语最后都又被吞回肚子里。有些事情,不需要说明,也无需说明。   悭臾的头却在这个时候凑了过来,睁着金色的眸子不善地看着他,扒拉着爪子把少恭的另一只手抱住,冲他道:“他是吾的。”   陵越没有理会他一头千年的龙做的这种三岁小孩才会做的幼稚的宣告主权的举动,只看着他,问:“什么叫再有差池?”   悭臾回答他:“封住仙灵的封印溃散。”   陵越握紧少恭的手,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加固封印?如果封印破损会怎样?”   “封印破损?除非,比吾强的神现于世间。”悭臾说罢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比你还强的神?也就是说,你也撼动不了这封印?那少恭不就没事了吗?”陵越几乎都要丧失思考能力了,只能木讷地开口问。   悭臾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而陵越明显地从他布满鳞片的龙脸上,看到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陵越突然感觉藏在镇静背后的凶悍的野兽几乎要突破而出。   他敢肯定,悭臾一定是故意耍他的。   他想屠龙了怎么办?   等视线偏移到少恭身上时,陵越不由得又大松了口气。   幸好,你没事。         ☆、第二十九章心性大变   看悭臾扒拉着少恭睡得香甜,陵越只觉得心里像是有只毛的爪子在慢慢地挠一样的。   接着他便直接脱了靴子躺在靠外面的这里,挨着少恭也睡下来。   啪。   脚被一个冰冷的带着鳞片的东西狠狠地抽了一下。   陵越挑眉看过去,正好看见悭臾带着怒意的眼睛。   那眼神明明白白的是:汝为何上来?   陵越闭上眼睛不理他。   悭臾几乎要咬碎一口牙。想着不能这么示弱,为了彰显主权,他直接把脑袋凑过去想在少恭脸上亲上一口。   但是,就他那个嘴的大小,和那嘴里的一口长牙,导致他的那个动作就像是啃上去了一样。   于是少恭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一条龙,凑到自己眼前,龙嘴还咬着自己的下巴。   “龙?”少恭轻喊出声。   悭臾见他眼睛一睁开,心脏就凉了半截。   他这才发觉自己是如何恐惧着出现在他面前。   陵越刚闭上眼睛便感觉到身边的少恭一动,第一反应便是赶紧跳下床去不要被他看见,可他只来得及睁开眼睛,只觉得灵台一沉,那条龙已经窜到了他识海里躲了起来。   “龙。”少恭转过头来,视线与陵越的对上。   声音宛若稚童。   陵越看他脸上完全茫然陌生的表情,便觉得事情已经大大地不妙了。   “龙跑到你身体里面去了。”少恭坐起身来,灵动的眼睛眨巴着看着他。   这不可能是欧阳少恭会说的话。   “少恭,你怎么了?”陵越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僵硬的。   “少恭。”面前那个人学着他,念出声来。   陵越捧着他的脸,眼睛直射入他眼瞳里,映在自己眼前的眸子清澈无比,黑白分明,却唯独没有这人以前的丁点痕迹。   “悭臾,他怎么回事?”陵越直接传音进了识海,气急的他连前辈两字都忘了说。   “吾亦不知。”悭臾试探性地又冒出个头来,被少恭看见,便好奇地去抓。   悭臾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陵越分出一分神识进去,便看见那龙把自己像条蛇一样地盘成一个圈,爪子和尾巴把脑袋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悭臾。”陵越喊他。   “勿扰,让吾冥思。”   陵越听他此言,却也无能为力,只好又退了出去。   这一出来便又看见了少恭那极其清凉的眼睛。   “你在干什么?”少恭问他。   “我没干什么。”陵越微拧着眉回答。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少恭,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你遇见什么人了吗?还是……”   面前的人被他一连串的话问楞了,半天才说了一句:“少恭。你在喊我吗?”   陵越像是费力一击却打在了棉花上,只剩下深深的无奈之感。   手掌触碰到的他的脸颊还显得黏腻,出了汗,现在却应该洗个澡。   “你在这乖乖等我,我去下面打点水上来给你洗浴。”陵越松开手,对少恭温声说道。   “好。”少恭果真乖乖点头。   陵越被他这乖巧模样击中了心房,赶紧转身走了,以免太失态。   好不容易打了热水,陵越赶紧招呼少恭去洗。   少恭之前被陵越除了鞋袜,现在鞋子也不穿,就赤着脚往陵越这边走过来。   莹白的脚趾在白色衬裤下若隐若现,柔软得很的样子。踩着地板朝自己走了过来。   陵越莫名有些移不开眼睛。   等回过神来那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你在看什么?”少恭把脸凑到他面前,问他。   “没什么,你洗……”陵越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面前这个人直接把自己身上的里衣给脱了下来。之前帮他擦身就脱得只剩下里衣,现在……   陵越的眼皮剧烈地跳了起来。   而少恭却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裤子也除去了。   纤长笔直的双腿,没有一丝赘肉,小腿曲线恰到好处,不肥也不瘦。   只剩下一条亵裤。   “你怎么了?”少恭看他像个傻子一样,连忙问他。话语里带着他能表达出来的所有关切。   “我没事。”陵越竭力压制住自己翻涌沸腾的气血,取了架上的干爽的布巾折叠着放到浴桶边缘。转头刚想说你好好洗,便看见那人一手拿着扯下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一手掂量着自己的男性象征,很疑惑很天真地问了一句:“它怎么长这么大了?”   哐。哐。   少恭被这声音惊到,抬起头去看时那个穿蓝色衣服的男的已经不见了,还把放衣服的架子碰倒了,窜过屏风,跑出了门。那声音第二声就是他关上门发出的声音。   “他是猴子吗?”少恭偏着头过去看着门所在的方向,疑惑道。   门外小二正好路过,看陵越背靠在门上,想着这客官怎么平白无故待在门外面啊,凑过去准备招呼一声,却被他捂着的鼻子下面汹涌的血色吓着了。   “客官,你怎么流血了啊?”   陵越却尴尬得只想赶紧跑远点才好。         ☆、第三十章逆天存在   阳光有些暖,洒在身上,像是能渗透到肌肤里面去一样。   客栈后院里面,陵越在长廊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小师妹对他表明心意时他明明心平如镜,现在想来那时完全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当初兰生想要跟他学法术,他还一本正经地跟胞弟说修仙不能谈情说爱,那现在自己这种样子又算什么?   “要是师尊知道我喜欢上一个男人,还是个比以前遇到的任何妖都要棘手都要危险的人物,他会不会把我逐出天墉城?更何况他还害得屠苏……”   想到自己那辛苦养大的师弟,陵越脸又板了起来,过了片刻却又垮了下去,“他现在跟以前完全不一样啊。”而且,就算跟以前一样,自己也下不了手啊。   在外面待了半天,直到自己把理也理不清的思绪强压下去,陵越终于决定,回到房间里去。   走到门外,手刚搭上门,陵越却敏锐地察觉到房间里丁点声音也无。   不会又遇麻烦了吧。   陵越心头猛的一跳,赶紧推开门走了进去。绕到屏风后面一看,人还在,不过显然是在水里洗得太舒服,直接睡了过去。   陵越走到浴桶边,垂眸看着他。眼里是快要溺死人的温柔,浓得快要溢出来。   陵越本就生得丰神俊逸,这样眉眼里带着宠溺的模样,放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会对他动心。   他看着少恭睡中毫无所觉,就快要脸脑袋都淹到水里去,怕他呛着,连忙伸手准备把他从水里捞起来。貌似陵越低估了少恭的体重,想他也是一个大男人,虽然不胖,却也是实打实的肉,所以陵越第一次抱便没有抱起,反而带得自己也往前一个踉跄,被水花溅个正着。   少恭迷迷糊糊地醒了,睁开眼睛看着他,明显还带着睡意,也不反抗,任由陵越摆布。   陵越好不容易把他抱出水面,扯过毛巾把他身上的水珠擦干净。鉴于之前血的教训,陵越眼睛都不敢往他下三路瞄,匆匆擦干净便把他抱到了床上躺着。   被放到床上时少恭才完全醒了,被陵越扯过被子盖住大半个身体。他看着陵越忙活,半晌说了一句:“我饿了。”   陵越帮他掖好被角,问:“我下去买,你要吃什么?”   少恭微晃了两下头,很认真得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鸡丝粥。”   陵越说:“好。”又把少恭按躺在床上,把被子扯上来盖住他肩膀,说让他先睡会儿。   去下面跟小二吩咐了句,坐在下面等了半天,见还没有来,于是他便直接去了厨房。   壁上结网的蜘蛛一个不稳,晃晃悠悠的掉下来,正好掉在他衣服上,爬呀爬的,就干脆爬不到地上去了。   陵越端着粥碗回房,冲躺在床上浅眠的人说:“粥我端来了,过来吃。”   少恭一掀被子就要下床。   陵越被他那光裸的肩膀刺激到了,赶紧移开眼睛看着那桌上的粥,同时说道:“你先把衣服穿上。”   少恭无比听话地伸手把床边陵越准备的新里衣穿上,又赤着脚朝他跑过来。   “怎么不穿鞋子?”陵越看他跑到近前,就看着都怕他着凉,连忙说了句。   少恭却不理会他,端着粥,就用勺子舀着吃了起来。   陵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他吃东西的样子,便觉得满足。等少恭吃完,他便凑过去准备给他擦下嘴。却见少恭突然瞪圆了眼睛,叫道:“蜘蛛。”   陵越被他一把推开,这才发觉自己衣袖上待了只不小的蜘蛛。   “别怕,我这就把它弄出去。”说罢陵越用气劲一震,那蜘蛛便被震到了地板上。   “没什么可怕的。”陵越说着便转头去看少恭,却见他已经赤着脚踩到了凳子上。用实际行动告诉他,真的很可怕。   陵越看他罕见的模样,也不忍心,便走过去,在那只在地上乱爬的蜘蛛旁边蹲下,准备把他扔出去。   而少恭站在凳子上,心想,可怕的东西还是杀掉好了。接着便下意识的甩了个法术过去。   嘭。   客栈的房门被从里面飞出来的人哗地撞坏,门板朝外倒了下去。   陵越趴在走廊上,只觉得胸口痛极。   他只是去收拾只蜘蛛而已,就看见一道流光闪过,他只顾着看发出法术那人脸上有些害怕倒的表情,下一刻自己就倒飞了出去。   那只蜘蛛默默从自己面前爬过。   他心里只有两个念头。   一,为何要误伤我?   二,这能力也太逆天了吧。   陵越默默吐出一口鲜血。   ………………我是姗姗来迟的分割线………………   最近断网,T^T实在不好意思,前几天内容的今天会补更,为表歉意今天三更!!!╭(╯ε╰)╮加起来的话今天会六更(*^﹏^*)         ☆、第三十一章困守孤独   已经是初春时节了。   路边青草钻出厚厚土层,露出丁点绿绿的尖子,红色紫色的花点缀在绿色中间,便温暖了那一处。   清风徐来,带着淡淡的泥土的清香,混杂着花香,沁人心脾。   身上穿着带薄纱的衣服,凸显玲珑身段的同时,也显得她漂逸得很。明眸皓齿,正是晴雪。   街道边传来纷杂的吆喝声,充斥在耳朵里,显得有些喧闹。   “卖糖人了,卖糖人了!姑娘买个糖人吧。”   晴雪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她隔着几步远看那做糖画的摊子,脑海中却浮现那时候她和屠苏一起逛街的场景。   自己趁他不备,把糖人塞到了他嘴里,想起他那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显现的些许窘迫,她便觉得倍感怀念。   “糖人多少钱一个?”她走过去问道。   “姑娘,三文钱。”   “给我拿一个。”   半晌,晴雪付了钱,拿着便继续走。她也不吃,就看着糖人出神。   这时一只散发着金色光华的灵蝶朝她飞了过来。   晴雪伸手去将它接住。   灵蝶落在她手上,蝶翼舞动着,传达着讯息。   片刻之后。   啪哒。糖人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少恭,没有死?”晴雪险些就在这大街上踉跄失礼。她看着灵蝶,脸上是无比的错愕。   …………………………   掌柜的对于把自己房门弄坏了的人自然没有好脸色看,但在那个客人付了足够的赔偿银钱并且承诺会把门修好,而且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时,掌柜的终于放了人。   应付了这头回去还得应付另一个让他头疼的存在。   客房里,少恭穿着白色里衣坐在床边,陵越站在边上看着他。   “你怎么脸色这么白?”少恭把担忧全部写在了脸上。   你打的。   陵越默默地用眼神控诉。   “你为什么看着我?”少恭用简直算得上天真的眼神回望他。   陵越捂着还泛着痛的胸口,心里念着清心咒来让自己平复纠成一团的心脏。   不能骂你不能打你,因为舍不得也惹不得,所以我用眼神控诉你。   “抱。”少恭张开手对他说。   陵越只坚持了不到一息时间,就败下阵来,认命似地伸手把他抱了起来。这小子在这种情况下充分地体现了自己的惫懒,连衣服也要他帮忙穿。   陵越把他抱到腿上坐着,帮他一件一件地套上衣服。   “下次不要对人用这么厉害的法术。”陵越在少恭耳边严肃道。   少恭把手伸进袖子里,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他:“可那个不算厉害的法术啊。”   我都吐血了还不算厉害算什么?   陵越觉得自己这天墉城修为高深的称号需要换换了。他觉得自己被这人,被这个神智都不很清醒的人看低了。   陵越帮他绑好腰带,手指不带任何其他意味地触碰他的腰际,有些舍不得离开。   少恭额前的长发本来是垂落脸颊的,现在却显得有些凌乱。以前见他这样,便觉得他稳重严肃,现如今,他失了睿智,却显得有几分可爱。   “少恭你先起来,我帮你梳头发。”   少恭听话地起了身,陵越去取了梳子,解开他的发带帮他把头发梳理好。   少恭安静地坐在他身前,不动。   青丝如瀑,在梳齿下流泄如云。陵越触手抚过那发丝,便有一种时光停滞岁月安好的感觉。   帮少恭把所有头发都盘系起来,用发箍固定,将额前的发也束了起来。   大功告成。   他将头发的主人掰转过来,看他精致五官全露了出来的脸,觉得顺眼无比。恍惚又回到了当初他还是那新入门的小师弟的时候。   “我们出去玩吗?”少恭抬头,带着灵动与活泼的视线视线撞进他的眸子里。   “好,依你。”陵越无奈笑笑,一低头却看见他脚丫还露在外面,便道:“先把鞋穿上。”   少恭却干脆转了个身,把腿伸出床沿,晃悠着对他道:“可以帮我吗?”   陵越见他乖巧非常,也不忍心拒绝,于是在床边蹲下,捉着他的脚,给他穿鞋子。   手掌下的皮肤光滑如脂,青色经脉在皮肤下显现,显得脆弱又有生气。   少恭低着头朝他浅浅地笑着,想是这人弄得他脚心痒痒了。   陵越抬头看他,眼神里尽露温柔。   ………………………………   这是一家酒楼,地段不佳,客户也少。   角落靠窗的那里,坐着个斗笠遮脸的男人,身上好像带着剑。   小二看他遮得太严实,忍不住打量了几眼。   “客官,你要点些什么?”小二凑过去问他。   “一份五花肉,一碟小菜,拿两个馒头。”   小二听见他的声音,男声,像个少年,带着一点距离感。   小二说好,回头就帮他去伙房里拿了他点的那些东西。再回去拿给他时,便看见他用手指蘸着杯子里面的茶水,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小二好奇地看了一眼。他幼年去书院学过,字也识得几个。那是个“少”字。   “客官,你的东西。”小二将包好的东西递了过去。   那人明显被惊到了。可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接东西,而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把桌上的水迹一抹。   小二手足无措地问了一句:“客官,你怎么了?”   那黑衣的男子却不理会他,扔下一块碎银,接了他手上的包裹便走出门去。   小二看着他逃窜一样地走出门,再回头去看之前那人写下的字,桌上却只剩下了一道水痕。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小二心里想。         ☆、第三十二章琴剑对战   外头阳光和煦,里头光线也充足,晕得少恭的脸庞都柔和起来。   陵越看着他,突然很想凑上去咬上一口。   眉目如画。   怎么可以生出这种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少恭晃着脚问他。   “陵越。”沉稳如昔的声音。   “陵越。”少恭点着头,笑得眉眼弯弯。   陵越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自那张唇中吐出,便带着温润还有软绵,如金玉相击般悦耳。   少恭正毋自念着这个名字,却看见面前本来是蹲着的男人突然压了过来,像要吃了他一样,问:“如果有一天,你恢复了,你还会这样乖地跟我待在一起吗?”   少恭觉得他说的话,自己听不太懂,也听不明白。但是他还是下意识地乖乖点了头。   陵越就那么笑了起来,温暖了那一瞬的时光。   “好,我们走。”   …………………………   少恭在前面咬着小吃食,陵越在后面跟着他亦步亦趋地走着,偶尔再买几串吃的给他。   少恭对于嘴里吃的不停表示很开心,偶尔回头还会含糊地对陵越说一句:“泥也次……”   陵越看他话都说不清楚了,不由得好笑,便伸手帮他擦去嘴角碎屑。   周身气流骤然紊乱起来,面前的画面扭曲变化,再稳定时眼前的已经不是那集市,而是一片动乱的空间。   陵越茫然四顾,这才发现眼前已经没有了少恭的身影。   “少恭……”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话语里带上了颤音。   “左边有他的气息。”脑海里响起熟悉的声音,是悭臾。   陵越立刻拔足往那边奔去。   混沌的另一边。   少恭抹去唇角鲜血,眼神里毫不掩饰的狰狞怒意,甚至,杀意。   “韩云溪,你居然,还没有死。”   屠苏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缄默不语。他方才将他弄到这一方世界里时,少恭眼露不解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纯粹单纯。   “少恭,对于我来说,乌蒙灵谷血仇已经过去太久,今日,我想做个了结。”屠苏拔出手中光华如练的长剑,而这剑自然已经不是焚寂,而是一柄普通的兵器而已。他脑海中浮现他来到这里之前那个人跟他说的话。   “欧阳少恭命格变化,未在焚寂之火中死去。他心性不正,重演当日琴川之祸,将万千生灵杀死。”   然后那个人赐予他仙器,以让他拥有能与之抗衡的能力。   然后自己穿梭到此,便是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可他面前的人却笑着说:“你要和我打架吗?”说着便凝聚灵力在手。   屠苏知晓他法术高深,便毫不留手地操纵他的法宝直接给予了他一击。   而那人却在攻击到达的时候才露出害怕的表情,然后便只听见一声饱含痛苦的叫声从少恭所在处发出。身体被灵力狂潮挤压,原本清澈如许的眼眸渐渐变化,脑海中那原本被桎梏的存在突破了枷锁……   在身体受创的时候,那真正的少恭,被释放了出来。   欧阳少恭,或者说清醒了的欧阳少恭,只觉得胸口剧痛,心肺想必受了重创。   这种被动被人打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待灰尘落尽,两人的视线终于撞到了一起。   火花四溅,针锋相对。   屠苏心中诧异,前一刻,这人还一派天真,下一刻,这人却已经恢复如常。   “屠苏,你如此招待我,我若不回你一礼,倒令我过意不去了。”说罢那眼中精光一闪,古琴蓦然现于胸前,手指轻弹,能量四溢,而对面的屠苏已经是捂着头跪倒在地。   脑子里像是要炸开一样,魂魄像是要被抽离身体。   鲜血涌上来,自唇角流下。   这时胸口涌出一股清和之气,将周身包裹,瞬间驱散了那股压力。   屠苏身体晃动着,站了起来,很吃力的样子。   “这才是你的真实实力么?欧阳少恭?”屠苏勉强支撑着身体以至于不立刻倒下,沙哑着声音问道。   “怎么,屠苏,你不是已经领教过了么?那天在蓬莱的时候。或者说,韩云溪。”   “你要夺取仙灵续命,拿去便是。你却让整个乌蒙灵谷,琴川尽数化作行尸走肉,若不阻止你,又会有多少人丧生?”   “我何时说过要再造杀孽?这一次,是你逼我出手的。屠苏。”   言毕,他搭在琴弦上的手按了下去。   而屠苏只觉得,面前似乎涌来千军万马,马鸣声嘶,汹涌无匹,而自己,却几乎毫无反抗之力。   只能看着那攻击,迅速逼近……         ☆、第三十三章越苏相见   悭臾在这些日子里,都待在陵越的识海之中,没有出去过。   懵懂的少恭给他极其陌生的感觉,而他却还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他。   千年前,自己眷念外界繁华,没有踏足榣山半步,再见面却只能一个被贬,一个永失自由。若自己当初收心回去,会不会,就再也没有后来的事情。   只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最舍不得的,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待在另一个身体里,只能在夜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窥伺着他。   而现在,他不见了。   惶恐,焦急,最后只剩下找到他的执着。   “此地,为混沌空间。神器内部自带空间。”悭臾在脑海中跟陵越解释道。   陵越的脚步一顿,前方如爆竹般绚烂炸开的灵力波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烟尘散去,前方两道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站一跪。   站着的是欧阳少恭,而跪着的那个,是   “屠苏!”身体比思维更快,直接朝屠苏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   屠苏眼前有些发黑,跪着的身影都有些摇摇欲坠,他努力撑开眼皮,接着便感觉自己被一个人搀扶住。   “师兄。”屠苏一开口,就是浓浓的血腥味。   少恭看着那两人,眼角轻挑,按在琴弦上的手停了下来。   悭臾敏锐的察觉到少恭的变化,他却也惊讶的发现,百里屠苏身上再也找不到丝毫应该属于长琴的气息。   “怎会如此?吾亲眼看着他散魂的。”悭臾疑惑不已的声音在陵越耳边响起,而陵越已经无暇他顾。   身边这的气息如此熟悉,手扶着的地方也是温热的。这黑衣,也是眼熟无比。   “那天,是你对不对?屠苏。你为何不与师兄相认?”   屠苏看着陵越这熟悉的脸庞,在天墉城被师兄保护关怀的日子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中。   可现在,明显不是说话的时候了。   “师兄,我上次伤了少他,他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屠苏你快停手,少恭不会再造杀孽了。”   屠苏一听这话便满是诧异地看着陵越:“师兄,你”   “相信师兄,少恭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   这边屠苏还未说什么,那边少恭已经吐出一句陌生而冰冷的话来。   “大师兄是有多了解在下,我要杀什么人,我要是什么样子,是你可以揣测到的吗?”少恭的眼神毫不掩饰其中狠戾。   陵越被那眼神刺得一痛。   少恭,又回到了之前的模样。而自己却已经无法再经受他眼中的任何一点恶意。   “你忘了巽芳给你留下的字了么?”陵越开口道。   那边的少恭却被他这一句点燃了积攒许久的怒意。   眼前那相依的两人,怎么看怎么碍眼。   “你威胁我?”他面上露出极度危险的表情。   “我陵越反复启唇,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种局面。   屠苏按住他的手,说:师兄,我们逃吧。我带你走。”   陵越下意识地就被想拒绝,却察觉少恭的情况已经有些不对起来。   那萦绕在他身上的强大气息,忽强忽弱,无法稳定。   “屠苏,若你相信师兄,就听师兄一句,去养好伤,至于少恭,师兄就算拼命,也会阻止他涂炭生灵。”   屠苏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另一个沧桑古朴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响起。   “小子,是否你身体里已经不再有长琴仙灵?”   “悭臾。”屠苏认出了这声音。   “你只需回答吾,是,或不是。”   “是。”屠苏回答。   悭臾陷入了沉默,再度开口时,只有一句话。   “你与他,分属长琴一半仙灵。但如今,你已经不再是太子长琴,而吾,也不会再把你当做,太子长琴。”   悭臾看得分明,那日长琴受伤,身上残留的气息与这制造这空间的神器是同源。想都不必太想,便知道那天伤了长琴的,定然是他。   不管是欧阳少恭,还是百里屠苏是,他所求,便是长琴安好。   屠苏听悭臾所言,已知悭臾能这样说,算是看在往日情分之上。再说,仙灵本来久就是欧阳少恭的,自己也无话可说。   悭臾的声音静默下去。   陵越在一旁唤他:“屠苏。”   屠苏看了他一眼,问:“师兄,要不要与我一起离开,我送你回天墉城。”   “不,我跟他待在一起。”   屠苏虽然心里疑惑,却没有再说什么。、   只见面前场景一变,混沌不见,眼前正是荒郊野地。   屠苏不见了踪影。   陵越站起身来,朝少恭那里走去。         ☆、第三十四章冰释怨仇   光华退却的那一瞬间,少恭觉得自己应该出手留住那个伤他的人,但他有些理不清思路,混乱的脑海里了无头绪。   他看着对面的那两个人,一个消失,另一个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记得,他叫陵越。   九霄环佩隐没,杀气收敛,瞳孔锁定那个走来的蓝色身影,身上的气息渐渐变得柔和。   陵越在他面前几步远处停下脚步,看着少恭的眼睛,忐忑着问:“少恭?”   “不然是谁?”冷酷而冰冷的声音。   想来是恢复了。   陵越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努力摆出被挟持的人质对对方应该有的一点惊疑不定,走到他身边时却见他往后瘫倒了去。陵越眼急手快地接住了他。   垂眸便与这人的眼神对上,却只撞见一片似水般的澄澈。   “少恭!”陵越抱着这人,只觉得他的气息虚弱无比。   怀中人的灵识再一次藏匿了起来,淳朴无害的那一面露了出来。   少恭下意识地抱住了身边这人的脖子,心肺像是被巨石压着一样喘不过气来。   陵越因为他的突然接近,心湖漾起层层涟漪,这么毫无芥蒂地接近自己的少恭,想来必然是又变成之前相处的孩童模样了。   陵越抱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也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抱着你了吧。   月落,日升。   夜里寂静得很的街道,在太阳出来之后,也喧闹起来。   陵越坐在床边凳子上,手指扣紧少恭的手,脸上遍布愁容。   少恭受的伤也实在不轻。   只知道他是个强大无匹的人,却不知道他生病受伤时,其实也应该有人陪在身边。   去医馆里买了伤药,在楼下熬着,刚才帮他治疗了一下伤痛,这才让他好好睡了过去。   “你喜欢他?”悭臾的声音在耳边突然炸响。   陵越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看着少恭的睡颜,便点头嗯了一声。   “他是男人。”悭臾对他说。   陵越无意识地把弄着少恭纤长细瘦的手指,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感觉吧。”   悭臾沉默了片刻,在原地卧着盘成一团,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陵越的视线也逐渐发散。   屠苏没有死。那他为何不与自己相认?为何不回天墉城?还有,师尊说他散魂了,悭臾也说他散魂了,可他却实实在在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或者说,这人,还是不是他所认识的屠苏?   如果他是……   陵越伸手去触摸少恭凉薄的唇,指尖下面柔软的触感让他流连。   如果他是的话,你与我之间,便没有那所谓的仇与怨。   只是,你是否,对我也存着同样的心思呢?   想到这里,陵越脸上的笑容便有些苦涩。   你恐怕,从来都没有对我有过,我对你的这种感情吧。你心中所思所想,是你的妻子,一直都是。   我是天墉城的大弟子,修仙练剑,除妖斩魔,从来都不曾思虑过儿女情仇。我以后,是要继任掌教的,可我,舍不得放下。   欧阳少恭,如果你能与你的巽芳在一起,不问世事,那我就放手。但是,在那之前,我会跟着你。   “我下去端药上来,悭臾前辈,麻烦你帮我看着少恭。”陵越对识海里的龙道。   “嗯。”悭臾应了一声,接着便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落到少恭身边。   陵越回头看了少恭一眼,转身走了。   而悭臾看着熟睡的少恭,正准备闭目浅眠时,却看见那合着的眼睫微微颤动着,睁开了来。         ☆、第三十五章龙凤悭琴   悭臾说不清楚那一刻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藏起来的,但是身体像是在床上扎了根,根本就无法离开。   隐隐有着期盼,也有着惶恐。   可他失望了。   少恭看到他时,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只是一副原来又是你的表情。他坐起身来,看似缓慢但是用力地一把抓住了悭臾的龙爪。   悭臾吓了一跳,那虚幻化的爪子被那只细腻的手抓住,尽管那只手的主人不记得他,却还是让他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少恭凑过去,脸几乎要贴到他的鳞片。   他问:“我是不是见过你?”   悭臾的金色瞳孔竖起,倒影着少恭那遍布疑惑的脸庞,突然就很想伸手抱住他。   然后他也这么做了。   龙尾褪去,鳞甲隐没,龙爪收起,金瞳变小,渐渐变成一个头上长着龙角的俊美男子。他的身体还泛着虚光,却也可以作为实体,把这个人抱在怀里。   拥得那么紧,像是要把他揉没在自己的骨血里,从此再不分离。   少恭被他抱着,鼻翼环绕着的便是他的气息,心里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   像是过了万年那么久,又像是只过了一瞬间。   等男子放开他时,少恭便看见他脸上的悲悯,和无尽哀伤。   “长琴。”悭臾这么喊着他。   “我叫少恭。”而少恭跟他说,同时细细地打量着他,像是要弄清楚那丝熟悉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既然你认为你是欧阳少恭,那你就是欧阳少恭。不过,吾却只当你是长琴。”悭臾近乎痴迷的眼神胶着在他脸上,久久不离。   “你,当真不记得吾了吗?长琴。”   少恭乖乖地点了头。   悭臾沉默片刻,后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问他:“如果,有一人,害你千载流离,害你无回,但他,千年受尽心中煎熬,执着找寻你,却最后与你擦肩,你可否,会给予他一句原谅?”说着说着悭臾又觉得自己说得可笑,嘴角露出苦涩笑容,自嘲道:“是吾奢求了。”他刚刚说完这句话,便被一双手抱住。   “嗯。”少恭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而悭臾却因为这一声眼眶一热,差点便落下泪来。   生生世世,无尽追寻,只是求见你一面,如今,能得你一句安慰,三生之幸。   陵越在客栈厨房里忙活了许久,好不容易把熬好的药端上来时,便看到少恭正趴在床上,把缩小成一条蛇一样大小的上古战龙盘过来盘过去,打个结,再解开。   陵越突然就觉得不想再说什么了。   不过,这么威武霸气的一条应龙,被当绳子一样打结真的好么?   那些把伟大龙族当图腾当神物每天朝拜的族群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抓狂的吧,会吧。   陵越走进去,努力无视掉那一条被弄来弄去还毫不反抗的神龙阁下,端着药放到桌上,对着床上的少恭道:“少恭,药还太热,等稍微温一点我再端给你。”   少恭自他进门就盯着他手里的药,听他这么说,马上就不干了,抱着悭臾在床上滚来滚去,说:“我不要吃药,不要吃药。”   陵越被他孩子气的行为逗得一乐,面上却还是努力严肃道:“不行,你受了伤。”说着便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帮少恭捋顺几丝乱发。   少恭抬手抓着悭臾的两只翅膀,抬到陵越面前,说:“你看,它像不像一条蛇?”   悭臾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背过气去。   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自己也是蛇变的。   陵越看悭臾被弄得耷拉着脑袋,心道这恐怕就是一物降一物了。   少恭把悭臾又捧到手心里,问它:“为什么你一下子变透明,一下子又变得不透明了?”   悭臾在他手掌中浮起来,口气里十足的炫耀。   “因为吾有这个。”   只见光芒一闪,一个略显灰暗的玉器出现在少恭手中。   “玉衡。”陵越矢口喊了出来。   而少恭很仔细很认真地看着玉衡,说:“这个东西,好像是我的。”   陵越听他这话便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竟然对这东西还有印象。   而悭臾听少恭这么说,便甩着尾巴说:“那便还你罢。”   少恭却摇头,说:“不要,不然我拿走了你又要变成透明的了。”   悭臾心里那个感动啊,然后他就直接用小爪子抱着少恭的手指,说:“嗯。”把尾巴甩得比大狼狗还要欢腾。   陵越在一边默默抚额,他觉得自己已经暂时不想跟他俩交流了怎么办?但是少恭这样子好可爱。   这时候少恭自很大方地对悭臾说:“那你把它吃掉吧,看上去很不错的。”   悭臾摇着的尾巴瞬间停了下来,整条龙都保持着呆滞状态。   少恭用右手拿着玉衡,对着扒着自己自己左手大拇指的悭臾说:“你不要太感谢我,真的。”   陵越在一边忍笑忍得都快要内伤了。他在心里问自己,这么欺负一条龙真的好么?但是当眼角余光瞥到少恭无邪的笑脸时,他竟然觉得,吃就吃吧,反正也吃不死。   然后应龙大人眨巴着大眼睛,张开自己的小型龙嘴,用那一口小白牙啃啊啃啊啃,一边啃还不忘了用眼神控诉少恭的恶劣行为。   “陵越,你看他多高兴,都哭了。”少恭现宝一样地对陵越说。   陵越一本正经地点头。   虽然悭臾身体小,但是他速度快,不一会儿就把整个玉衡全部吞进了肚子里面。   没错,整个。   大师兄表示他都惊呆了。   而撑得半死的龙则肚子朝上,露出白白的鼓起一大块的腹部,让少恭给他摸肚子。         ☆、第三十六章,喂药疗伤   陵越欣赏着少恭认真至极的侧脸,看着那一人一龙,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悭臾明明是龙身,他却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一丝极其销魂的表情,再看悭臾啪啪甩着小尾巴,圆滚滚的肚子下面某处,有丁点动静。   陵越觉得,作为一个男人,他懂了。   “你叫什么名字?”少恭问悭臾。   悭臾咧着嘴巴,道:“吾叫悭臾,你记得吗?这是吾给自己取的名字。”   “煎鱼?”少恭转头对陵越道:“你看它好奇怪,明明长得像龙,居然叫鱼。”   悭臾听见自己的胸膛里某样东西咔嚓一下碎了的声音。   “嗯嗯。这取名字的水平,不高。陵越笑着应和少恭道。   少恭:“嗯。”   悭臾的心脏二次受创。   少恭不轻不重地给悭臾着肚子,而悭臾则暗暗把身体往上挪了几分。那纤长手指便按到了他的肚子下方,某处。   少恭没有察觉,陵越却看得分明。对于这条龙这么明显的耍流氓的行为,大师兄表示不能忍。   “先别玩了,把药喝了吧。”陵越看似无意实则有意地?把少恭的身体带偏了些许,顺便把他的手指挪了开来,然后提起那条还没来得及反应的龙,往墙角一扔。   啪。   陵越起身过去把药碗端过来,又坐会床边,对少恭说:“来,乖乖喝药。”   少恭看见那黑乎乎的药汁,皱起了眉头,也没有心情去管悭臾,只拧着脸嫌弃道:“不要,好苦。”   陵越右手拿着汤匙搅了几下,舀起一勺对他道:“不喝的话,会一直不舒服的。”   少恭丧气一般地低下头,胡乱扯着陵越和自己的衣带,表示他的很不高兴。   陵越把汤匙递到他嘴边,那薄唇的主人用眼神控诉了他几眼,张着嘴巴喝掉了,接着那俊秀的脸便皱成一团。   陵越又舀起一勺,却没有递到少恭嘴边,而是自己喝掉了。   “看,这样就有我陪你一起吃苦了。”   悭臾在角落看着这两人,默默挠墙。   少恭愣愣地看着他,凤目圆睁,好看得紧。   但他一开口就毁灭了陵越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暧昧气氛。   “可是,那是我喝过的,不干净。”   陵越眉毛都要皱到一块去了。   他是不是不该跟他一个小孩子心性的人说这么煽人的话?对牛弹琴也不过如此吧。   最后还是让把那大半碗药喂到了少恭的肚子里,至于其他的,自然是被陵越喝了。   把碗放到一边,陵越又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糖果,朝少恭递过去,说:“奖励。”   少恭本来被药苦得纠成一团的脸瞬间展平,笑着凑过去一口咬住那指尖的糖果。   陵越被那一刹那的风华惊诧到,他凑过来的同时,温热舌尖舔过自己的指腹,陵越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悭臾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在脑海里响起。   “春天到了。”   陵越同样传音道道:“彼此彼此。”   悭臾哼了一声,在房间角落蜷成一团,默默平复自己身体的悸动。   窗外屋顶上,一头黑猫朝另一头花猫优雅地走过去,用脑袋蹭了蹭以示亲昵。   不一会,某种独特的猫叫声传向远处。   正常欲求,不管是人,还是龙,或者其他,都是有的。   对吧。         ☆、第三十七章渐渐苏醒   犹如处在无边幻境之中,举目四望,视野中空茫无际。   脚下不知踩着什么,漆黑无比。   眼前许多光影掠过。很多零碎的片段,各种不同的脸,做着不同的事情,看上去仿佛陌生无比,细看却能分辨些许,却原来都是自己的记忆。   他以为自己忘记的,其实只是沉默在记忆的深处而已。而那些遗失的记忆,终究是找不回来。   “乖乖喝药。”像哄小孩子一样的声音。   还有一条熟悉的龙,缩成小小的一条,盘在自己手上,听话得紧。   为什么,明明像是没有面临这样的场景,可心里却泛着一些情绪,像是,开心。   很温暖,很开怀。   夜中,那本来安静躺着的人睁开了双眸。   陵越团着另一张被子,睡意正浓。   手上传来冷硬的质感,带着鳞片的滑腻感觉。少恭伸出另一只手过去,便摸到了在他手上缠绕着的龙身。   夜风呼啸而过,一道身影比那风还要迅疾,落到那月光凝聚的山头,停了下来。   “长琴……是你么?”手上缠着的原本毫无动静的龙张口道。   少恭看着那山下的隐约灯火,目光空茫而悠远,又似乎已经淡然了所有的事情。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我面前的?悭臾。”他的声音平淡如昔,听不出是喜是怒。   悭臾沉默着,突然又自少恭手上下去,在他前方几尺处,幻化出人形。   “一开始。”悭臾斟酌着语句,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不对就惹他生气,“吾附在那个叫陵越的小子身上……”   少恭点了点头,看他身形虚幻,开口说:“你,怎么回事?”   “阳寿已尽。”悭臾脸上浮现苦笑,说:“吾死前透过龙鳞,想着再透过龙鳞,重见长琴一面,不想,所见不是百里屠苏,却是你。”悭臾将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来:“吾心知与你错过,不甘心就此堕入轮回,只好去寻了件法器,然后找到陵越那小子,借他躯体栖身。”   “玉衡是你取走的,蓬莱也是因为你沉的?”   悭臾犹豫着,点了头。   “吾友。”少恭仔细端详着悭臾那已经几乎要被自己淡忘的脸,说,“我没有想到我,再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少恭双手抬起,九霄环佩琴在他面前现了出来,朱红色的琴身,在这月夜里被晕染成深沉的黑色。   “吾友,你可愿意,再听我弹一曲?”语毕,他按在弦上的手便动了起来。   一曲榣山,熟悉的曲律,却又陌生无比。   那曲中,高山流水,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如风过层林,枝叶婆娑,明明是让人心神宁静的曲,却暗含着无尽的杀机。   每一声,都是锋利的矛与刀qiang,攻势铺天盖地,几乎无法抵抗。   悭臾不会还手,可他一开始还能靠人形抵抗,后来却只能幻化成龙身。   龙身被强大无匹的灵力攻击到,直击灵魂,被打得直接倒着飞了出去。   少恭眼前已经看不见其他,只有苍茫的夜,和眼前那熟悉的影子。   他不恨悭臾,他恨的是天,但当悭臾真真实实地出现的时候,除了喷薄而出的滔天怒意,再找不到其他。   难以抑制,只想通过暴力来发泄,理智崩断,只想把心里的痛苦悲伤全部发泄出来。   “为何不与我相认?”十指翻飞,似有滔天巨浪卷袭而去。   悭臾身上的鳞甲在浪潮中凋落,心脏受到重重一击。   “为何藏头匿尾!”少恭面色冷然,眼中已经是火焰升腾。   悭臾身形缩小,幻化人身,迈着腿,跌跌撞撞地,完全不顾那阵阵伤人的化作锋刃的琴音,朝少恭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少恭看他身形不稳,怔立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悭臾走到他身前,看着那与长琴已经截然不同的脸,苦笑道:“你让吾,以何颜面,再见你?”   少恭仰头,看那疏星朗月,低叹一声:“终究,在劫难逃。”   战意消退,九霄也不见了踪影。   他眼中蕴着泪,却执拗地把它留在眼眶里,让它倒回。   悭臾颤抖着伸出右手,扣在少恭的手背上,握紧。   然后突然倾身搂住他的腰将他紧紧抱住。   “长琴……”悭臾喊出这一声,已经是带着哭腔。   少恭垂下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悭臾,脸上浮现一丝笑。   悭臾所能做到的,只是看着他,像看着决定自己生杀大权的人对自己做最终的审判。   “吾友,好久不见。”   只这一句话,便差点令抱着他的那人热泪盈眶。         ☆、第三十八章重见千觞   红尘滚滚,街头小巷,摊贩小馆,都是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灵杖被抓在手里,像是一道枷锁,在提醒着自己,所谓的责任。   “大祭司,我们加快脚程吧,不然等那人跑了,我们就不好交代了。”跟随的长老中的一个上前几步,对他说。   “嗯。”风广陌点头,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街口转角酒肆的旗帜迎风招展,恍惚间勾起当初那肆意江湖的日子里的回忆。   他的任务,是捉拿欧阳少恭。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他必须这样做。   只有他才知道,少恭的执念究竟有多深。   但是当他们找到少恭他们的落脚点时,却只看到匆匆出门的陵越。   “陵越大师兄。”   陵越正因为一早醒来少恭的消失而心焦,找遍了楼上楼下还不见人,问跑堂的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想着会不会迷路了出去玩被骗了,虽然悭臾也一起不见了,但是心里就是有些不安。   拿着剑出门,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这不算陌生的嗓音。循着声音源头看去,便看到了穿着幽都服饰的众人。   千觞脸上没带面具,少了满下巴的胡茬,倒显得精神许多。   “尹千觞。”陵越看着他带着这个阵容,便有了隐约的猜测,而千觞也很快便验证了他的想法。   “少恭在哪里?”千觞问。   “我不知道。”陵越摇了摇头,他也确实不知。   千觞又凑近几步,对陵越道:“既然这样,大师兄你还是尽快离开吧,或者,留下跟我们一起捉拿少恭。”   陵越既知他们来意,断然不会任由他们对少恭造成伤害。   “千觞这便是失了礼数了。想请我前去便罢,如此不请自来,还带了这么多人,即使我想顾及往日情谊不出手,都无能为力啊,千觞,或者说,风广陌。”少恭自那街口出现,一边说着,一边闲庭信步地走来。   “少恭。”   千觞惊呼出口。   而陵越也同时低声喊了出来。   “怎么,千觞,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我为敌么?”少恭说着,已经走到附近。他转过身看着千觞,眼睛里仿佛藏着万尺寒潭,冷然如冰。   “欧阳少恭,你所犯罪孽,需得宣判。”千觞努力压下自己心中会影响自己判断和坚持的不应该有的情绪,对他说。   “宣判?你,或者说幽都,你们有这个资格么?”少恭嘴角流露出淡淡的嘲讽。   兵戎相见。自他将千觞视为知己友人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一天。   “少恭。”陵越看他神态,便知道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怕他会在这大街上出手,连忙出声提醒他。   少恭转头给他眼神示意,便让陵越止住了行动。   “广陌,现在怎么办?”一个长老出声问他。   陵越上前一步,恰好掩住少恭身形。   “千……广陌兄,这件事情,与幽都并无干系,若论罪罚,我天墉城自会处理。”陵越抱拳道。   少恭看着陵越挡在身前的身影,眼里清晰难辨。   “哼,你们天墉城不正是解决不了,所以才来我幽都搬救兵么?”旁边一个长老出声不屑道。   风广陌看着陵越身后的少恭,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如此,我陵越自然会带欧阳少恭回天墉城,不牢各位费心。”陵越第一次这么毫不客气地,近乎于霸道地说出这样的话。   “少说大话了,你还想带他回去?就连你师尊,恐怕都不敢这样夸口吧。”   “难道你也被这妖人用妖术操纵?”   又有人纷纷发言。   少恭却在这时,推开陵越,径直往风广陌这里走来。   陵越看他背影毅然,便看着他动作,也不阻止。   风姿飘逸,温雅如玉。   而风广陌只觉得头顶像是压下来一座大山,让他呼吸艰难站立难稳。   他每多走一步,自己身上的重压便多增一分,等欧阳少恭走到近前,他已经单膝跪在了地上。   “广陌……”幽都的长老们只敢看着,不敢上前。   少恭低头看着风广陌,就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风广陌被他那毫无情绪的一眼刺得一痛。   “尹千觞,是我的至交好友,知己友人,可是,他已经死了。葬身于火海。而你,风广陌,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言毕风广陌已经倒退着被踢飞了出去,砸到了几丈开外的摊子上,木屑横飞。   便又是一片混乱。   幽都的人赶紧去扶他。   少恭的动作太快,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开始的,便已经结束了。   少恭干净利落地转身,在经过陵越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跟上。”   陵越意味不明地看了那边幽都的人一眼,转身跟着那抹熟悉身影而去。         ☆、番外1   白人节贺文>O<   天墉城掌教和掌教夫人的幸福生活   …………直播分割线…………   春寒料峭的日子,下着雨,雨水渗进衣内,寒意袭人。   一道紫色身影自雨中奔跑而过,近了才看见,原来是现在天墉城的掌教,陵越。   陵越看着雨幕中,那已经出现在雨中的熟悉的屋宇,加快了步伐。   窗口和门口都泄露出暖黄的烛光,刚跑到门前石阶路上,便见那门口,站着一人,举着伞,朝他远远地望着。   不需要辨认,便知道是他。   陵越上前几步的同时少恭也走了过来,陵越伸手握住他拿伞的手掌,少恭则用油纸伞将他一并掩住。   默契无比,像是演绎过千百遍一样。   “怎么手这么冷,站了很久了吗?”陵越觉得他手背冰凉,心疼得很,连忙把伞拿过自己举着,倾斜着把少恭全部挡住,也不管自己大半个身体都露在雨中。   少恭摇了摇头,说:“刚出来,看你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想去找你。”   陵越歉意道:“今天事情有点多,抱歉,少恭。”   “先进门去吧。”少恭温声道。   便一起进了家门。   陵越一路就像个大型犬类一样对少恭黏糊不已,如果不是顾及自己身上湿透怕弄湿了少恭的衣服,他恐怕早就直接把脑袋蹭了上去。   陵越乐颠颠地去把少恭特意烧的热水倒在浴桶里,又兑了些冷水,试了水温准备脱衣,一回头就看见少恭拿着干的白色里衣站在自己身后。   “快把那一身脱了,别受了寒气。”少恭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陵越便大大方方地脱了起来。   一把扯开腰带,将湿衣层层脱下。   少恭抬脚就准备走,却被陵越一把抓住手臂。那人笑道:“少恭,跟我一起洗吧。”   少恭抿唇一笑,说:“我可不想又在水里待半天。”说罢瞥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陵越看着他的背影,嘿嘿地笑了起来。   半晌,屏风后面没了动静。   少恭坐在琴案旁边,手指拨弄着琴弦,但明显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腰上突然多了双手,肩膀上也很快就搁了个湿漉漉的脑袋。   “少恭,少恭,少恭。”陵越反反复复地在他耳边喊着他的名字,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畔。   “先把头发擦干。”少恭转头时,脸颊被那人温热的唇擦过。   陵越像偷腥了的猫一样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手上的力气也紧了几分。   “少恭,少恭,我的掌教夫人……”陵越呢喃着,启唇含住他耳垂,怀中人反射性地一缩,却被他抱得更紧。   “别胡闹。”少恭反肘抵他,然后被这人直接揽了过去,在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这么腻乎?”少恭一被放开,就无奈道。   “还不是怕你被抢走了?”陵越又凑了过来。   少恭接过毛巾,帮他把头发擦干。而陵越的手则不安分地在他身上动了起来。   少恭手上不得空闲,也不阻止,便由着他,不过,在陵越碰到他腰间痒肉的时候,他也躲了一下。   他的衣服本来就是广袖,陵越的手指便由着那衣服边缘探进去,解了腰带,近乎膜拜地抚摸着那诱人的腰线。   将那一头湿发擦得半干时,陵越已经触碰到了他胸前细腻的肌肤。   少恭抬手止住他动作,道:“到床上去。”   陵越抬头在他下巴上轻咬一口,说:“好。”   接着便使力把他抱起,往床上走去。   少恭被他这一惯常动作弄得面上浮现一丝尴尬。明明都是南子,这个人却总喜欢这样抱着,不过,也由他吧。自己只管享受着便好。   床帐被放下,鞋子褪下,衣服被一件接着一件地扔了出来,交叠着落在地上。   令人浮想联翩的叠影自纱帐中隐隐绰绰地露了出来。   空气中溢散浅浅的低吟。   “轻,轻些。”是少恭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恳切。   “好。”陵越在他脸上印着一个接着一个的吻,与他十指扣着,动作放轻了许多。   少恭在他亲过来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便立刻见到这人的眼神中,情||欲之色更浓,那动作也急了几分。   “陵越……”少恭看着陵越,眼里却还残留着清明之色。“天墉城的掌教……你,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陵越看他这模样,更是爱慕难切,便直接含住他的唇舌缠绵。   “少恭,你是我的。”陵越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在他耳边环绕。   少恭却只听见两人渐渐失控的呼吸声。   良久,云消雨散。   “早点歇了吧。”少恭感觉睡意袭来,眼睛都不想睁开来。   陵越在他腰间吻着,逗弄着他的脆弱,说:“不。”   少恭闭着眼踹了他一脚,陵越忽然就光着身体滚到了床下。   等陵越再爬上去时看见少恭已经卷着被子睡了。那露在外面的赤裸肩头上,还残留着自己刚才留下的牙印。   陵越掀开被进去,抱住他的腰身,在他耳边说:“少恭,我爱你。”   少恭迷糊着嗯了一声,也不知听还是没有听进去。   而陵越只觉得,抱着这个人在怀里,比拥有整个天下还要更让他动容。   夜渐深。   雨还在下着。   而被子里那两人,拥得更紧了。   …………贺文end…………   感觉我把两人写崩了T^T我想去天台冷静一下。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可以告诉我一下,我会改的。         ☆、第三十九章安家落户   街道上的人如果抬头往那处望一眼,便会看见那两道极其吸引人视线的身影。   一个走,一个追。   少恭脚步微顿,陵越见状赶紧快步跟上。   “你怎么没有对刚才之事置评?”   “我并不觉得你有错,”陵越语气十分笃定,“而且,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没必要瞎掺合。”   “大师兄倒是高明。”少恭回头对他道,唇线和缓,似带着隐约笑意。   陵越听他这样说,笑了下,甚至带着一点腼腆。   “不过,大师兄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陵越仔细看着他的脸色,见他面色如常,便道:“所见不同,自然心境不一。”   少恭道:“你为何不问我为何离开?”   “你既然离开,若不是被迫,便是有其缘由。而且,你没有受伤,便是最好的了。”   四目相对,那人眼里的赤诚和热枕落入自己眼帘,少恭温和笑了笑,心里暖了起来。   “去买些东西,我们另寻住处。”   陵越被他那一声“我们”说得心猛的跳快了一下。   他这是,信任自己了!   陵越心房剧颤,虽然努力让自己冷静冷静,可话一说出口,便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其实,只要你,不要擅自做乱,啊不,不要再滥杀无辜,其实你还是很温润的。”   话一说完他就忐忑了,这话什么意思?好不容易缓和一下又要搞砸了吗?会不会前面的风广陌就要变成自己的前车之鉴了?   但少恭只是哼了一声,说:“多事。”   接着便又往前走去。   居然什么都没有发生。   陵越默默地擦掉额头上被吓出来的冷汗。   接下来天墉城大师兄充分把“任劳任怨”四个字演绎到了极致,让他往东他不往西,让他提着他不敢歇气,而少恭指挥着这个大师兄,看他忙着提着各种东西,明显出汗了还不敢擦的窘迫样子,突然就觉得心情大好。   果然,有个可以使唤的对象心情就是不一样。   最后,少恭空着双手,自石板路上悠然走过。   而陵越跟在他后面,看他翩翩若仙的背影,心中倍感满足。   他装拿不动装窘迫也是很费功夫的。   不过,看来效果不错。   跟着少恭在这里绕来绕去,不知过了几个街几条巷,直到一个宅子出现在眼前。   朱漆红木门上落了锁,黄铜扣环上落了一层薄灰。   “这是什么地方?”陵越走到他后面,问他。   “青玉坛的一处产业,看这模样,应该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说罢他手上光华一闪,便见那门口铁锁一断,掉在了地上。   少恭推门走了进去,陵越紧跟其后。   “你去打扫两间房间,把买的菜蔬给我。”   “嗯,好。”陵越得了令,便顺着他意思去了。   等他把两间贴在一起的房间都打扫完毕后,再出来时已经过了许久,却没有见到少恭   到了厨房,才看到他在外面劈柴。想来是为了方便,那人换了件藏蓝色窄袖收腰的衣服。   袖口绣着精致暗纹,身上的花纹华丽繁复,显得高贵而典雅。腰带将腰身的形状完美勾勒,宽肩窄腰,好看得很。   不过,这么好看的人不应该来做这种粗活,他应该去弹琴作诗,作画练字。   “让我来吧,你去休息一下。”陵越伸手抢过他的活计。   少恭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松手让他夺过自己手里的斧头,起身朝里面去了。   陵越再进去时,便看见他站在灶台前,舀着一勺汤汁在尝味道。   真是,贤惠。   陵越看着他的眼神,就像一个辛苦工作了一整天的丈夫回家看见自己的妻子在洗手做羹汤一样,热烈。   如果有机会,就把这个人绑走,让他只给自己做饭吃。嗯,他不做也没关系,自己做给他吃。不过,他的这种模样不能让别人看到,就让自己看就好,反正看也看不够。   还在浮想联翩,那边少恭已经端着做的菜食从他旁边走过。   “吃饭了。”   大师兄又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好的。我来了。”   简单的几样菜食,三菜一汤,最后都被吃了个干净。   少恭自然是从头到尾礼数周到斯斯文文地吃,而大师兄虽然竭力控制自己的外形却还是没忍住把几样菜吃了个精光。   他差点把舌头都吞了下去。   陵越看少恭的眼神更加热烈了。   精通音律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厨艺高超,这已经不是寻常话语能够形容的了。   “少恭,你这厨艺,那天墉城的大厨都比不上你。要不,你就顶替他算了?”   少恭心里受用,面上却不屑道:“连你们那掌教的位子,我都不稀罕,更何况这个。”   陵越默默地在心里加了一句。   要是你稀罕就好了。   或许你可以稀罕一下我这个未来掌教。   但是他没说出来。   打死都不敢。   他怕被打飞。   真的。         ☆、第四十章剑魄兰心   衡山某处山麓处,穿着黑红色南疆玄衫的屠苏坐在一块大石上,用签子叉着肉块喂着阿翔。   阿翔再见到屠苏,自然是尽显亲昵。   “我不在的这些年……这些日子,师兄有没有好好照顾你?”屠苏问。   阿翔歪着头想了半天,实在没有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有几个月,他要说到“年”。   但阿翔很乖地点了头。   好不容易把买来的肉喂完,屠苏便觉得手头没了事情,分外落寞。   伸手摘下旁边的一片树叶,拿到嘴边,毋自吹奏了起来。   还是那榣山。   师兄说,少恭不会再作恶。   可是那个人告诉自己,少恭会带来腥风血雨。   是师兄也被迷惑了吗?还是……   他只觉得孤单。   想起以前,或者是前世,他即使命运多舛,却还是有着一群陪着他的伙伴。   晴雪,兰生,襄铃,红玉姐,千觞大哥……   有养他的师尊,有关心他的师兄。   有些人,年过一百却并不快乐,而有些人,即使生命短暂,也可以做很多轰轰烈烈的大事。   他前身,虽有遗憾,但并无后悔。   可脑海里终究有什么挥之不去。   那火海里的一袭似火红衣,那曾经温润如玉但后来却与自己刀剑相向的男子。   我和你,同为半身,本为一体,所以,这羁绊,究竟有多深,我自己也说不清了。   如果欧阳少恭正如师兄所说,放下执念,不再荼炭生灵,那,把一切恩怨尽数消散又有何不可呢?   脑海里纠成一团乱麻。   屠苏仰头在草地上躺了下来。   阳光洒在他身上脸上,带着暖意,仿佛能够驱散所有的阴霾。   阿翔走过来啄了啄他的头发,似乎是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忧愁。   我下辈子要做个阿翔,什么事情都不用想,那该多开心啊!   明明过了那么久,可兰生仍然带着些微稚气的声音又浮现在脑海之中。   “我想他们了。”屠苏伸手挡住眼睛,日光被刈碎成斑驳的剪影落在他白净的皮肤上。   他也只是个少年而已,所以他有权利悲伤难过。   “我想去采些药草,炼些丹药以备不时之需。”   少恭虽然只是随口一说,陵越却记在了心里。   于是,这日天还未明,他便去那山谷里采药。   不过他虽然对这剑术领悟极深,对于识物辨物却了解不深。   于是当他伸手去够那崖上一株黄色草叶时,便听见后面传来一声:“师兄,需不需要我帮你?”   “不用了,你……”陵越骤然转过头去,便看到那熟悉的少年,站在后面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阿翔站在他肩头,乖巧得很。   一如之前的模样。   好像上一次见面,还是昨天,又好像是过了很多年。   陵越自崖上飞身跳了下来,喜不自禁地朝屠苏跑了过去,到了近前,便猛地将他一把抱住。   “屠苏。”陵越箍紧双手,喊道。   “师兄。”屠苏有些局促与忐忑,伸着手不知道要怎么做。   而阿翔在陵越扑过来时被惊飞,接着又飞了回来,落在屠苏肩头,抓住他的铠甲。   “屠苏,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散魂了吗?之前事态紧急我来不及问你,现在你可以告诉师兄了吧。”陵越一放开屠苏,就赶紧上手确认他的身体无碍。   屠苏笑了笑,说:“师兄,这个,说来话长。”他脸上露出几分苦涩。“当日,打败欧阳少恭之后,我和晴雪被悭臾带离蓬莱,之后我的身体因为承受不了长琴仙灵之力,被迫散魂。百里屠苏,其实已经死了。”   陵越闻言自然是露出了屠苏意料之中的惊讶神情。   “不过,后来有人助我身体重塑,灵体重合,如此,我便恍若新生一般,拥有了全新的生命,也不要再受那煞气困扰。”   陵越点头,欣慰道:“这样也好,你无碍,师兄便也放心了。不管你是身体重塑还是如何,你在师兄心里,都是屠苏。师兄会一直当你是我的师弟。”   屠苏被他一番话弄得感慨良多,话在嘴边周旋了半天,最后吐出来的一句话却是:“师兄,你与少……欧阳少恭,是怎么回事?”   陵越便干脆把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告诉给了他听。自然也下意识略去了自己对少恭的感情一事。   屠苏听完之后,问他:“那师兄你为何不回天墉城?”   “少恭……额,我想,待在少恭身边,让他不至于太过于偏激。”陵越说着这话的时候,低着头,怕被屠苏察觉到他的其他心思。他是在撒谎。其实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不回去,只是因为舍不得那个人而已。   屠苏听完久久不语。   他下意识地被那一句两句“少恭”扰乱了心神。以前,这个名字是他喊得最多,现在却轮到了师兄。以前师兄喊着的,也是自己,现在却变成了少恭。   屠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酸涩,嫉妒,纷杂在一起。         ☆、第四十一章午后浅眠   陵越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少年,听他犹豫着问自己:“师兄,你跟我一起回天墉城吗?”   陵越摇了摇头,后对他道:“师尊之前负了伤,你若回去,便可好好看看他。他也因为你的‘死讯’难过着。”   “师兄,那你呢?”   “我等少恭的事情办完了,再回去。”   两人又絮叨了许久,直到最后日上中天,陵越才匆匆赶了回去。   身后,屠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变得深沉了些。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屠苏想。   而这一边,等陵越回到了住处时,少恭正坐在餐桌边上,显然已经吃完了。而悭臾则正埋头在一个大碗里,呼哧呼哧吃得正起兴。   “回来了?”少恭抬头看了他一眼。   陵越却被这一眼盯得发毛,只好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站着干嘛?坐下吃饭吧。”   陵越在一旁坐下,心想,悭臾怎么又出来了?还有,少恭的态度会不会太和蔼可亲了点?   扒拉着米饭,虽然疑惑不止,可在美食诱惑下陵越还是很快就吃完了饭。而用小爪子扒拉着碗沿,把脑袋凑到碗里吃了半天的悭臾终于宣告午饭吃完了,舔了舔嘴巴,迈动着四肢就准备凑到少恭身上去。   少恭伸手捏着悭臾的脖子把他整个身体都提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块毛巾给悭臾擦了擦嘴,这才把他丢到了自己手臂上。   陵越看着少恭的一举一动,心里感觉他在给悭臾擦嘴的时候好像是有点小小的嫌弃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不过他可跟那条现在只会卖萌耍宝的龙不一样。   “我帮你采了药草。”陵越拿出几株显得委顿的药草给少恭看,少恭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等下你去把碗刷了。”少恭说。   “我?”   “不是你难道是吾?”悭臾扒拉着少恭的袖子打了个大大的响鼻,一脸餍足的样子。   “那好吧。”陵越听话地收拾起了碗筷。   少恭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四个字:贤妻良母。   陵越好不容易把碗筷收拾干净,一出来便看到坐在门外的一人一龙。   外头摆着张琴案,悭臾肚皮朝上躺在琴身上,而少恭则坐在椅子上,趴在琴案上,已经睡了过去。   这春夏之交的时节,也的确是容易睡着。   陵越倾下身去,看着这人睡着了之后才有的恬静睡颜,眼神游移着描摹他的脸部线条,细数着他睫毛的根数,看着看着,便难以自抑地凑了过去,吻上了那温暖的唇。   一旁屋角处,用法器掩盖了自己气息的屠苏的内心里面,已经是惊涛骇浪。   他看到了什么,师兄,居然亲了,亲了,少恭!   屠苏按住自己的心脏所在处,感觉那里跳得厉害。   男人和男人?   不是,只有男人和女人才可以吗?就像自己和晴雪,就像兰生和襄铃!   看见少恭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陵越便立刻放开了他的唇。   少恭慢慢睁开双眼时,眼前便是庭中风吹树动,琴案和悭臾一如自己睡之前的模样。   少恭伸出一根食指去把悭臾戳醒,说:“老实交代,你刚才干了什么?”   门后面躲着的陵越闻言大松了一口气,却不知道那个人在对悭臾说话的同时,朝自己所在的地方投过来莫名的一眼,然后弯唇露出一丝笑意。   没有到达眼底的笑意。   屋檐一角也早就没有了屠苏的身影。   师兄亲了少恭?   师兄亲了少恭。   师兄亲了少恭!   师兄你不是说练剑修行才是正道,其他的不重要么?   芙渠师姐送你东西的时候你怎么不接受?   难道他们其实只是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友谊?   屠苏在街上穿行,不知不觉地就就与人撞上。   他不停地道歉,一路却还是魂不守舍。   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个卖字画的人的摊子边上。   “小哥儿要买字画么?”   “不用。”屠苏虽然已经话不多,却还是泄露了自己内心的慌乱。   他突然一把抓住那个摊主的衣服,对他说了一句:“我问你,如果一个人去亲另外一个人,那他对那个人是什么心思?”   那摊主被他凶煞般的气息吓了一跳,嗫嚅了半天最后只能说:“还……还能怎样……喜……喜欢他呗。”   屠苏听了这样一句话,就像被五雷轰顶了一样,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然后他在放下那个可怜摊主的同时落荒而逃。   他一心往偏僻的地方逃,七拐八拐却拐到了那烟柳之地。街道两边尽是穿得花枝招展的姑娘,衣服面料极少,时不时还会过来几个往他身上凑。   屠苏一路走一路躲,却还是被那花楼姑娘捉着,往那楼里推。   “哟,帅小哥儿,冷面大侠,进去后姐妹们会好好招待你的。”   屠苏被她们这样一靠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突然从口里蹦出来一句:“男人和男人。”   那推着他的姑娘的动作瞬间就停了下来,退了半步掩着嘴看他,道:“又是个找男人的男人。”   屠苏退无可退,只能等那些人稍微退开点,施展轻功飞了出去。   一定是他从被撕裂的空间过来的时候出现了问题,不然为什么现在他看到的听到的会这么奇怪,这么,不可理喻?         ☆、第四十二章落魄巫咸   屠苏在屋顶狂奔而过,那速度迅疾如风,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着他一样。   街道上站着的人朝屋顶看了一眼,想着怎么可能有人从屋顶上飞过去,便以为自己眼花了。   陵越与少恭住着的别院里面。   少恭提剑直刺,陵越挥剑横挡,你来我往。   两柄剑在太阳底下反射着熠熠光华,如流水般流泻自如,如霜雪般冰冷孤绝。   少恭此时穿的是束袖装,蓝紫色模样,样式跟天墉城弟子服几乎一模一样。而陵越为了自己心里那一点点活络的小心思,也从自己包裹里面找了件特意去坊市订做的紫色装来。样式则完全按照天墉城的来的。   如此,这两人倒真的有点登对的意味。   陵越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两人在昆仑山下的初次见面。那时自己帮村民除妖之后,匆匆赶回天墉城,正好撞上他和屠苏被鬼面人偷袭。他那时候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是天墉城新入门的弟子。”   那时自己只顾着除敌和看着屠苏,对他则只是匆忙瞥了一眼。现在想想,自己那时候也太眼拙了,这么一尊玉在面前,居然不识货。   不过幸好现在看也不晚。   把刘海扎起来之后好青涩啊,嫩得像能掐出水来一样。   一边抽空瞄着对面那人,一边挥剑迎战。   两人这番比剑仅为比试,不为求胜负。   陵越一开始想着少恭不惯使剑,自己应该可以轻易拿下他。可是在过了百招之后,陵越才开始认识到,少恭虽然不常使剑但是他使剑也能很跻身“剑术超群”这一行列。   再后来,陵越便全心应战。   陵越在身体腾跃间,剑舞得滴水不漏,显然对剑术颇有造诣。   少恭也被激起了战意,舞得越来越专心。   另一边,某家酒肆。   跑堂的伙计对着门口跑进来的客人招呼道:“客官里边请。”   来人却正是想要来麻痹一下自己的少侠。   “麻烦给我处少人的去处。”   那伙计应了声,接着便带着他往楼上走,进了间隔间,招呼着让他坐下。   等伙计出去拿酒的时候,屠苏则干脆丧气一般地瘫在了位子上。   不管那个时候是自己眼瞎了还是什么,现在痛痛快快地喝个烂醉,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于是等伙计抱了几坛子酒上来的时候,屠苏直接就揭开封泥喝了起来。   辛辣的酒倒入口中,灼烧着喉咙,一路流下去。   被呛了个狠的,还是继续抱起酒坛子,又灌了一口。   正想把坛子直接摔地上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碎瓦之声。   接着那边传来一声:“小二,拿酒来。”   这声音,是……   等伙计端着酒送到隔壁去的时候,屠苏直接在半路把酒截了,端到那间房间里面去。   那里面就一个人,还一半靠着桌子,一半坐地。   屠苏凑过去一看,见那熟悉的样子,不由得喊出声来:“千觞大哥。”   风广陌抬起眼睛,迷糊着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再细看下才回应着喊他:“恩公?”一张口就是满嘴的酒气。他晃了晃脑袋,突然又笑了起来。   “不,我不应该,嗝,叫你恩公,尹千觞才……才那样叫,我不是他。”   “千觞大哥,你不是酒量很好吗?”屠苏扶着他肩头让他不至于倒下,问他。   “可我想醉,醉死算了。”千觞又勉强睁大眼睛去看屠苏,突然又像是清明了很多一样,对他说:“我真是醉了,恩公不是死了吗?我居然,嗝,认错了。”   屠苏看他这模样,想着要把他从地上搀扶起来。而千觞则像是干脆没骨头一样,瘫在他身上。   千觞身量高大,扶起来也实在费力气,屠苏好不容易把他扶到一边的椅子上,他躺下去之后便瘫坐着,还扯过屠苏醉醺醺地说了一句:“我是风广陌,我是风广陌。”   屠苏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好。   风广陌却又说:“小二,你长得那么像我那恩公,不如……就做我妹夫吧。嗝。我妹妹很漂亮,很乖巧的,你一点……呃,会喜欢的。她也会喜欢你的。”   说完这一句他便像是睡着了一样,然而那嘴唇却还嗫嚅着,说着什么。   屠苏本来没准备把他酒中呓语当回事,却听到他闷声喊了一句:“少恭……”   屠苏瞬间就被勾起了之前的回忆。   然后,他就像那寒风中凋零的枯叶一样,分外凄凉,身边还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窘迫感。   屠苏的脸比面无表情还要僵硬,目测可以直接跟鸡蛋相碰打鸡蛋了。   又是少恭!又来一个。   屠苏已经快哭了。         ☆、第四十三章蓬莱祸端   近日来陵越的行为愈渐不加掩饰,帮他洗衣做饭,打扫庭院,连自己弹琴的时候也要凑到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少恭只作不知,由他眼神如火也自是不动如山。   然后少恭没怒,悭臾怒了,招呼着陵越就说要去后山比试比试。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单方面的凌虐。   不过悭臾作为一个神,欺负一个凡人居然也欺负得来,也不知道他那张老脸要往哪里搁去。   那两人走了,少恭得了空闲,闲来无事,便干脆来这集市上转转。   他现在生活平静如水,除了依然不知巽芳下落之外,简直就是惬意非常。偶尔还有天墉城大弟子为自己打杂,有上古应龙给自己逗趣,闲暇之余弹琴奏乐,也算自在和乐。   他走进一家客栈,刚跟小二吩咐好要买的吃食,便听见一道声音在自己耳边直接响起。   “阁下请到这边来。”   少恭扭过头去,见那大堂角落的一个桌子边上,坐着一个人,黑色纱笠戴在头上,厚重黑纱将他面容完全地掩盖住。   不,应该说是她。   那是一个女人,自那一袭黑衣包裹着的曲线便可得知。   少恭依言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阁下是何人?”少恭凝眉道。   “太子长琴。”   少恭袖中的手骤然握紧。   这个名字,能喊出来的人着实不多。而其中,却绝对不会有这个人。这个人他不认识,少恭可以十分笃定地说。   但面前这个人则完全不顾他直接得快要射穿黑纱的眼神,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喝完之后,那女子放下杯子,自袖口露出来的手,白皙细腻,却显得缺了几分血色。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女子再度开口,下一刻两人便直接自那客栈中消失不见。   少恭只觉得身体一轻,下一刻便同那女子一样,到了一个无人长巷之中。   青石板路上长着片片青苔,两边屋瓦老旧,古朴,昏暗,湿冷。   “你为何知晓在下身份?你究竟是何人?”少恭的眼睛里,已经孕育着一片厚重乌云。面前这人给他一种不可捉摸的感觉。   女子冲他道:“这不重要,我此次前来,是想同你,说起一事。与巽芳公主有关。”   少恭的脸上终于有了动容之色。   “巽芳?”   “没错。”女子点头,又说,“你可知,为何你与巽芳幸福美满,却有天灾降临,夺你所爱?”   少恭疑惑道:“莫非是因我而起?”   “不。那与你无关。”女子的声音明显低沉了许多。“陆上之人,年过半百便垂垂老矣,若可长命百岁,便当做是天赐之德,若要再往上,却没有了。除非,修仙问道,练成仙身,方可脱离这人世寿命的束缚。”女子话音一转,问他:“那你可曾想过,为何蓬莱人的寿数,会长达几百年?”   见少恭摇头,女子说:“万物枯荣,生死由命,寿数过长,是祸非福。”   “在下一直以为,那是蓬莱灵力充裕所致。”   “可蓬莱人,即使不修仙,也能享受漫长寿元。你可曾听过,凡逆天者,必为妖孽。”   妖孽。   少恭的手掌被他的指甲掐出深深的痕迹。   “那一场天灾,是惩罚,对蓬莱全族的惩罚。”   “若巽芳知晓,定是不会让你再度沉沦的,欧阳公子,好自为之。”女子留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脚步飘忽,长裙下竟像是没有脚一样,更未曾有丁点脚步声。   “等等,巽芳在哪里?”   “天河里,忘川畔。”   她那语气,倒无比认真,不似作伪。   少恭再看去时,面前已经没了她的身影。   有零碎的雨落了下来。   拍打在屋檐上,敲打出沉闷的声响。   渐渐地便大了。   少恭站在原处,恍然未觉,又像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所以,那所谓的天灾,是天之命么?   他突然感觉到疲惫。   追求了这么久,他费尽心思地想重建蓬莱,想让那些记忆里的人重现,却终究是毫无所得。   天河里,忘川畔?   天河是死后幽冥汇聚之地,忘川是亡魂死后必经之路,她这句话,是说巽芳已经……   那你留在衡山石壁上的字又是为了什么呢?   巽芳。   不知不觉中全身都已经湿透,头顶倾斜的雨水却突然一滞。   少恭回过头去,便看见陵越撑着把伞,一脸担忧与沉重。   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那是自己久久以来渴慕却不得的温暖。   “回去吧!”陵越用伞将他全身掩住,对他说。   少恭凝视着他的双眸,那眸子中刻骨的关怀仿佛能直入胸膛之中。   他听见自己说。   “好。”         ☆、第四十四章真情流露   耳边是喧嚣的雨声,一大片一大片地砸下来,落在屋顶上,发出轰隆的声响。   像要把世界淹没一样地声势骇人。   少恭搬了坐在门口,发际不停地往下滴水,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   陵越再他旁边屈膝蹲下,对他说:“把湿衣服换下吧。”   少恭安静却执拗地摇了摇头。   陵越无奈低叹一声,接着起身走开,不一会儿端了碗姜汤过来,递到他手边。   少恭沉默着接过。   陵越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缄默,却有种莫名的和谐。   “她很美。”少恭的语气中带着追忆的感觉,“进退得体,礼数周到,心地善良,大度宽容……”   陵越只是静静地倾听着。因为他知道少恭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倾听者。   “我爱她。”   这句话里,三分执着,七分爱意。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跟她携手白头,而不是这样,被迫分离。”   他端起碗喝下一口碗中汤。   雨渐渐大了,天地都被暴雨冲刷,眼前的一切都笼罩在雨幕之中。   少恭转过头去,看向陵越,眼瞳漆黑如墨,像是没有聚焦一样,深邃得落寞。   “她那么温柔善良,为什么上天要惩罚她,惩罚她的族人?若我算是罪有应得,那她算什么呢?”   陵越的心绞痛起来,因为少恭眼中的凄惶无措。   “天命无常,罚我千载孤独,为何连一世安闲都不予我?”湿发贴在他颊边,让脸庞显得更加瘦削,甚至有丁点,脆弱。   那是被打击到极点才会有的,掩藏在那骄傲外壳之下的丁点脆弱。   陵越看着他,连睫毛都沾着水雾的眼睛,却仿佛能够吸走他的灵魂。   疼惜,爱。   陵越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自拔了。   这个男人,已经深入到了自己的骨血之中。   所以,他痛,自己也痛。   陵越凑过身去,将身量跟自己相差不大的少恭拥紧,凑到他耳边,用出这辈子他从未用过的无比认真的话,说:“有我陪着你。”   少恭骤然觉得,这身旁的喧嚣瞬间都停了,只剩下这一句话,直戳到自己心里。   冰冷的心脏,终于在这一刻,裂开了一丝缝隙。   而环绕着自己的,是他渴慕的信任,与温暖。   不似女子,陵越的骨架同自己一样宽大,被那双手抱紧的时候,像是依靠着一座永不消亡的山。厚重如斯,强大如斯。   被抱了许久。这是两人之间难得的暖意时分。   陵越双手搂着他,力度恰好地表示了自己的存在,又不让他感觉到难受。   胸腔内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是激动,也是忐忑。   他知道,这样一番行为之后,自己算是把自己的一颗心完整地,不加掩饰地暴露在他面前。   只要他一句话,就足以让自己,灰飞烟灭。   不是没有想过后果,然而,那双黑眸里的眼神太无助,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地吻上那眼睛,而不是仅仅抱着他。   最后,陵越终于等来了审判。   少恭推开了他。   不是很重的力道,也并没有生气的意味。   “我先去沐浴了。”   如果真的厌恶的话,他应该会直接把自己扔出去的吧。这样的回答,算是,什么?   少恭面无表情地起身,所有他认为不该有的表情全部被隐藏起来,接着他便转身走进了门。   陵越看着他有些许仓促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没关系,继续努力。那双星目中,露出坚定的光芒。   房间里,屏风之后。   少恭坐在浴桶之中,眼神里渗透着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水中一条虚影游过,接着一只小型的龙首冒出了水面。   “你们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少恭的声音波澜不惊。   悭臾回答:“不久,吾只见那女子离开背影。”   “能窥探身份么?”   悭臾摇头:“未可知,却不像凡人,也不是仙。”   “带着森寒之气,就如同来自,那九幽地底。”少恭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现在有何打算?”   少恭凝神看着他虚幻的身体,说:“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待我帮你寻一副身躯。”   “吾已是孤魂,若强夺其他生灵,怕是不妥。”   “不夺生灵,夺死灵不就可以了吗?”   “你是说……”   “龙冢。”         ☆、第四十五章琴心剑魄   乌蒙灵谷。   中央祭台上。   一袭黑红身影坐在祭台边缘,指尖衔着一片绿叶,独自吹奏着榣山。   方才他去了地下,而那里已经空无一物。   他母亲是族中大巫祝,不像其他人的母亲一样温柔善良,慈祥和蔼,而是显得过分严厉。那时年幼,总会惹她生气,而她却从不会弯下腰来抱着自己,只会对他说,你是大巫祝的儿子。   脖子上的巫祝项链贴着皮肤,略显冰凉,这是自己从来都不曾脱下的责任。   乌蒙灵谷,自己长大的地方,现在杳无人烟,只剩下荒芜与废墟。   依稀记起幼时见到欧阳少恭的场景。那时他也是一个少年,自己喊他大哥哥,对于自己来说,他是个很好的玩伴,也是自己贴心的朋友。于是他便毫无芥蒂地把村子封印即将消弥的情况告诉了他。   他们一族,世代信守女娲大神,也一直以守护焚寂剑为己任。   而全族,却因为自己,尽数被屠戮。   少恭,你追求的是寻回自己的另一半灵魂,这本无可厚非,可为何你要用这么极端残暴的方式?   你我之间,横亘着的是尸山血海啊。   可我,却没有杀死你的勇气了。   琴心剑魄。   我对你的信任,与生俱来。   我们是最好的知己,最生死相交的伙伴,最亲近的半身……   记忆中少恭的样子渐渐清晰起来。眉目如画,温润如玉。   然后一幕场景瞬间撞入自己视线之中,是师兄凑过去,亲他的样子。   屠苏的脸上,那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然闪现了些许窘迫。   如果亲上去的,是自己。   ……   百里屠苏,你究竟在想什么?   你魔怔了吗?不是还有晴雪么你不是喜欢晴雪的吗?   可……好像少恭,比晴雪还要美。   但是他是男人,他是个男人,和你一样的男人!   屠苏一失手,就把手中的叶子弄成了碎末。   ……………………   “大哥,大哥。”   风广陌被一阵剧烈的晃动和急切的呼喊弄醒。   他睁眼看去,就看到了晴雪。   “妹,妹妹!”   风广陌晃了晃头,宿醉的脑袋隐隐作痛,让他思维都混乱了起来。   “大哥,你怎么从幽都出来了?你怎么又喝成这个样子?长老们呢?”晴雪问出了一堆问题,颇有些责怪的意味。   她一接到幽都传信便立刻赶了回来,循着灵蝶来到这里,却看到烂醉如泥的自家大哥。   风广陌比起昨天其实已经醒了许多,但他现在头疼得很。他借着残留的几分醉意,说:“妹妹,你猜我看见了谁……”   “谁?”晴雪顺着他的话问道。   “少恭。嗯,少恭。”千觞打了个酒嗝,说。   晴雪抓着他的胳膊,问他:“少恭真的没有死吗?是我和苏苏亲眼看着他葬身火海的。”   “苏……苏,额,妹妹,我看见恩公了……”   晴雪一听此言,便断定他是在胡说了。   “大哥你醉了,苏苏……”晴雪眼中难掩悲痛,“是我看着他散魂的。”   晴雪眼中无泪,可脸上的表情,将哭未哭,却有悲伤自骨子里散发出来。   “我醉了……是我醉了……”风广陌往床上一倒,歪头又睡了过去。   他躺在床上,嘴唇动了动,呓语一样,说:“巫咸……我是你的,巫咸……”   晴雪看着他颓唐的模样,眼睛就那么酸涩了起来。   哥哥已经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哥哥了,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像是没有了心。         ☆、第四十六章龙冢迷雾   天墉城。   “爹,我要下山去找大师兄。”   “不行。你应该知道欧阳少恭有多危险的。”   “那我更不能看着大师兄身陷险境。”   “你去只能送死。”   “送死我也要去。”   父女间的争吵最后因为紫胤真人的介入而结束。   “涵素真人,我看,就让她去吧。后辈诸事,由他们自做判决吧。”   芙渠离开天墉城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天墉城的楼宇掩映在重重云雾之中,清气鼎盛。   “师妹,师妹,走了。”旁边的师兄们提醒她道。   “嗯。”芙渠转头看向天阶之下,那里,有万丈红尘,也有,她要找寻要陪伴的人。   她脸上现出了坚定之色。   …………………………   不周山。   少恭跳下霄河剑,站定了身形之后,举目望去。   如果说天墉城是日朗风清,那这里,便是天地晦暗。   脚下踩着的是贫瘠的土地,土层很薄,偶尔还会露出坚硬的岩石。   扑在脸上的是沉重的雾霭,带着腐朽的气息,沉郁,没有生气。   陵越在后面收了剑,快步走过去,与他并肩而立。   “这雾气有古怪,不要过分吸入。”   少恭温润如玉石相击声的嗓音在耳边想起。   陵越便立刻缓下了呼吸。   “小心行事。”陵越嘱咐道。   “好。”少恭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了起来。   陵越一路走着,时不时留意脚下动静。   明明是存草不生的模样,却隐隐蛰伏着某些危险的东西。   在岩石背后的阴影里,在视线不能及的远处,都像是有着难以预知的杀机。   “这里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天柱崩毁,不周山被弃置,被吾之族类当成死后葬身之所。不过这是外围幻境,若抵达中央腹地,便不再是这副模样了。”悭臾从少恭袖中爬出来,攀行到他肩头,支愣着脑袋往前看去。   陵越觉得这雾气莫名有些重,脚步便比少恭慢了几分。   后颈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   他伸手摸去,便感觉到毛毛的触感,还有许多肢节。   捏到手中一看,原来是一只莹蓝色的蜘蛛。   陵越用力将它震飞了出去。   少恭转头看去,便看到陵越脚步一晃,摇着头有几分不清醒的模样。   “别动。”陵越听见耳边传来这样一个熟悉的嗓音,接着便感觉到脖子被一只微凉的手触碰到。   少恭将陵越扶着坐下,自袖中拿出一柄短匕,在那皮肤的伤口处划了个十字。伸手将里面变成紫黑色的血挤出来。接着从随身携带的瓶瓶罐罐里倒出一点药粉,洒在了伤口上面。   陵越坐了会儿,感觉好了许多,便撑着地坐了起来。   “那是毒性偏高的蓝蛛,一般是出现在浊气较重的地方。”少恭也站起身来。随手往他手里塞了个玉瓶,嘱咐道:“这一瓶清心丹,你留着以防万一”   继续往前行进,一个巨大的湖出现在眼前。   湖水暗黑,像是遍布污浊。   “是渡过去,还是绕过去?”少恭对肩头的悭臾问。   “直接越过即可。”   说罢,悭臾从他肩头落下,化作庞大战龙,龙尾卷住两人,朝湖水中央飞行而去。   过了片刻,二人一龙抵达湖水对岸。   这里的天空比外面那乌黑漆黑的要好了一点,却还是有种行进在夜中的感觉。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古木森森,参天而立。   悭臾缩小成小龙待在少恭肩上,扒拉着少恭的头发站稳。   走进森林中。   树影重叠,像是有无尽鬼魅藏身其中。   少恭往前走了几步,再转头却没了陵越的身影。   “大师兄?”少恭往后走了几步,眼睛深邃如潭。   没有回应。   “悭臾。”他偏头往肩头看去,见那里也是空无一物。   一刹那的讶异,一出现就很快被他压下。   完全没有感觉到他们的消失,但他们就是那么确确实实地不见了。   眼前的东西变幻着,最后云雾散去树木消失,眼前是极其陌生却又显得熟悉的场景。   脚边缭绕云雾,前方光华万千,旭日好好地挂在天穹之上。   一袭红衣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   “长琴,天庭已建,你若想回人间,便去罢。”   少恭下意识地便掬了一礼,说:“是,父亲。”   那同他说话的,是火神祝融。少恭再低头朝自己身上看去,发式配饰,都是他那时候用的。   好像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然后面前所见一变,却是到了榣山。   坐在他最常坐的地方,弹琴奏乐。   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巨大的脑袋凑到他面前,道:“长琴,你回来了。”   那两只大眼睛里,是明晃晃的兴奋和喜悦。   “嗯。”长琴起身去够它的脑袋,伸出手去抚摸他。   “吾已等你三百余年。”悭臾说,语气甚至带着些许埋怨。   “抱歉。”长琴用侧脸蹭他首部,道,“是吾不对。”长琴看着悭臾,赞道:“你已化了蛟?”   “嗯,再等两百年,便可化角龙。等我化龙了,便带你去四海腾翔。”   “现在不是一样可以去吗?”   “不一样,我是蛟,会失了你的颜面,若我是龙,便是让你最得意的存在。”   “嗯。好。”   长琴笑着应和,眼中尽是深情。         ☆、第四十七章幻梦惊心   如坠梦中,如坠深渊。   漫无目的,不知所在于何方。   陵越紧握着霄河,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往前面走去。   迷雾渐去,发现这里依然是一片密林。   少恭呢?   每一步踩下,脚下堆积的树叶都会发出细碎的吱嘎声,此时却听得尤为刺耳。   死气沉沉。   “陵越……”一声惊呼从远处传来。   陵越脸色一变,立刻就冲了出去。   然后他看见,在一片极其密集的树之间,簇拥着一棵几乎粗壮无比的树。   树藤缠绕,枝叶茂盛,看这状况,像是已经生长了千年之久。   而那树的阴影处的一点黄影,瞬间便捕获了他的所有心神。   “少恭!”   陵越刚动出一步,那树枝便横抽过来。陵越堪堪躲过。   有根系从土里破土而出,四处跃动着,想要抓住他。那树藤便也一起动起来,与根配合,破风声不断,不出一盏茶时间,陵越身上已经被攻击出了累累血痕。   他看那被树藤紧缚的人,心中急迫,越急就越错。   他想,什么树藤,什么妖孽,赶快消失吧。   却见那树,明显停了下来。   陵越来不及多想,便往少恭所在的地方飞去。   少恭被捆在树身里,而其中一根红色的藤蔓,正探入他的胸膛之中,树藤脉动着,就像在——吸他的血。   “少恭。”陵越挥剑就砍上了那树身,树身颤了颤,却仅仅在树皮上留下了一道白痕。   而少恭,现在已经是面若金纸,垂垂若死状。   “陵越。”少恭睁开眼睛,虚弱地笑笑,嘴唇也带着乌紫色。   陵越感觉心脏都纠痛了起来。   “我快死了。”   “你不会。”陵越这样说着,探出手去扯住那血红色的最独特的树藤,对他说:“我这就救你出来。”   想着他就一手捏紧树藤,一手挥斩霄河。只听一道金石相击之声,那树藤纹丝不动,而少恭却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来。   陵越立刻便住了手,看着少恭,眼里歉疚与心疼交杂。   “你……喜欢我?”少恭柔声问他。   陵越虽然感觉少恭眼波流转间,似有隐隐魅惑之感,却没有多想。   “是。”   他自始自终便清楚自己的心意,喜欢,就是喜欢。   他行得正,坐得直,不必掩饰,也不必躲藏。   “你为什么,喜欢我?”少恭嘴角带着血,虚弱中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魅惑,那血色薄唇更显得唇线诱惑无比。   “没有为什么……你需要一个永远陪着你的人,而我,永不会背叛你。”   这语气笃定万分,如同宣誓。   “过来。”少恭却是笑了,眼瞳光华万千,恰如星辰入海,璀璨夺目。   陵越如同被蛊惑了一般,倾身下去。   就在两人的唇即将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少恭眼中骤然闪现红芒,倏忽那红藤便穿透了陵越的胸膛。   只见那“少恭”诡异一笑,那温润面庞变化成枯干的树皮,那树皮上却还长着两只血红色的眼睛。   树妖用红藤抬起已经一动不动的陵越的身体,发出像人一样的笑声,声音中饱含愉悦。   就在他准备吸食那死去的男人的血液时,却见那树藤上串着的身体变成了一把华丽长剑,直插入自己中央树身上。   断口出有红色的汁液流了出来。   树身在一声不甘的悲鸣中枯萎了下去。   陵越从人剑合一的状态脱离,自木中拔出霄河,挑眉看了树妖的身体一眼。   “学那旁门左道迷惑人,吸人鲜血,且废了你三百年道行,也算给你个教训。”   树妖发出沙哑的声音,说:“你……怎么发现的?”   “虽然你学了形貌,可少恭,他那么强大无匹的人,怎么可能被你制住。”   他那脸上,倒全是对少恭的信任。   不知少恭若听他此言,会做何感想。   另一半。   少恭一手轻轻捏住由“悭臾”嘴里吐出的獠牙,微一使力,便将其震碎。   那“悭臾”渐渐变幻成一条三寸小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任你学得再像,可惜,终究不是现实。”   少恭将手背负于身后,眼瞳里,尽是空茫。         ☆、第四十八章暗潮汹涌   雾渐渐地深了。   悭臾探头去看周围的景物,发现自己对这里极其陌生。他一开始没有多想,毕竟他上一次来,只为寻一处葬身之所,哪还有心情去看这不周山内里景物。   长琴停下了脚步,悭臾正疑惑着,却看见后面的那个小子也停了下来。   像变成了石像一样,僵立的两人。   哒,哒,哒。   有脚步声传来。   自前方传来,还是自后方传来?还是,四面八方都有?   悭臾想着,如果有身体,现在恐怕连鳞片都立了起来。   这不周山,自千年前,便是荒芜无人烟。   又是谁,会莫名来到这里,出现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正深深地戒备着,悭臾终于发现了另外两人的不对劲。   “长琴!长琴!”   少恭却没有理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悭臾不得已,飞身到陵越面前,喊他:“小子,魂归兮,魂归兮。”   没有回应。   悭臾急得快要跳脚,却听见一道极尽轻蔑的嗤笑声,以及一句……   “低贱的杂种。”   悭臾如遭雷击。   少恭突然动了,眉目英挺长发飞舞,九霄环珮现于手下,手指翻飞,恰如山石崩碎,毁天灭地的威压从他手下发出,呼啸奔腾,汹涌地向四方席卷而去。   树木摧折,岩石破碎,再抬眼看去时,这方圆百丈内,已经全部化为齑粉。   陵越还未完全从那幻境中醒来,就被这惊天的动静给吓了一跳。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看见那面前的一道黄色身影竟萎顿了下去。   陵越与悭臾几乎是同时到了近前。   少恭一手撑琴支撑着身体,一手抹去唇边血迹。   他低垂着眼睛,黑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刻骨恨意。   陵越因为那眼神而背脊发凉。   那是多么深沉的恨……才会凝成这样的眼……   悭臾凑得近,便很轻易地听到了少恭嘴里说的。   “你才是,贱种!”   对那黑暗中的话语的回应。   陵越一头雾水,正为他的伤势心焦,也为他的愤怒而担忧。   “那是谁?”陵越伸手虚扶着他,想把他搀扶起来,却被少恭下意识地挡住。   悭臾在一边悬浮着,不语。   少恭抱起九霄环佩,飞身追了出去。   “拦住他。”   陵越听见悭臾这样一喊,立刻便追了过去。   在半途追上气息不稳的少恭,一把将他扯住,少恭回头,眼中怒火滔天。   “放开!”   “不。”陵越态度第一次如此坚决,“你是不是,打不过他,他的修为是否在你之上?”   “不用你管。”少恭抱着琴,那面庞上连一丝温雅都无,显然现在他所面临的,已经远远超出他预料之外,让他连最后的冷静都丧失了。   “我不愿看你有事。”   陵越这句话,已经是毫无掩饰地表明本心了。   “别拦我。”   “不。”   “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少恭凝眉冷对道,那手上已经掐了个指诀,却是真正毫不留手的架势。   整个身体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拥抱中。   少恭蓦然一惊,却听那人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就来吧。”   不是挑衅,倒像是,纵容……   尽管那臂膀宽厚,他还是把他推了开来。   “大师兄,回到你的天墉城去,做你的大弟子,在下的事情,不必你操心。”那面上,竟是带了三分决绝。   陵越看他反应冷淡,心中不平,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可我,不愿离开。”   “那是你的事情。”   陵越看着他的脸色,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态度,只是觉得挫败。他早该知道的,这人外表是快暖玉,内里却是块冰。油盐不进,水火不侵。   可他偏偏,爱不释手。   一旁角落里,一条虚影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虚幻的爪子和身体。   他是已死之身,连拥抱都不可以。   长琴……   你不再是吾之长琴,悭臾也不再是以往悭臾了。   终究是因果循环,又能……怪谁?   正黯然着,却被一个光球包裹着,带到了少恭面前。   “听我的墙角……悭臾,你,当真不错。”   少恭看着他,眼里满含戏谑。   悭臾咧着嘴像模像样地笑笑,凑上去吧唧了一口。   少恭一脸嫌弃地抹脸。   天墉城大师兄表示,他也想亲一口。   怎么他活得还不如那条龙呢?         ☆、第四十九章九天雷劫   悭臾躲在那里少恭定然是早就知道,而他正好在这个时候把它揪出来,不过只是因为他不愿再与自己周旋而已。   陵越脸上带着被对面一人一龙的动作引发的笑意,心里却是感觉到些微苦涩。   那是你的事情。如此,不留情面。   也难怪,谁让自己喜欢这人呢?   少恭的眼中光华流转,陵越的神色变化尽数落入他眼中。   不应奢求。那种赤忱的感情,皆是镜花水月,从来就不是能束缚他的东西。   “先去给悭臾找一个宿体吧。”少恭将悭臾收入袖里,同时收了琴,转身便走。   陵越知道他那话是对自己说的,便也跟了上去。   后来的路,在悭臾的指引下,平坦而顺利。倒显得之前的种种,显得异常。   路上就算有些不识货的妖,没有被悭臾身上残余的龙气震慑,却也被陵越身上的清正之气逼退。   少恭甚至都不需要出手,身处此地却如同在自家院子里散步,悠闲沉静。   陵越偶尔会往他那里瞥上几眼,担忧着他的身体,却有因怕他生气,一直没问,只帮他清理周围的妖,即使是少恭的一点衣角都不让他们碰。   少恭兀自走着,胸腔里血味弥漫。他只做无碍状。   只有他自己清楚,方才那人没有出手,自己受伤,是因为自己施力太重而已。   这具人类的躯体,弱得很,根本无法发挥他的全部力量。   这具身体太不稳定,指不定哪天,就暴毙而亡。   这是劫数。   他的生死大劫。   悭臾带着他们去的地方,是他的尸身所在之处。   荒芜山丘之上,巨大的黑影横卧其上,巍然不动,了无生息。   若寻死灵,又有哪一具身体,比自己的更好呢?   借着薄弱的光,少恭窥见悭臾那冷硬如岩石的身体,安静地躺在面前。   他曾对那时仍是一只小小水虺的悭臾说,怕是无缘得见应龙风采。却不想,一语成谶,如今,自己见到的只不过是一具尚未风化成枯骨的残骸罢了。   悭臾不知要怎么安慰他。   它只是个魂灵而已。   少恭伸手抚摸那尸身的鳞甲。作为一条上古的应龙,这身体尽管死去多时,却犹如活着的一般。想来,应该是这躯壳本就已成仙骨,所以较之其他生灵,能存留较久吧。   “悭臾,去吧。”少恭沉声开口道。   悭臾便自他袖中飞出,腾飞自龙首处,落了下去。   “陵越大师兄,护法。”   陵越依言在他一边守护着他。   少恭抬手结了几个复杂的手印,之后咬破中指,屈指将血液用灵力包裹着携卷到悭臾所在处,融入它灵体之中。   陵越细心观察着少恭施术时的变化,看他眼眸睁闭之间,灵力凝聚,虽无声,却隐然有惊天之势。   光晕将他全身笼罩,那眉目和身形一一呈现在陵越眼前。   繁复的符文从少恭掌中流泻,变幻成繁复的文字往龙尸飞去。   地脉流动窜行,暗红阵型自地表浮现,将他们所在的地方全部囊括。   少恭脸上的表情凝重无比。   这是他千载以来所学中的一项,这是个阵法,名为附灵之术。   人死不能复生,但悭臾不是普通凡人,他是应龙,而且,还是一条灵与体俱在的,还吞食了玉衡的龙。   悭臾的灵体迸射出碧玉色的光茫,伴随着光芒的涌现,它在那里痛苦地扭动着。   天空突然传来隐隐的雷鸣之声。   陵越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便看见四方有紫黑色的云汹涌而来。   这是,劫云。   “九天雷劫。”   少恭和陵越,几乎在同一时间,说出声来。         ☆、第五十章指云问天   头顶雷云翻涌,闪电撕裂云层,电光与雷声夹杂,整片天地都躁动着。   山峦上树木都疯狂地舞动着,万妖跪伏于地,怕一旦出来,便被那威压震碎。   天墉城内,紫胤真人一脸沉重地看着自己屈起的手指,心中已经是惊涛骇浪。   他无法窥见陵越的动向,可他却算出,陵越必有大祸。   紫胤蓦然闭上了双眼。   这一次,却是无法阻止了。   不周山。   少恭抬头看了眼愈渐恐怖的劫云,看雷霆震怒,闪电奔腾。   他傲然一笑道:“我想做的,就算是天,也无法阻止。”   言罢,手印下压,悭臾的原身在阵法之中渐渐被风化割裂碎成流光,往悭臾的灵体涌去,环绕在他周身。   不周山阴沉昏暗得如同一只蛰伏的野兽,危险,就在极度压抑的环境下,降临。   一道厉芒划破天穹,直劈向少恭。   嘭。皮肉瞬间焦灼。   陵越站在少恭身后,嘴角溢出鲜血,胸前竟是一片乌黑。   少恭下意识回望一眼。   “别分神,有我在。”陵越强行压下喉中血气,对他喊道。   心知事态严重,少恭便专心结印,不再他顾。   悭臾痛苦得在光晕中抖成一团。他已经无力再帮长琴什么。毕竟他亦是自身难保。   他只能竭力保持着清醒,以不让长琴的心血白费。   电光渐盛。一道接着一道,砸下来。   陵越一开始还能顺利抵抗,到最后却只能步步败退。   然而,即使是受伤,他也会让自己受着,决不让雷霆伤到少恭分毫。   陵越的痛哼声响在少恭耳边,后者心中一紧,似有似无地看了后方一眼。   他不相信守护,不相信人性,不相信会有至死不渝,不相信会有真正的永恒。   可后面那个人,用血肉之躯,在告诉他。   别担心,有我在。   陵越。   终于有紫色电芒落在少恭身上,将他血肉撕裂。   阵法还在继续,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错。   陵越已经丧失了知觉。   他浑身是伤,皮肉翻卷,气息奄奄,倒在一旁。   他昏死过去前,还紧握着他的霄河剑,保护着他要保护的那个人。   悭臾的灵体也已经虚弱至极。   他趴在阵法中央,原来的身体已经不见,唯有万千光华和些微灰质将他包裹。   “长琴……”他在阵中虚弱地喊着少恭的名字,看到一道道雷霆击打在那削瘦的身体上,心都纠结拧成一团。   灵体被压缩,重塑,悭臾垂着头,渐渐失去了知觉。   少恭吞下涌上咽喉的鲜血,眸光深沉,眼神执拗。   似乎是猜到阵法即将结束,雷云静默许久,终于,数百道天雷齐齐落下,轰在那一道黄色身影之上。   少恭张口喷出大口鲜血,眼前都似乎弥漫着血雾,身体摇摇欲坠。   勉强站起。   体力已经透支。   他从身上逼出汹涌灵力流,注入阵中。   劫云翻滚。   轰。   天地都被笼罩在满天电光之中,每一道,都足以让人神形俱灭。   好像只过了一个时辰,又像是已经过了千百年。   劫云终于退散。   微弱的光芒洒在他布满血迹的脸颊上。   少恭凭借着最后一丝执念,抬起沉重的脚步,往一个高处迈步走去。   他停在那里,伸手指着苍茫天顶,嗤笑道:“天阻我,我逆天;神阻我,我弑神。”他抬起双手,如君王面对万千子民朝拜。   “我是这个永恒之地的,主人!”   那具身体,消瘦单薄,却高大如山。   他终于倒了下去。   一双白皙细腻的手将他扶起,动作温柔,生怕伤着他丝毫。   少恭无意识地抓住那只手,喊:“巽芳……”   那手的主人一僵,伸出另一只手,抚摸他带血的脸颊。   “夫君……”   女子将脸颊贴在少恭胸膛之上,面容温婉美丽,正是巽芳。         ☆、第五十一章,解衣擦身   “夫君……”少恭听见这样一句,深情的呼唤。   饱含思念,却也溢满悲伤。   他竭力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骤然醒来,才发觉,原来又是梦一场。   自那日龙冢之劫后,已经过了很多天。   最后是悭臾先醒来,带他们离开的。   他以为醒来会看到巽芳,结果却什么都没有。   他记得那时迷糊着昏过去的时候,抓着她的手,那触感如此真实,可醒来巽芳已经离开。   为何不与我相见,巽芳?   然而,他还是要等下去。   他已经不知道究竟要如何走下去,该去往何方,该去往何处,身陷迷雾,永无归途。   陵越还未醒来。   少恭打了水,去他房间里帮他擦拭身体。   两人已经回到了之前的住处。   悭臾也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身体。   看上去,一切都很好。   走进房门,便看见床上躺着的白色人影。为了方便,陵越一直都是穿着里衣。   少恭走到床边,帮他解衣。   陵越那日受伤极重,为了救回他这条性命,少恭不知用了多少灵丹妙药,终于是稳固好他的根基,并治好了他的伤。   擦身时,手指触碰到那紧致的皮肤,上面有些多年前的旧伤,不多,泛着白色,想来应该是他以前修炼或者是除妖受的伤。还有近日添的新伤,虽已经痊愈,却留下了疤痕。   这不是少恭第一次如此对待一个病人,他作为修仙之人,游历人间,也不知遇到过多少个这人需要照料的人,就连当初的巫咸风广陌,也是自己治好的。   眼神游移到这人英俊的面庞上。   这张脸,平时总会显得严肃,一丝不苟。即使是笑,也是很开朗的笑容。   他和千觞是不一样的人,千觞不羁于凡俗,有时见到他,甚至会落魄得连酒钱都付不起。若心不定,千觞便会去往各地,遍访名山大川。三五年一见都算不错了。而陵越,出自天墉城,性情耿直,正直磊落,稳重如山。千觞是知己友人,而陵越则像个坚强的后盾,不用担心他会离开,因为他就在你身后。   以前他没有留意,如今看他这模样,倒真是俊朗非凡。也难怪,难怪那芙蕖对他芳心暗许。   草草擦拭完,这具年轻健壮的肉体在他眼里仅仅只是需要擦拭的对象,视线该往哪里放不该往哪里放少恭自然是清楚至极。   将布巾放入搁置在地上的铜盆里,少恭刚欲起身,便被一只手猛然拽住。   “少恭。”陵越抓着他的手,满脸惊慌。   “怎么了?”少恭问他。   陵越突然低呼一声,扯过旁边的衣服将自己光裸的下身遮挡住。   少恭被他这动作逗笑了。   “都是男人,你莫非还害羞了不成?大师兄。”少恭调笑道,“莫非大师兄其实是大师姐,非礼勿视?”   陵越被他话语中的亲昵之感惊到,再看他脸上神情,并未见到丝毫不悦,反而是真心实意的笑容。   “少恭,我睡了多久了?”陵越脸上有细微困窘,显然是还未完全清醒过来。   “不久,月余。”少恭倾身端起铜盆,起身,对他说:“你的伤已无大碍,下床修养一下吧。   “嗯。”陵越点头,然后伸手准备喊少恭留下。而少恭已然转身,自然是看不到他脸上那极其留恋的表情。   少恭,欧阳少恭。   陵越低声喊着他的,名字,突然就后仰着倒在床上笑开了怀。   少恭笑起来真好看。   他想。         ☆、第五十二章千觞来访   悭臾获得了新身体表示心情愉悦,磨着少恭带他去晒太阳。   现在正值盛夏,外头热得很,少恭便去后山寻了处清幽之地,弹琴奏乐,怡然自乐。   悭臾想幻化成人身,却久久都难以成功。他感觉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因为他擦觉陵越那小子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自己在长琴心中的地位。虽然这个事情还没有得到验证,但是悭臾觉得凭借他作为上古战龙的直觉,他能够察觉到长琴对那小子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长琴,你说为何吾仍无法幻化?”悭臾四脚朝天躺在琴身上,对着少恭道。   “不可操之过急,许是还需修炼。”少恭的十指在琴身上抚过,曼妙琴音自琴弦见流泻出来。   他现在心境平和了许多,有这番雅兴也属难得。   他们坐在阴凉的树荫下,席地而坐,自得其乐。   天气酷热,这山间倒是清凉,坐在这里,心也能跟着沉静下来。   过了会儿,悭臾感到困乏,便缠着少恭的手臂,扒拉扒拉爬到了他的袖子里面。   悭臾最近明显有种返老还童的感觉,每天都跟陵越斗来斗去,他像陵越炫耀,自己可以爬到少恭袖子里,可以爬到他衣服里,可以这样子再那样子,而陵越笑着看了他一眼,拿了快干净的布巾给少恭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而悭臾看着没有任何反对意思的少恭,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连手都算不算的爪子,特别想一把变大变成原型把那小子拍扁了。   悭臾陷入了特别后悔的境地。   他想,如果自己一开始就不去附在这小子身上,而是直接去找长琴,那么是不是自己现在就可以一个人围着长琴打转,不用管其他人了?想到这里悭臾几乎要把自己的一口牙齿都咬碎了。可惜无论他怎么后悔,事已成定局,他想改也改不了。   不过……悭臾趴在少恭的袖子里面,睡之前想着。   其实那小子还是蛮稳重的,比自己靠谱。   但是,对于长琴,自己是不会放手的。   想着便睡了过去。   琴音飘往四方。   只听见一阵渐渐清晰的脚步声。   来人在自己身侧停了下来。   少恭头也没抬,只看着他的九霄环佩琴,开口问他:“你今日,是以何种身份前来?”   “自然是尹千觞。”千觞道。   少恭终于是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穿着随意,长发散乱,胡子拉茬,倒真跟以前一般模样。   “坐吧。”   千觞依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距离上一次与你这般坐着,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千觞举起酒壶,喝了一口酒。   少恭兀自弹着琴。   “千觞怀念?”   “自然,自然。红尘三千,醉饮江湖,这才是我尹千觞应该有的生活。”   少恭听完但笑不语。   “上一次,实非我愿,那……”千觞眼中难掩落寞,“我这些日子,在幽都待着,在酒楼待着,日日饮酒,夜夜难眠。我知道我渴慕的,还是这红尘俗世,还是与你一起喝酒聊天。”   少恭淡漠瞥了他一眼,道:“多说无益,巫咸大人。”   千觞一听他陌生的称呼,便如同被很多虱子咬了一样浑身不舒服。   恍惚着,又灌了一口酒入喉。   “我这么坏的人,不应该是做那巫咸,也不该做那祭司,我只是一个酒鬼,饮尽千觞的酒鬼。”   听少恭弹了一曲又一曲。   千觞却听也听不腻。   记得那时候,两人坐在个渡口,那时正值深冬,天降大雪。   少恭在一边弹琴,自己躺在一边,听他用琴音叙述自己的心绪。   雪飘洒着落下来,很漂亮。   少恭穿着件深青色的衣服,领口有着一层白色茸毛,黑发自肩垂落。   烈酒入喉,暖了心脾。   “好酒知己,乐哉,乐哉。”   “千觞说笑了。”   一曲弹尽时,少恭抬起头来,看那雪落下的痕迹。   他觉得,那个时候的少恭,是愉悦的。因为他有人陪伴。   而如今,自己却不知还能否成他身边友人。   后来走的时候,千觞看着前方,问还留在原地的少恭:“少恭,我可还能成你朋友?”   少恭抬头看他,说:“只要你,依旧是尹千觞。”   两人相视一笑。         ☆、第五十三章心中起疑   千觞想着没什么想说的,便准备走,却见少恭领口有一个黑影在动。   他以为自己眼花,再细看时发现那是条蛇一样大小的东西。他刚准备喊出声,却见少恭一副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便想这应该是他自己养的。   悭臾在少恭的袖子里好好睡了一觉,觉得闷,便顺着少恭的身体爬到领口处,扒拉着他的脖子,懒散地趴着。   “那是少恭你养的?你什么时候偏好养这种小东西了?”千觞便直接开口问他。   “没礼貌的小子。”悭臾瓮声瓮气地开口。他对那个“东西”二字显然反应有点大。   “这养的小东西倒是有趣,派头劲儿十足。”为了缓和尴尬,千觞牵强地说出一句话来圆场。   悭臾没回话,少恭却是代替他说了出来。   只见他双手按着琴,朝千觞望过来,脸上无喜无怒。   他说:“悭臾不是什么东西,他是我朋友。”   悭臾在他肩膀上骄傲地扬起头来。   千觞的身体蓦然一震。少恭这句话,就想是在对着一个陌生人说话。明明他之前还能对自己施以笑意,还能弹琴给自己听,现在却完全冷然了下来。   以前两人尚且心无芥蒂,而如今,少恭却是变了许多。   “千觞若无事,便改日再来吧。”少恭转头去拨弄肩上的悭臾,不再理会他。   千觞脸上难掩落寞,点头应是。   就在他拔脚欲走的时间,只见那对面的小道里冒出来个人影,端着些新鲜的瓜果,径直往这边走来。   那是一身便装的陵越。   “广陌兄,好久不见。”陵越笑着冲他打招呼,“过来一起吃点吗?”   千觞看陵越的神态,心中觉得有些异样,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他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正准备走呢,你们慢慢吃,我隔日再来。”说着抱拳告辞便往山下走。   走了十数步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陵越将一枚洗好的果子递到少恭嘴边,少恭张开嘴接了。   宛若晴天霹雳在头顶炸响。   他总算明白那种异样之感究竟从何而来了。   陵越之前不还是被少恭挟制着的么?那现在,他们……倒是亲密无间的样子……   千觞心里的疑惑翻涌上心头,压也压不下去。   最后他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离开了那里。   而少恭所在之地,此刻正上演着一场颇为滑稽的戏。   “少恭,吃这块。”陵越将井水镇过的西瓜递到少恭嘴边,喂他。   却只见黑影一闪,煎鱼已经迅速地在那西瓜上面咬了一口。   然后一口把咬到的吞下去,对着陵越耀武扬威地说了一句:“小子,长琴得我来喂。”   说罢窜进那果篮里,叼了粒葡萄,扑腾着飞过去,对着少恭含糊不清的说:“长琴,次,次。”   少恭无奈地看着他犯傻般的举动,自己取了枚果子,对悭臾难掩嫌弃之色地说:“别用嘴咬了之后还给我吃。”说罢自己将指间之物送进了嘴里。悭臾备受挫折,感觉自己的小龙心脏都受了重创。咬在嘴里的果子啪哒一下掉了下来。   伟大的应龙阁下用两只爪子捂住脑袋,钻到那篮子底下去不理他了。   少恭眼角余光瞥见陵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待自己看过去时,他便又移开眼去。   假装正经。   少恭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四个字。   他便也当没看见一样地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刚准备伸手去拿果篮中的吃食,却感觉唇边多了根手指,帮他拭去唇角碎末。   少恭感觉头皮都绷了起来。   这一举,实在太过暧昧。   而陵越看着他蓦然僵硬,心知这样还是有些不妥,只好呆愣地看着他。   “我……”两人同时开口,说完又面面相觑。   少恭感觉自己的心情有些难以平复的动荡,而且那势头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   陵越收回手,面上甚至有一丝窘迫,显然也是心潮难平。   悭臾突然跳出来,横在两人中间,对着陵越就吼了一句:“我我我,悭臾是吾的。”   少恭看着悭臾,看了一息时间,终于是没忍住,伸出手捏着他扔了出去。   啪。   悭臾趴在地上,半死不活地趴着。   他在心里流着泪控诉。   长琴你偏心,你偏心。   嗷嗷嗷嗷。         ☆、第五十四章月下纵情   晚风和畅,散去日间那股闷热,多了些清凉。   用了晚膳,陵越收拾了碗筷之后发现少恭不见,便寻了过来。   只见少恭躺倒在那山间空旷之地,望着那夜空。   陵越走过去,在他身边单膝跪坐着,问他:“悭臾前辈怎么不在?”   “他说衡山里有些灵物罕见,要去找了来送予我。”   陵越一听便知道悭臾定然又是在变着法子讨少恭开心了,却也方便了他。陵越在少恭旁边躺下,肩膀几乎都要靠在一起。   “你有什么打算?”少恭突然转过头来,眸子映着月光,亮如星辰。   “先陪你吧。”   少恭轻笑一声,说:“不回你的天墉城?”   “不回了。”   “那你的责任呢?”   “责任?除妖卫道,还是斩妖除魔?”   “你不是下任掌教的候选么?你不回去,岂不是让那天墉城无人后继?”   “人,就应该在正确的时间,做不会让自己后悔的事。”陵越的手动了一下,最后试探着,伸过去,握住了少恭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掌。   少恭没有反抗。   “而我,最确定的一点,就是,我现在无法离开你。”陵越觉得自己已经把所能用到的,最含蓄但是最真挚的感情和话语,都给了眼前这个人。   若不是夜色深沉,陵越怕连自己面上的微红都会被少恭察觉。   少恭静默不语,但是转睫间却也是认真地在听。   “少恭,我……我可以……”   陵越接下来的话,都消失在相贴的唇间。   这是陵越第一次亲吻别人。   以前从未有过,而他极其庆幸,这个吻给了他最想给的人。   少恭睁着眼睛,眼睫缓慢地眨动着,像是还没有从这个突然的状况中缓过神来,又像是,坦然接受。   陵越将自己大半个身体都压了上去。   扣住少恭的十指,紧扣。   压着他的唇,温柔地吻。   起初只是单纯的唇与唇之间的相贴,最后,不知是谁先开始,那舌头却已经浅浅地接触在一起。   少恭微微眯起眼睛。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   不排斥这种爱人之间才会有的行为,还是不排斥这个人身上的味道,或者,仅仅是不排斥这个人呢?   树梢有叶子在月色下飘零落地。   夜色如墨,如层层墨迹渗入宣纸一般,将两人的身影掩映着。   只能模糊看出,那交叠的两人的模糊动作。   空气中溢散浅浅的,暧昧的唇舌交缠之声。   少恭活了千年,这种事情,他知晓,也曾经历。而陵越,从未尝试,但凭着他对这人的柔情,却也吻得像摸像样。   陵越近乎贪恋地呼吸着这人身上的气息,就像那渴水的鱼一样。   最后分开时,陵越发现自己已经气息不稳,而少恭却还是眸色清明。   不由得有些许挫败。   “如果,你想要有那么一个人,陪你走遍天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放下我有的一切,陪你走下去。”陵越的语气情真意切,如同宣誓。   他看着身下的少恭,等着他的回应。   沉默。   却见那人突然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压向自己。   他听见少恭在自己耳边说,声音温和如夜风,他说:“陵越,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再然后,便是无限柔情再度在口齿之间传递。   陵越从未见过如此顺从的少恭,而这一幕太美好,美得像梦。   若这是梦境,就让自己永远,沉睡不醒吧。   后来,讲了很久的话,说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陵越看着已经闭著眼睛沉沉睡去的少恭,凑过去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安好。少恭。         ☆、第五十五章   陵越躺在少恭身边睡去。   此情此景,静谧至极。   一个摇曳的黑影出现在草丛间。   原本已经闭著眼睛状若熟睡的少恭突然睁开双眼,伸出手去,那黑影便缠绕在他手臂上,攀爬到他肩膀上。   “回来了?”少恭问,声音轻缓,像是怕吵醒了旁边那人。“找到了吗?”   “嗯。”悭臾点头,接着便趴在他肩头睡去。   少恭的唇角在黑暗里勾显出一个明显的弧度。   …………………………………………………………………………   这日天气微凉,烈日藏匿在云层之后,恰是外出好时机。   少恭不知去了哪里,早上一觉醒来,便不见了他。   想着他若有何安排,自己也不好干涉。即使昨日两人还……   想到那个柔情四溢的吻,陵越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刚走到院子里,却看见一只海东青从墙外飞了进来。   陵越眉头一皱。   片刻之后,陵越已经跟着阿翔到了一处陌生街巷之中。   屠苏已经等候在那里,看见他,连忙走了过来。   “师兄。”   “屠苏。”陵越走上前去,看屠苏风尘仆仆的模样,忍不住关切道:“怎么这么狼狈,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屠苏一听这熟悉的话语,心头便是一热,解释道:“没什么事,不过是去了乌蒙灵谷一趟而已。牢师兄挂心了。”   “屠苏,师兄只盼你安好。”陵越笑着拍了拍屠苏的肩膀。陵越想了想,又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屠苏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说:“芙蕖师姐来了。”   陵越诧异问道:“芙蕖?她,她难道是来找我的?”   屠苏点头,接着便问他:“师兄,你要不要回去,跟师姐一起回去。”   陵越想点头,脑海中却闪现那人端坐弹琴的模样,那个“好”字就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屠苏自然是看出了他的犹豫,不由得也想起了自己所看到的种种,便也不好说些什么。良久,屠苏才憋出来一句:“天墉城需要你。”   陵越被他这一句话唤醒了过来。的确,他不能作为一个人来妄下决定,他还是天墉城的大弟子,未来的掌教。   可是……   “屠苏,我,我现在还不能离开……”陵越脸上挣扎之色显现出来。   “因为少恭?”   被屠苏直接戳破,陵越吃惊地抬头去看他。   “师兄,你和少恭,究竟是什么关系?”   陵越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回答。   能怎样回答?朋友?仇人?道侣?还是,恋人?   “我也不知道。”陵越的脸上也是迷茫,“修仙之人,就应该绝情弃爱,可我,动摇了。”   屠苏发现,明明师兄说的话,他能听清楚,可为什么,却听不明白呢?   “屠苏,我不瞒你。我已经,对他动了心。”以为会很难开口的事情,却没想到说完之后会有松了口气的感觉。   尽管早有所猜测,可当事实摊开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屠苏还是僵了一张脸。   就在他准备说句什么的时候,却听见一人在背后说道:“屠苏,很吃惊吗?”   屠苏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在腰间准备拔剑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按住,那人凑到自己耳边,说:“连焚寂都没有了,你还能当我对手么,屠苏?”   陵越看见少恭出现的那一瞬间便感觉不妙,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看见屠苏突然萎顿地倒了下去。   “屠苏!”         ☆、第五十六章进退维谷   来不及多想,陵越的霄河已经离鞘而去。   少恭转过头,看那剑尖直指自己,却是避也不避,档也不挡。   陵越的剑尖擦着少恭的脸颊飞过。   而屠苏已经被他护在了身后。   少恭面色不豫地看着对面的两人,眨眼间似乎有怒气在眼里聚集。   屠苏感觉到喉咙里是浓烈的血腥气味。他看着少恭那冰冷的脸,突然。感觉到陌生。   少恭突然毫无与预兆地笑了起来,如春风化雨,却也异样至极。   “屠苏,你又不听话了。”   少恭就长者教训后辈一样说道。   而屠苏却觉得骨子里生寒。   他记得那时候,当少恭撕开自己的伪装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着,对他说:“乌蒙灵谷一事,瑾娘批命,铁柱观与狼妖一战,你都不曾真正神智大乱。”   温柔浅笑,如沐春风。   可他心里,却是对自己的一步一步的算计。   “欧阳少恭。”屠苏的眼睛里怒意沸腾,可身体却被一只手挡住。   ‘屠苏,别妄动。”陵越低声道,接着便抬起头直面少恭。“别伤他。”陵越开口,声音坚定,毫不退缩。   “若我说不呢?”少恭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   “屠苏是我师弟。”陵越把屠苏严实地挡在身后。   少恭听他此言,不由得嘲讽道:“我倒是忘了,你们师Xiong-Di倒是手足情深,而我只是所谓的,外人。”   完全要划清界限的样子。   “少恭,这跟那个无关系。你起初布下诸多局,不就是为了夺去屠苏的仙灵么?现在他他身上已经没有仙灵存在,你为何还要对付他?”   长发在风中摆动,轻抚过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少恭脸上的表情没人看得懂,他是善于隐藏的人,他如果不想让人窥探,便谁也看不出来。   “凡人之身,根本无法承受仙灵的力量。这让我不得不好奇,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少恭的声音低沉而温雅,却仿佛那内里惊涛翻滚表面平静无波的深海一样,让人无法不紧绷着精神勉强应对。”待我将你束缚起来,“少恭抬起手,五指像要抓住什么,又像是掌控着的姿势,”便将你身体的每一处,都细细地研究个透彻,看看,你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陵越与屠苏已经僵立在场。   “少恭。”屠苏透过陵越,看向那里的少恭。默默吐出这样两个字。   “少恭,你不是这样的人。你醒一醒。”陵越灌注着内力的声音传向四方,震耳欲聋。   “你又有多了解我?大师兄?”少恭缓慢地朝他们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踏在陵越的心尖上。   陵越却面无惧色,说:“起码,我知道你渴望着温暖。”   屠苏看着这两人,突然有一种自己无法融入其中的感觉。   少恭步步紧逼,而师兄坦然应对。   这不像是对战,反而像是在玩闹。   少恭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说了句:”胡言乱语。“   在屠苏看不见的地方,陵越朝少恭露出一丝极尽宠溺的笑,他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嘴型却让少恭看懂了:”你想要的,我给你。“         ☆、第五十七章少恭受创   日光明亮得很,而陵越沐浴在暖光之下,便仿佛连眼角眉梢都带着宠溺的味道来。   而少恭却在这个时候想起昨夜之事来。   关于,他让悭臾去找寻的东西。   少恭的眼眸意味不明地动了动,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只见他冷冷一笑,仿佛根本不为其所动。   陵越的眉慢慢皱了起来。   就在前一瞬,他还以为少恭会直接软下态度的,可看他这模样,却像是不打算罢手……   “别拦着我,不然,我连你一起打。”少恭抬起手,广袖顺着手臂滑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而那手中却是蕴含着强大杀伤力的灵力流。   尽管觉得事情有些出乎意料,陵越却坚定不移地站在屠苏身前,说:“绝不可能。”   “师兄,他要对付的是我,你先走。”屠苏伸手去扯陵越衣袖。   陵越转头安抚屠苏:“没事,师兄不会丢下你的。”   少恭看着那人习惯性地护着他的师弟,唇角微勾,便在陵越转过头来的那一瞬间攻了过去。   陵越结出一个防御层在面前,待少恭冲破那一道关卡时,他和屠苏已经到了另一处。   “少恭,你冷静点。”来不及说出太多话,陵越已经与少恭缠斗在一起。   剑未出鞘,是怕伤了他。而少恭却步步下狠手,渐渐地,陵越也难免产生了些许怒意。   只见广袖与衣带飘飞,灵力互相撞击,两人已经交手了数十招。   “停下,少恭。”陵越卡住他双手,与他眼神撞击在一起,沉声道。   “别阻止我。”少恭却不听他的,眸子里面隐然有戾气闪现。   少恭一把挣脱陵越的控制,疾驰如电,已经飘然往屠苏那里飞去。   屠苏全身一颤。   他本来就不敌少恭,以前还能靠神器勉强应对,可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多,自己身体上的负担也渐渐加重,使用神器便有了困难,而现在,少恭是要逼他了么?   肩膀被那人有力的五指掐住,屠苏还没来得及呼救,便看见师兄情急之下已经掐诀施了术法朝少恭袭来。   陵越本是情急之下出手,而且他也笃定以少恭的能力必然能躲过去。   于是,在那灵力刀刃割破那人的黄衫,划破他血肉时,陵越整个身体都石化了。   少恭松开屠苏,往后踉跄退了一步,看向陵越,眼睛里是晦暗夹杂的复杂情绪。   “少恭……我。”舌头好像打了结一样,连话也说不出来,陵越怔然问他:“你为何不躲?”   少恭朝他笑了笑,显得无力而又虚弱。   他说:“我以为你会收手。”他按住腹部那道伤口,直视着陵越。   血液已经渗透了他的衣衫。   “倒真是无情得很啊,大师兄。”   陵越已经不知道究竟要说些什么才好。   “少恭,我非有意,你过来,我帮你处理伤口。”他上前两步,却被那人抬手挡住的动作阻止了。   少恭抬起下巴朝屠苏跪伏之地一示意,说:“大师兄,你还是去好好照顾你的乖乖师弟吧。”   言罢,少恭的身形已经虚化散去。   陵越颓然静默而立。   屠苏看了看少恭离开的地方,再看了看僵硬了身体的师兄,想了想,还是站起来朝陵越那里走去。         ☆、第五十八章如虎添翼   某处溪流旁边,溪水清澈,水底鹅卵石小巧圆润,清晰可见。   少恭赤着半边身体,手里拿着布巾擦拭着腰间一道伤口。那伤不太深,但是皮肉翻卷着,也可知必是疼得很。   一条黑龙趴在他膝盖上,满眼都是心疼。   “长琴,吾帮你舔舔。”悭臾抬着脑袋对他说。   少恭低下头去,看那小龙抱着两只爪子局促的样子,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无碍的。”少恭说着便用那布巾继续去擦拭。他一边擦着,一边对悭臾说:“这凡人的身体,就是如此虚弱不堪,稍不留神,便会添上新伤。”   悭臾抱住他手臂,用小脑袋蹭了蹭,说:“害你仙身被毁,是吾之过失。”   少恭伸出左手,一把揪住他小尾巴,将他倒提着提溜到自己眼前,说:“皆是些陈年往事了。”   看他强装不在意,悭臾也是不忍,伸出把指甲藏起来的小爪子,捧住少恭光滑的下巴,凑过去轻轻地舔。   被他舔了一下巴的口水。   舔完后,悭臾扒拉着他提着自己尾巴的手,对他说:“现在那个小子恐怕是要急死了。”   少恭听完,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眉眼都笑得弯了起来。“那就让他急死吧。”   悭臾静静地盘成一圈把自己的脑袋藏了起来。   他是不是应该庆幸,幸好自己对长琴来说,只是个偶尔卖乖就好偶尔帮忙更好的家伙,不然,自己恐怕也会被这人算计进去了。   长琴跟他们争斗时,自己就藏在长琴袖子里,奈何这人死死按着自己不让自己出去,不然他早就一尾巴把两人给甩远了。   额,好像那个百里屠苏跟他其实也有些渊源。没关系,现在自己抱稳长琴就好了。   少恭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将里衣扯成布条包扎在伤口上。   他的眼神里渗透出坚定之色。   这一次,绝不能坐以待毙。   眼眸转动着。   还有,巽芳,既然你能在危急出现,那么你为何不与我相认呢?   扯着布带的手微微用力。   而且,龙冢连我们进去都有些波折,而你,又是如何,凭借凡人之躯,闯入其中呢?   ………………………………………………   晴雪与千觞落脚的客栈里。   晴雪把窗子打开,让外面的阳光洒了进来。   “哥哥,你上回出去发生了什么吗?怎么感觉你的精神都好了许多了。”   晴雪转过头去看那一只角落在地上,另一只脚却还踩在凳子上,坐没坐姿,站没站相的自家大哥。   千觞拿着酒壶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脑海里依然充斥着那人的一笑和那一句“只要你依旧是尹千觞。”   显然,他已经把临别前看到的异样给抛之脑后了。   一想到还能和那人对饮千杯酒,他便觉得畅快无比。   “在着人间看了些事,心有感触罢了。”千觞扬了一下手,道。   晴雪走过来,按着膝盖弯下腰来看着他,说:“大哥你这样,可比整日昏沉喝酒好多了。”   “那是自然。”千觞说着,又是一顿,再抬头却是笑笑,对晴雪道:“好妹子,大哥饿了,能下去帮大哥拿些吃的吗?”   “好的。”晴雪说着便往门外走去。   看见晴雪走了,千觞突然一改之前笑容满面的样子,朝那窗口一伸手。   一道黄影飞了过来。   是符鸟。   少恭站在水畔,面朝对岸山峦,负手而立。   悭臾乖乖待在他袖中当着他的潜在力量。   千觞看见他之后,疾步走了过来。   “少恭。”   一听到这熟悉的喊声,少恭就转过身来。   千觞看那温润如玉的熟悉面庞,便有种又回到之前的感觉。   那时两人还是最好的知己。   树影婆娑,水波粼粼。   两人在交谈着。   少恭的声音温润平和,而千觞的大嗓门则易被听闻。   远远地可以听见一些断续的话。   “什么,屠苏也没有死?”   ……   “放心,我不会对你那宝贝妹妹做些什么。”   ……   少恭像是吩咐了他什么,而千觞纵然有疑惑有反对,却还是接受了。   ……   交代完之后,少恭看着千觞离去的背影,眼睛里的东西,愈显深沉了。   “只要不动你那宝贝妹妹晴雪,你倒还真是爽快啊,巫咸大人。”   少恭轻声自语。   他这算不算是,如虎添翼呢?   这厢暗流涌动,另一边,陵越已经明显神游天外。   临街客酒楼里。   “师兄,师兄。”屠苏看见陵越第无数次眼神发直地看向窗外,终于忍不住喊他。   陵越被他这一声喊回魂来,佯装无事地继续吃着碗中的东西。   也不知少恭去哪里了。   自己怎么就伤了他呢?   好不容易才让他接受了自己,现在自己又要让一切回到原点么?   正百爪挠心着,陵越的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下方街道里的一抹紫色影子。   天墉城弟子!   陵越放下筷子,对未知状况的屠苏说道:“恐怕是天墉城的师Xiong-Di们来寻我们了。”   正说着,芙蕖和依众弟子已经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当中。         ☆、第五十九重逢之刻   看见多日未见的师弟师妹们,陵越没有想像中那样激动不已,他甚至有种想掉头走掉的冲动。   “屠苏,我先走,等会儿再回来。”陵越终于再也坐不住,起身准备离开。   “师兄。”屠苏也从凳子上站起来,在他背后对他说,“你已经去找了很多次了。”屠苏的脸上难掩失落之情。   陵越转过身,手指无意识地扣着腰侧的霄河剑,对屠苏说:“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回去了呢。”   屠苏看了陵越半晌,然后又说:“你还是先去看看芙蕖师姐他们吧。况且,若是少恭有意不出现,你也是找不到他的。”   陵越怔了片刻,也只好妥协,说:“好。”   记忆里大师兄还是那么睿智英明的样子,可现在他却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意识到……这便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吗?   屠苏备感疲惫。   “屠苏,你也同我一起下去吧。”陵越说。   “不了。”屠苏摇头,说,“屠苏已死,就让他们这么以为吧。”   陵越上前几步,大力地抱了他一下,松开之后,对他道:“不要勉强自己做不愿意的事情。”   屠苏依旧是木着脸说了一句:“天墉城,除了师兄以外,已经没有什么是值得我留恋的了。”   “那师尊呢?”   屠苏面露犹豫,过了会儿像是决定了一样,说:“我会暗地里去看望师尊的。”   陵越见他意已决,便只好顺着他来。   街市里贴了侠义榜,有些作乱的妖物被明列在上面,赏金等级都有标示。   芙蕖想着此次下山只为寻师兄,倒也只是微微瞥了两眼,便不再去看了。   哪想着却差点撞到一个人。   芙蕖刚想道歉,看见那熟悉的面庞时不由得惊呼一声:“大师兄。”   接着便直接扑到了那人的怀里。   旁边的师Xiong-Di们见了,知道内情的明白芙蕖这是思念难切,不知道的也只当他们师兄妹感情深厚。   陵越僵硬着身体任由她抱着。   等她抱够了,便赶紧不露声色地把她的手臂自腰上扯了下来。   “大师兄,我好担心你。”   芙蕖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陵越安慰道:“让你们担心了。”   “大师兄,欧阳少恭那恶贼呢?”旁边的师弟问。   “大师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大师兄你有没有受伤啊?”   他们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陵越安抚着众人的情绪,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   师兄走后,屠苏吃了些菜食,便准备离开。   却在这时看见阿翔自那窗口飞了进来。   阿翔落在他肩膀上,嘴里叼着个东西。   屠苏抬眼看去,才发觉那是个钱袋。   将钱袋从阿翔嘴里扯下,屠苏无奈道:“阿翔,你这是拿了谁的?还不快还回去!”   阿翔伸出脑袋啄了啄他的头发。   正训着阿翔,这时隔间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声,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一边说着话,一边闯了进来。   “你这只肥鸟,长得像阿翔,却没想到是只小贼。”   屠苏的视线与来人对上,两人一齐喊出声来。   “千觞大哥。”   “恩公。”   “恩公?你,你没死?”千觞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屠苏。   阿翔乖乖待在屠苏肩头,朝着千觞叫了一声。   屠苏道:“好久不见了,千觞大哥。”   屠苏看着千觞难掩惊诧地上前左摸摸又拍拍,又听他问了几个问题,似是试探,屠苏知他心疑,便也一一应答。   招呼小二上了酒菜,喝着酒,便放开了些。   屠苏看千觞神色,知道他是信了自己。   至于为何未死,他只是避过不谈。   千觞看他不想回答,便没有多问。   这亡者复生之事,他只告诉了师兄,想师兄的性子,应当会为他守口如瓶。   千觞喝着酒,显然见到屠苏让他很是高兴。   “屠苏Xiong-Di,啥也不说了,能再次见到你,简直就是我的荣幸。”   屠苏木着脸点头,但是看他也是高兴着的。他给阿翔喂着肉,偶尔回千觞几句话。   “嗷。”千觞突然一拍脑袋,说,“我倒是忘了,还有我那妹子晴雪呢。”   屠苏也是心一跳。   晴雪。   将这个名字反复咀嚼,一起生活过的点点滴滴重现心头。   “我说屠苏Xiong-Di,你既然没有事,为何不去找我那妹子呢?她可是找你找得好苦啊!”   最后,跟着千觞一起离开,前往晴雪落脚的地方。   也是间客栈。   推开门时,那熟悉的身影正弯腰在床边叠着被子。   “妹妹。”千觞张开大嗓门大喊。   “大哥,你也真是的,一声不吭就跑了,被子都不叠……”晴雪转过头来的那一刻,说道声戛然而止。   晴雪怔怔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人,不知怎么地就红了眼眶。   屠苏与她对视着,静静的看着她。   那人衣袂飘飞,转眼便扑了过来,扑进了屠苏怀里。   “苏苏。”   屠苏蓦然回抱。   而他怀里的人,早已泣不成声。         ☆、第六十章稍显强势   房间里燃着烛火,将一室照得通明。   陵越与芙蕖坐在桌子旁边,低声交谈着。   “大师兄,你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好?欧阳少恭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芙蕖只揪着陵越的袖子,问。话语中是掩饰不了的无尽担心,丝丝缕缕的细腻少女心思渗透其中。   陵越对这小师妹一向最为照顾,而且芙蕖对他的心意他也是知晓的。看芙蕖担忧,他便仔细说了这些日子自己的经历。当然自然是粉饰了一些,掩藏了一些,夸大了一些。   烛火又燃了许久。   最后陵越才把百般不舍的芙蕖送出了门。   刚把门关上,一转头便看见那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而那里现在正坐着一个紫色人影。   来不及多想,陵越已经飞奔了过去。   “少恭。”   看他直扑过来,少恭身形一动,陵越便扑了个空。   陵越看着他,突然沉声说了句:“不许动。”   少恭怔了怔,却被他抓住手臂,接着那人便直接扯起他的衣带来。   少恭抬手去挡,斥责道:“你干什么?”   陵越却不管不顾,兀自将他拖到床边,将他的衣服一把扯开。   少恭自然不悦,又不想运转灵力,便只能被那人扯开衣服,胸腹处的皮肤暴露在空气当中。   皮肤细腻,只在那腰间围了一层白布,有血渍从那受伤的地方渗透出来。   “让我给你换药。”陵越说着便又做势去扯那布。   少恭伸手推开他,说:“那还不是多谢大师兄,赐我这一记伤?”   陵越无奈看他半晌,又压下去,温柔安抚道:“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是你别跟你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陵越按住少恭的手,又道:“再说了,伤了你,难受的不还是我。”   少恭似乎对这句话极其受用,便也没怎么阻止,看这人紧张兮兮地给他扯开草草包扎的布条,给他涂上药粉。   少恭侧身趴在床枕上,额头上渗透出细密的汗水。   “你不会轻点吗?”   “对不起,少恭,我尽量。”   接下来那人的力道明显轻了许多。   陵越看那伤疤,心疼得很,也不好表露,毕竟错在自己,可看着这人在自己涂药时忍不住痛时的微微瑟缩,心里早已经把自己骂了个千百回。   心疼之后,看着在自己面前露出大半个脊背的少恭,陵越的眼睛便有些,控制不住地四处瞥。   师尊说,美色是诱惑人心的东西。可是,这个美人实在杀伤力太强,他有些抵抗不住了。   少恭正想着其他事情,却感觉到肩头一处伤口被那人碰触到。   那道伤,狭长得很,是几年前,自己入天墉城,想夺取焚寂时与屠苏发生争斗,被他用焚寂伤的。   那时自己却只能一人独自舔舐伤口。   “这是屠苏伤的?”陵越一边用手指描摹那伤口,一边问他。   少恭的眉头皱了皱,道:“不正是我的半身,你的好师弟。”   陵越听他口气中隐然有怒气,反射地就回了一句:“谁让你当鬼面人去夺剑,还因此害了肇临一条性命。”   少恭一听这话,心里便是一阵不舒服,转过头去,说:“那你为何不直接杀我了事?”   陵越不怒反笑,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不杀,留着做掌教夫人。”   话音刚落,他脖子上便多了柄寒光闪闪的短剑。   少恭衣衫不整,却也显得邪肆,他冷冷地对陵越说:“别拿我当女人看待。”   陵越别开那短剑,坚定地直视着少恭的眼睛说:“我只是想着,有我护着你一辈子,你就不用再让自己手上,沾那么多血了。”   少恭微一挑眉,指着自己腰间,说:“这就是护着我?”   见陵越默然不语,少恭嗤笑道:“你给我的,与我千载来所遇种种,有何不同?”少恭眼里是汹涌的暗潮,待那深藏的恨与怨爆发,便是无人能承受的毁灭。“除时温情细语,待到某一刻,却会冷漠以对,将我孤立,隔绝,恐惧我,憎恶我,甚至恨不得杀了我!”   陵越叹了口气,不顾那横亘在脖颈上轻易就能划破他血管的刀子,伸手去抓少恭的左手。   少恭自然没有让他抓住。   陵越的手在半空僵住,抓不到手,便去抓他衣袂。“是我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我不该说些什么掌教夫人的混账话,惹你不高兴。”   少恭却明显没有领情。“大师兄就只记得这件事么?”   陵越看着他皱起的眉,终于是不忍,服了软:“我不该伤你。”   “说来说去,都只是这些陈词滥调罢了。”少恭身形一动,便飘忽落在那地上,手臂一动,便将那衣衫掩住露出来的肌肤。   一举一动,自有一番飘逸气度。   陵越这才急了,腾地起身,焦急问道:“你要走?”   “不然又该如何?看大师兄和芙蕖师姐情意绵绵,促膝长谈?”   说完,人已经不见。   陵越足足反应了半刻,突然觉得少恭离开时那句话,有些意味深长。   什么叫“大师兄和芙蕖师姐”,什么叫“情意绵绵”?   难道,他气的是这个?   这是少恭开始在乎我的标志么?   陵越一张英俊的脸,突然就笑出了白痴样。   然而,事实证明,陵越大师兄确实是想多了。   少恭那句话,恐怕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却让某位天墉城掌教候选人,兴奋了一整个晚上。以至于第二天顶了两个黑眼圈还得借故谎称自己是因其他事情所扰。   少恭出了客栈,落在某处青石板路上,便有一条黑色小龙落在了他肩头。   “如何?”悭臾问他。   “在陵越身上,寻到了屠苏施下的术法的痕迹。”少恭伸手让悭臾顺势爬到他手上。   “那人,你与吾,恐无力应对。”   “我定不会输。”少恭袖中的手指紧握成拳。   绝不退缩。想来什么,便来吧。         ☆、第六十一章苏雪情深   看晴雪和屠苏久别重逢,很多话要说的模样,千觞识趣地退了出去。   屠苏的前襟被晴雪的眼泪浸湿。   晴雪趴在他胸口,抽噎,睁着水汽满溢的眼睛,喊他:“苏苏。”   屠苏嗯了一声。   晴雪情难自抑地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冷毅的线条,木着一张脸,是他,是苏苏。   哭完之后,理智回笼,晴雪自屠苏散魂,到如今这人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已经经历了一番大悲大喜。   “苏苏,我找了你好久。”   屠苏低头看着晴雪遍布泪痕的脸,伸出手指将她眼角泪水拭去。   “对不起,晴雪。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晴雪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说,“你能回来,就是最好了。”   哭罢,晴雪从房间里拿出一个黑布包裹的东西,递给屠苏。   “苏苏,自那日蓬莱一战之后,我就一直贴身带着这焚寂剑。”晴雪将剑抬高,说:“现在它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屠苏接过,解开包裹,将剑拔出鞘。   红色的烈焰包裹着的剑身,焚寂,焚燃一切,毁天灭地。   屠苏细细打量着剑身,这剑与他气息相通,为他斩灭无数妖魔。   然而,这焚寂却已经与他失去了当初的那种联系。   这恐怕与长琴仙灵的失去有必然的关系。   屠苏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疑惑。   没有了长琴仙灵的百里屠苏,真的还是百里屠苏么?   他不再是韩云溪,若他也不再是百里屠苏,那他,又是谁?   无根无源,自己已经不再是往日的自己。   蓦然想起少恭说过的一句话。   百里屠苏,从来就不存在。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晴雪看他双眉紧拧着,明显已经陷入沉思之中。她叹了口气,将手搭在屠苏拿剑的手上,无声地安抚着他。   “屠苏,少恭未死,你有什么打算?”晴雪抬眸看向屠苏。   屠苏愣了一下,显然还未懂她的意思。   “我是说,若他继续作恶,我们该如何应对?”   晴雪说完这句话便感觉屠苏情绪有些不对,然后屠苏便脱口说出一句:“他不会的。”   晴雪疑惑地看着屠苏,屠苏的反应未免有些奇怪。   屠苏看晴雪神色,心里也为自己突然的失控感到惊讶。倒幸亏他脸上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情,倒也算成功地隐藏起来了他的些许心思。   “静观其变吧,起码少恭现在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晴雪点头。   ……………………   榣山。   少恭坐在琴台旁边,九霄被搁置在身前,他此刻正悠然弹着琴。   悭臾在他脚边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听着,倒也沉醉在这乐声之中。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传至远山,飘然远去。   “每一次,你奏这曲榣山的时候,吾都开心之甚。”   少恭抬眸看他,说:“你喜欢就好。”   “你奏的曲子,总是很好听的。”悭臾脑海里冒出这样一句话。   少恭似也回忆到了过往岁月,说:“你若喜欢,我便日日奏与你听。”   多么熟悉的一幕,多么熟悉的对话,熟悉无比,隔了千万年的距离,终于再一次听到。   悭臾用一双深情至极的眼睛看着那端坐的人,明明是不一样的皮像,可自己却仿佛能看透这层皮囊,看到那里面的孤独的灵魂。   “长琴。”悭臾痴痴地望着他,然后渐渐变幻成一个长着龙角身穿麟甲战袍的俊美男人。   悭臾朝少恭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单膝跪在他面前,伸出手抚摸他的侧脸。   “吾为今日,已等候千年。”   仿佛又回到那个时候,温和沉静的仙人,和一条懵懂的小黑蛇。   悲伤和无尽的悔恨。   这便是少恭从他脸上看到的东西。   而悭臾的眼中,是近乎狂热的对他的执着。   “待我修成应龙,便带你朝看沧海奔流,暮观天山雪落,来往汪洋山川之间,相依相偎,绝不分离。”   悭臾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说:“太古之约。今日,吾终能如愿。”   少恭凝视着他的眼睛,缓缓地,沉闷地说:“若我当日便死在蓬莱一役中,便再也不会有今日这番,得偿所愿。你我,恐怕至死都无法再见一面。”少恭低头苦笑一声,那笑声里尽是苍凉。“如今,怕是偷来的快乐,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被夺走。”   悭臾只能竭力抱紧他,也竭力地想分担他的悲伤。   “你的心意,我知晓。可是……我终究不再是往日长琴,我也,无法像那时候一样,为你不顾一切。”   这是他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对悭臾如是说。   悭臾突然放开他,问:“那那个陵越呢?”   少恭默然片刻,后说:“我不知道。”   悭臾看了他半晌,突然说:“吾不在乎你心中是何人,可你,就是我的长琴。”   少恭便是长琴,长琴便是少恭。   他悭臾,犯下的错,不能就让他一人承担。   少恭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他依旧是那个无法打倒的欧阳少恭。   “你说的太古之约,悭臾。且带我好好看看,这万里河山。”   悭臾爽快应声道:“好。”   说罢,庞大黑龙闪现,龙尾一卷,将那人连人带琴放到龙角旁边。   “长琴,出发了。”   龙身腾跃,云雾自身侧飞速掠过。   少恭紧紧抓着悭臾的龙角,看下方变得越来越小的山峦河流,心中郁结之气也散了出去。   何必想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呢?   且看今朝。         ☆、第六十二章已定死局   太古的诺言,终于得以兑现。   悭臾带着少恭,在短短一月之内,将足迹留在了九州各地。   陵越在衡山附近等了他许久,由期盼到失望,最后在师弟师妹们的劝说下,终于是踏上了回昆仑山的路。   他需要去承担自己的责任。   于是等少恭玩够了回来时,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悭臾探头看,恰好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很快便消失不见。   黄昏之际,少恭又再一次见到了那个女人。   戴着纱笠,将面容完全掩盖的那个女人。   在渡口,少恭与她会面。   “我此次前来,只为告诉你一事。”   那个女子站在渡头,长裙曳地,全身上下连丁点皮肤都不露出来。   上一次见面,她便告诉自己,蓬莱天灾另有隐情。   少恭弯起唇角,想,他倒要看看,这一次这人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未知之事。   “你的命轨,早应在一年前,即蓬莱之战中断去。却有人不愿你死去,逆天改命,才让你活到今日。”   “那人是谁?”少恭的唇微不可察地微抖着。   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那个人。   试问天上地下,还有谁能操纵别人的命。除了那人,再不做第二人想。   若真是他,那自己所谓的大难不死,便成了一个笑话。   少恭感觉有一只手,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的发生。   “终有一天,你会知晓。”   女子说话的声音一旦急促一些,便透露出几分尖利的感觉,想来应该是她本来的声音便是如此。   “你命中仍有一大劫。”女子抬头望着他,视线透过厚厚的黑纱,直射他的面庞。   “如何?”少恭问。   “死局。”   少恭的脸因这两字而僵硬了一瞬,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又问:“告诉我巽芳的下落。”   他有一种直觉,这个女子跟巽芳一定有关系。   如果不是她们的气度太过迥异,少恭也不会现在才开始怀疑。   “你们的缘分,已尽于此。”   少恭的眼眸微眯,像一只狐,愤怒的表面下是快速运转的思绪。   “为何?”   “这是你的命,也是她的命。”   如果说欧阳少恭还有逆鳞,那这逆鳞便是巽芳。   他追求的,不过与巽芳一世安稳清闲。   “呵。”少恭垂眸低笑一声,声音被压得低沉,低沉而压抑,而压抑之下,是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意。   “命?我欧阳少恭何时信过命?谁要剥夺我有的一切,我便毁了谁。”   女子看他情绪失控,就欲如此离开,却看见自己周围突然冒出数层结界,将自己层层困住。   那女人却动也未动,毫无恐惧之意。   少恭负手而立,说:“你究竟是何人,若是凡尘之人,你未免知道得太多了,若是仙人,可你身上这沉沉寒气却完全不像一个神该有的。况且,我的命,你怎么会知晓?”   “我并无恶意。只为提醒你,时局瞬息万变,且小心行事。”   说完这话,她便自那结界中消失了去。   少恭往前疾行几步,疑惑地看向她方才所站的地方。   没有错,她的确是生生从那里消失了。   试问这天下,有谁,能毫无声息的从他手里逃脱?   难道说,那些人想要插手人间之事了吗?   还有,这人到底是敌是友,又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呢?   ………………………………………………   另一厢。   歇脚客栈的回廊里,台阶上坐着两个人,地上放着数坛酒。   千觞将一坛新的酒拍开封泥,递给屠苏,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地说:“恩公,我这一高兴,就想要喝酒,这回可算能喝个痛快了。”   屠苏脸上也显现出一丝笑。   他举坛与屠苏互敬。   晴雪不知从哪里蹦哒过来,扑过去就抱住了屠苏的胳膊,脸上带着许久不曾出现的灿烂笑容。   “大哥,你别再让苏苏喝了,等下他也跟你一样变成酒鬼了可怎么办?”   千觞听完哈哈一笑,对着屠苏挤眉弄眼地说:“你看你看,我这妹子,还没怎么样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屠苏显然也笑得开怀。   只晴雪被千觞这样说,脸上染了层绯红,用胳膊肘顶了她大哥一下,说:“胡说。”   看着两兄妹打闹的屠苏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喝完后忍不住对千觞说:“千觞大哥,这酒倒真是上品。”   晴雪一听便来了兴致,凑过去对屠苏说:“苏苏都说好喝了,那我也要喝一口。”   千觞的脸有片刻的僵硬,接着那丝僵硬很快便被笑意掩盖。他作势生气对晴雪说:“女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哼。”晴雪不满地哼了一声,转头又殷勤地对屠苏说:“苏苏,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吩咐伙计做啊。”   屠苏在她的央求下说了几个菜。   晴雪得了令,又磨蹭了片刻后便走了。   “屠苏Xiong-Di,我这妹子,可对你是痴心一片啊。你可莫要辜负了她。”   屠苏点头,说,好。   “来来来,继续喝。”千觞又吆喝着喝了起来。   屠苏心道,不愧是酒中老手。他推辞不过,就又同他喝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欧阳坛主   衡山。   衡山本也是清气聚集之地,往来修者诸多。   青玉坛在此盘踞数百年,一直都是修仙之人渴慕之处。毕竟,拜入修真门派,比自己独索修炼之道,要迅速得多。   然而,自青玉坛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这个曾经扬名天下的地方,已经荒废了下去。   有时候,人祸比天灾,破坏力更加强大。   衡山山腰处。   少恭席地而坐,面对山崖,安然抚琴。   一道青影出现在他身后,朝他恭敬一拜,道:“欧阳坛主。”   少恭头也未回,只看着自己的琴,和自己的指尖。   “松音。”少恭启唇道,“上次我让你们去找的东西,找得如何了?”   松音抬头看了他背影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回答:“禀坛主,经过弟子们一番收集,再加上往年积攒,药材已经收集了大部分,但仍有其中一些比较稀罕的,未曾找到。”   少恭微一抬眸,问:“哪些?”   松音将明细告予少恭,少恭听完点了点头,表明他已知晓。   “弟子们如今在何处?”少恭拨动琴弦,琴弦震动,发出裂石之声。   “回坛主,现在弟子们暂时在衡山附近落了脚。”   “倒的确是忠心耿耿。”   松音知晓得到他的青睐,难掩喜色地说:“属下定当为坛主,万死不辞。”   少恭复又看向那云遮雾绕的重重远山,黑瞳里仿佛溢满星辰。   回忆起当日蓬莱之时的场景,百里屠苏曾问自己,自己与天庭,有何不同。   天庭毁灭了太子长琴,而他亡去万千生灵。   他从未觉得自己有罪,让更多的人获得永生,这便是他一心所追求的。   可他现在却仿佛失却了航向。   究竟是对,是错,已经分不清了。   太多错综复杂的东西横亘在他脑海里面,他突然觉得有一丝疲惫。   出声让松音离开,松音退下后,这里便只剩下他一人。   清正己心。   脑海中闪现一道紫色的身影。   若论清正,除他之外,怕是再无人可以被如此称赞了吧。   可以相信么?信他会如他所说那样,陪自己走下去?   陵越。   他轻轻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   夫君,夫君。   少恭循声望去,只见眼前,站着一抹极其熟悉的身影。   眉目依旧,明艳动人。   那眉眼,那姿态……   还未来得及喊出声,他已经奔了过去。   “巽芳。”少恭抱住她,轻轻触碰她的容颜,眼睛里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夫君。”巽芳一如以往一般冲他开怀地笑,那双明眸之中,只剩他一人。   少恭觉得自己波澜不惊的心难以抑制地澎湃了起来,这个人就这么真实地靠在他怀里,这一刻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美如仙境。   “巽芳,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少恭微微分开两人间的距离,与她对视,说。   巽芳笑着,问:“夫君,巽芳可依旧是你心爱之人?”   少恭毫不犹豫地回答:“自然。”   巽芳突然朝远处一指,问:“那他是谁?”   少恭朝她指的地方看去,便看见一个人,举着剑,伫立在自己身后,浑身浴血,却朝自己伸出一只有力的手来。   他记得这场景,是龙冢遇险的时候。   那也是他第一次,察觉,这人对自己的心意。   “夫君,你可还爱着巽芳?”   怀里的巽芳突然远去,少恭茫然地伸手,甚至都没来得及抓住她飘飞的衣角。   “天河里,忘川畔。”   “你与她,缘尽于此。”   “这是你的命,也是她的命。”   少恭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跌倒在地。   却被一个人扶住。是陵越。   他在后面,对他道:“你还有我。”   …………………………………   少恭蓦然睁开双眼,才发觉,那不过是,梦一场。   额头上,已经布满汗水。         ☆、第六十四章重回天墉   陵越回了天墉城。   他曾经很渴望能够从欧阳少恭手里逃脱,回到这里,然而,现在回来,他却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回来了,师妹是高兴的,师弟们是高兴的,掌教也高兴,师尊尽管未曾显露出来,却明显也是欣慰的。   只有他自己,没有想像中的那种喜悦。   天墉城议事厅。   掌教与师尊并肩而立,其他同门弟子站在一旁,看着他们。   “陵越,你此次能安全回来,实属不易。”掌教脸上也带了些许笑意,显然对他很是满意。   紫胤真人却微微皱了皱眉。   “陵越,我记得那时我们一同对付欧阳少恭时,他尚不肯将你交出,可我听芙蕖等诸弟子所言,你却是自己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其中,可有何变故?”   陵越心里一惊,想着果然瞒不过师尊,他又不想让少恭身上再添几许罪状,斟酌一番之后,他模糊答道:“是他自己将弟子放走的。”   紫胤看着他,沉默片刻,便转头朝掌教说道:“陵越这孩子,下山以来想必受了许多罪,今日他刚回,风尘仆仆,就先让他休息一番吧。有什么要问的,以后再问也不迟。”   掌教看了看紫胤真人,点头,说:“既然这样,那陵越你就先下去休息吧。”   陵越点头应是。   临天阁。   此处居于一处山峰峰顶,云雾相称,掩映得楼宇如天上的楼阁一般飘渺。   上一次拜别师尊前往下界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回想起下山后经历的种种事情,陵越便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让他无法心静。   “陵越。”师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空灵清冷,如同昆仑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   陵越微微躬身行礼,喊:“师尊。”站直身体后,他凝眉问道:“师尊,你的伤势如何了?”   知道他指的是被欧阳少恭所打的伤,紫胤微一点头,道:“伤已无碍。”紫胤问他:“你下山如此之久,如何?”   对着自己尊敬的师尊,陵越自然是将自己被少恭带走,前往衡山,遇到悭臾,龙冢遇险等事简略地告诉了他。   紫胤仔细看陵越的神色,清正如许,眉眼间正气浩然,想必这次下山对他来说也是一次很好的历练。   “听你所言,那欧阳少恭,倒是心态平和了不少。”   “正是如此。”陵越听见师尊用很平和的语气说及少恭,心里有些许喜意,强忍住想将少恭夸一番的心情,正色道:“弟子与少恭相处良久,知他心性,也了解他的为人,少恭以前造那么多杀孽,是他之前太过极端,弟子相信他如此重获新生之后,再不会那般罔顾生灵。”   紫胤静静地看着他,一双清明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若如你所说,便是最好。”   陵越听师尊话音平缓,突然便纠结起屠苏的事情究竟该不该向师尊讲起。屠苏不愿让人多知晓,但是师尊是两人共同的长辈,也是对于自己与屠苏而言如父亲般的存在。   “师尊,弟子还有一事。”   紫胤道:“但说无妨。”   “屠苏还活着。”   紫胤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波澜。   “屠苏?”   “正是。”陵越缓缓说道,“弟子已经与屠苏相见,他说来日必然会亲自来拜见师尊。”   “解封印之后三日之内,就会魂魄散去。屠苏却能活下来,想必是又有一番奇遇。”紫胤的声音微微低沉,“屠苏这孩子,身世坎坷,只愿他这一世能平安。”   陵越听着师尊对屠苏身世的叹惋,脑海中浮现了少恭孤寂萧索的身影。   屠苏有师尊惦念,有喜欢他的人惦念。而少恭,现在却,只剩下自己了吧。   想着便觉得自己应该再对他好一点,不该为了屠苏伤他,不该这么早回来都不等他……现在想想,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帧画面,都是梦幻一般的美妙至极,只要那人待在自己身边,就仿佛连天空都晴朗了许多。   这样的一个人,就应该被自己好好捧在手里,不让他受一点伤。   “师尊,修仙,真的要抛弃自己的所有情爱吗?”陵越突然开口问道。   “为何有此疑惑?”   “如果绝了世俗情缘,成了拥有永恒生命的仙人,却只能看着自己的亲人,朋友,一个一个,离自己而去,那这样的永恒,又有何意义?”   紫胤半晌不语,片刻后才说:“这个问题,为师也无法解答。也许到了你自己面临那一刻的时候,你才会了解吧。”   紫胤迈步慢慢走远。   “究竟孰轻孰重,舍与弃,皆由你自己决定。”   陵越站在原处,喃喃低语:“孰轻孰重?”   忽而又笑了起来。   他启唇无声地说出两个字。   少恭。         ☆、第六十五章一门之隔   黄昏向晚。   陵越早早地便回了房间。   芙蕖心想着,好不容易找到了大师兄,还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便一路奔波回来,这回总算找到了机会跟师兄待在一起。   陵越屋子里,那屋子的主人正坐在桌案边的凳子上,拿着一支笔,在那宣纸上不知在写着什么。   凑得近了,才看到,那满纸墨痕,竟然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陵越觉得自己蠢到家了,不知道少恭去哪里了不说,连他随身的信物都没一件,只能反反复复地靠写他的名字,想他的样子,来解一下这心中的苦闷。   他何曾这么患得患失过?   欧阳少恭,你就是困住我的那道枷锁吧。   陵越把那张纸拿起来,看那名字的一笔一划铺展在纸上,顿时觉得这张普通的纸都无比顺眼起来。   “大师兄,大师兄。”芙蕖恰好在这个时候敲响了门。   陵越赶紧把那纸压在了一旁的书堆里面。   陵越刚刚准备答话,嘴却突然被人捂住,当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时,陵越便放弃了挣扎,将那人的手自自己脸上拿下来,握住。   “大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芙蕖在门外喊道。   陵越正将少恭抱在怀里,不撒手。   “怎么?”少恭冲他温柔一笑。   想你想得快疯了。   陵越凝视着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压低着声音道:“一月不见,仿佛隔了三生三世。”   少恭不语。   “大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陵越用尽量平静的声音朝门口喊道:“我正在沐浴,不方便。”   芙蕖在门外默默地捂住了嘴,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都勾了起来,脸上也晕散着笑意。   “大师兄,那你什么时候出来?师Xiong-Di们都说想好好看看你呢。”   屋内少恭正一把打掉他在自己腰间掐着自己腰的手。   陵越满脸宠溺地看着他,想着自己也只是想看看他瘦没瘦而已。   “芙蕖师姐还在等你回话呢,大师兄。”少恭好整以暇地对他说。   “嗯,再等等,就好了。”陵越将少恭颊边几丝乱发捋顺。   “这样啊,那我就等你吧。”   陵越无奈地看着少恭,少恭眉眼含笑回应。   那眼神中的意思是……   陵越:这下不好圆场了。   少恭:我看你怎么办。   面前人眼睛里的狡黠自然没有逃过陵越的眼睛,但他却觉得被少恭取笑都是他的无上荣幸。   捉着少恭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过。   少恭挑眉看他这样微微带着点傻气的动作。   芙蕖在门口坐定,将手肘屈起放在膝盖上,想着大师兄正在屋子里洗浴,然后,她就晕红了一张脸。   接着她又瞪了门口一眼,转头扯起了脚边的草叶。   她喜欢大师兄,可这有什么用呢?大师兄不喜欢她。   什么仍须天意成全,如果是自己,喜欢一个人哪管天意不天意,再多困难都拦不住。   陵越伸出手去,绕到少恭脑后。   少恭正欲躲开,却见这人很快便收回了手,那指尖夹着一个发带。   “你做什么?”少恭不解地问他。   陵越将发带塞进自己衣襟里,说:“留着,看不见你的时候,看它。”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的轻浮之语?”少恭无奈摇头。   “无师自通。”陵越说,“为搏一笑。”   “大师兄可别忘了,外面还有个芙蕖师姐等你出去呢。”少恭朝门口一抬下巴。   “我先出去,你在这里等我,可好?”   陵越觉得说出这句话的自己,脸上都快要烧了起来。   “嗯。”少恭点头。   陵越满脸笑意地出了门。   等陵越离开之后,少恭的脸色突然沉寂了下去,眼睛里闪现那种狐狸特有的,狡猾的光。         ☆、第六十六章夜探天墉   天墉城,藏书阁。   窗户被推开,一个身影出现在其中。   “吾已探清内部地形。”缠绕在他手臂上的黑龙凑在他耳边说。   “先看看再说。”少恭的眼睛再夜里泛着极亮的光芒。   ……………………   另一边,陵越被拖去用了晚饭。   一路都有许多师弟来问好,聊些日常见闻。   陵越不好拂了师弟们的兴,便只能被拖着,耽搁了很久。   越是在外待得越久,陵越回去的心便越急迫。   想着少恭若是无人陪着,可该如何。他又不好出去,若是被熟识的人认出来,便又会有诸多麻烦。   但终归还是怕他无聊,怕他不高兴,怕他……   ………………   寻到极其隐蔽的暗门,拧动开关,看着露出的通道,少恭一闪身,走了进去。   “你在外面等我。”少恭吩咐了一句,悭臾便立刻从他肩上跳下来,落到地上。   ……………………   另一边。   陵越几乎是被人簇拥着的。   “大师兄,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们都很担心你呢。”一个弟子在他旁边说道。   陵越轻轻一笑,说:“我这一次出去的确比较久的。”   “大师兄这是去历练了呢。”一个往日熟识的师弟说着便伸手搭上了他的肩。   陵越下意识地一躲开,后来又觉得不妥,只好对那人说道:“我肩上有伤,不能碰的。”   那个弟子有些尴尬的脸上才又放出笑来。   一旁的芙蕖急了眼,一脸担忧地问道:“大师兄,你受伤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严不严重啊?”   陵越的脸微微僵硬了一下,接着很快又恢复正常,安慰芙蕖道:“无大碍的。”   陵越心里暗暗叫苦。   他下意识躲开,只是因为,因为……他这才发觉自己并不想让除那个人之外的人跟自己有过多接触。   然而,撒了一个谎也是要撒另外一个谎的。   幸好没穿帮。   “时候太晚了,我先回去了。”陵越出声道。   “嗯,好,大师兄再见。”师弟师弟师妹们跟他挥手告别。   陵越尽力掩藏自己步伐的急促,却还是难掩激动的心情,朝来路奔了过去。   “找到了?”悭臾问出现在暗室门口的少恭。   “嗯。”少恭点头应答。   陵越到了自己房间的门口,想着少恭就在里面,心都跳得比往日剧烈了许多。   暖黄的光从窗口漏了出来,晕出浅浅的光晕。   陵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劳累了一天然后回到家的人,而他爱着的那个人,就在屋里,等着他回家。   这个想法一浮现在脑海里,陵越便立刻将它压了下去。   为了不被少恭打死,还是不要这样想了。   陵越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推开了门。   少恭呢?   陵越这才发现房间里没有了少恭的身影。   窗户打开着。   陵越迈步往窗口走去。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窗外,看见他,笑道:“你回来了。”   陵越的一颗心都因为他这句话而软化了。他倾过身去问道:“怎么待在外面?”   少恭道:“屋子里待着太闷了。”   陵越翻出窗去,站在他旁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教训道:“手都冰成这样了,也不知道进来。”   这可还是这人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对自己说话。   少恭不语。   陵越很快又放软语气,说:“是我在那边耽搁太久了,抱歉。”   “你刚才像在教训小孩。”少恭说。   陵越低着头搓着他发凉的手指,说:“没有。”   “大师兄也口是心非了吗?”少恭打趣道。   “是是是,你说的对。”陵越突然抬头凝视着少恭的双眼,说:“你今天出现,我很高兴。”   少恭被他那犹如实质性的眼神看着,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眼。   “我没想到你能来找我,到天墉城来找我。少恭,你是不是……”是不是心里也有一点点我。陵越最终还是把后面一句话吞了下去。   他一直都不确定,这人的心思。   少恭的心像是被藏在盒子里,当你成功打开一个盒子的时候,你会发现,里面还有一层盒子。   可话终究不能说得太直白,不然一不小心这人就不见了。   这个人,外表平易近人,骨子里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可谁让自己喜欢呢?   “难得回一次天墉城,陵越,带我去走走吧。”少恭突然道。   陵越不假思索地点头说:“好。”   悭臾突然出现在少恭肩头,对陵越说:“不许拐带我的长琴。”   陵越这才想起还有这家伙在,便问:“悭臾,你怎么来了。”   悭臾得意地一昂头,说:“吾一直在。”   陵越从齿缝间硬生生憋出来一句:“那你怎么现在才出现?”   悭臾得瑟道:“吾等应龙,岂是尔等凡人相见便能见到的?”   少恭咬牙把悭臾给压趴在自己肩头,接着对陵越道:“我们走吧。”   悭臾扒拉着四只小爪子,最后干脆不动了,趴着装死。   他已经对长琴的偏心表示绝望了。   天墉城建在昆仑山上,四面绝壁,唯有天梯可以去往山下。   而此刻,两人坐在东南面一处崖顶,观赏那当空朗月。   还有一条龙。   “很久没有这么安静地看这晚风月色了。”少恭仰头任月华铺满面颊,说。   “那以后,你想看,我就陪你看吧。”陵越在他旁边说。   少恭转头看他,说:“不要轻易许诺。”   陵越情不自禁地继续说道:“等我执掌门派,这天墉城,便是你我的天地了。”   少恭被他这话逗乐,却还是摇了摇头,问:“他们会让我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天墉城?”   陵越被他这句话点醒,可他却也被少恭那漫不经心的语调弄得心绪紊乱。   这个男人,太让他心疼了。   “我有天墉城,你有我。所以,整个天墉城,都是你的。”陵越笑着对他说。   “好。”少恭出乎陵越意料的,点了头。   陵越立刻笑出了一口显眼的白牙。   陵越相必是过分地疲累了,不一会儿便靠着少恭,睡了过去。   少恭偏头看他耷在自己肩上的脑袋,伸出手扶住他的上半身,将他放倒在自己腿上。   月光很亮,将这人的眉目都明明白白地映了出来。   少恭伸出手指,指尖描摹过那英挺的眉,划过那浓密的睫毛,指尖甚至微微地发痒。   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悭臾待在少恭另一边的肩膀上,眼红地看着这一幕,感觉牙都要酸掉了。   他怎么就这么惨呢?还有比他混得还惨的应龙吗?         ☆、第六十七章投喂少恭   被早上微微有点刺眼的阳光弄醒,陵越迷糊着睁开眼睛。   入眼处是自己床上的床帐,视线无意识地下移,他这才发现身边躺了个人。   “少……少恭。”陵越被这个场面给吓到,却只见那个人微微动了下,迷糊道:“嗯。”   盘在他耳边的小黑龙也半醒着,拿脑袋蹭蹭他的发顶,也睡了。   陵越这才清楚现在的状况,想着应该是昨夜之后少恭把他给带回来的。少恭明显还不想醒,陵越也不想吵醒他,看着他安静的睡颜看了半晌,等看够了,才恋恋不舍地走开。   少恭睡了很久,等他起床时,才看见陵越端着盆温水进了房间。   陵越将盆放在地上,拧干布巾,准备给还没完全清醒的少恭擦脸。   少恭抬手去接布巾,说:“我自己可以。”   陵越却不放手,径自帮他擦拭着面庞。   动作不轻也不重,正好。   看少恭乖乖坐在床边的样子,陵越突然想起那时少恭丧魂时的样子。   “少恭,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我就是这样每天喊你起床,帮你洗漱。”陵越温柔笑着对他说。   “重温旧事?”少恭抓过一旁睡得正香的悭臾捉弄。   陵越不答,将布巾又放回水盆里。   “我拿了些饭菜,在桌上,还热着。”陵越出门前又回头叮嘱了一句。   等他回来,少恭正坐在饭桌边上,优雅至极地吃着饭。   有些人,连饮酒喝茶都能像一幅画一样,而少恭,连执箸都能有一种特别的高雅风度。   陵越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若是饿了,就一同吃点吧。”少恭对他说。   陵越虽然之前已经吃过,但还是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拿过另一双筷子,夹着那盘中的菜。   少恭方才吞下一口,便看见一只好看的手,握着筷子,夹着菜递到了自己嘴边。   少恭瞥了陵越一眼,张口,咬下。   陵越便很开心地继续喂着他吃东西,直到那盘中见了底。   投喂少恭。   大师兄感觉到分外满足。   …………………………………   山下。   天墉城天阶最底端。   “苏苏,我们又回来了。”   “嗯。”屠苏点头,“我们一起去拜见师尊吧。”   晴雪开心地牵住了屠苏的手,朝山上走去。   ………………………   用完饭,陵越起身收拾碗筷。   少恭眼角余光瞥到窗户处的一道小小黄影。   “少恭,我先把东西拿去洗了。”陵越对他温柔笑道。   “好。”少恭点头。   陵越便带着笑出了门。   黄色小鸟见状飞到了少恭的摊开的手上。   半晌之后,少恭看着符鸟飞走,眼底渗透出些许兴味之色。   “屠苏回来了?如此,甚好,甚好。”   藏在他袖子里的悭臾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但他很快便被少恭从袖中抓了出来。   交代一番之后,少恭说:“明白了吗?”   悭臾乖乖点头。   ………………………   “苏苏,我们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呢。”晴雪一路上都显得非常高兴,拉着屠苏说这说那。   “嗯。”屠苏微微点头,视线也在路边景色上流连。   上一次来,是偷偷来的,连师尊都未敢见,只是把师兄被抓的消息留下之后便匆匆离开。这一次终于有机会回家了。   有敬爱的师尊,有爱护他的师兄,的家。   屠苏突然察觉空气中传来一阵微妙的琴音。   很熟悉。   “晴雪,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屠苏转头问她。   “有啊,风吹动树叶的声音,风刮过的声音,小虫子的叫声……”晴雪一脸陶醉的模样。她显然没有从屠苏那张木头脸上发现那一丝异样。   屠苏发觉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脑袋也有点昏沉。   好像有人在他耳边跟他说,过来。   屠苏突然放开晴雪,施展法术腾飞而去。   “苏苏!”晴雪脸色微变,起身便准备追过去,却在这个时候感觉脖子一凉,接着便倒在了地上。   小黑龙在她旁边支起脑袋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是真的昏了之后,才挪动着身体走了。   树梢顶的黄色符鸟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展开翅膀飞远了。   屠苏一路腾飞而去,便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地丧失。他竭力阻止自己的脑袋被莫名的声音占据,却最终只能看着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被蚕食。   终于到达目的地,他的身体像被操纵了一样,往下落了下来。   温润如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既已来了,何不坐下?”   屠苏挣扎着往前看去,便看见一人,抱着琴,勾起唇角冲他笑。   “欧阳少恭!”屠苏单手撑地,摇摇晃晃想要站起,却发觉自己使不上一点力气。   少恭屈膝在他面前蹲下,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屠苏。”   眼前的少恭都看得模糊起来。   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琴音渐远,飘于远山之间。   “屠苏,你看这样多好,我们依然是好Xiong-Di。”少恭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弹奏出那曲熟悉的榣山。   屠苏坐在他旁边,屈起一条腿,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可仔细看去,却可以察觉,他的眼睛里,是没有光采的。   听到少恭跟自己说话,屠苏木讷地,僵硬地,点了点头。   “一辈子的好Xiong-Di……”少恭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深了起来。   山下。   本不该与晴雪屠苏二人前来的千觞此时正蹲下身来看着昏睡的晴雪。   晴雪没有大碍,但是短时间之内应该不会醒来。   千觞抬头望向不知名的某处,悠悠开口道:“我,还是尹千觞。”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第六十八书阁之事   昆仑山脚下。   “苏苏,苏苏。”晴雪抱着昏睡的屠苏摇晃。   屠苏猛然睁开双眼,腾地坐了起来。   “晴雪。”屠苏一眼便看到了一脸紧张的晴雪,和旁边候立着的尹千觞。他环顾四周看了看,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晴雪看见他醒来显然大松了一口气。   “哥哥说我方才被毒物咬伤,昏倒在地,苏苏你之前说你听到了琴声,然后你就往这里走了。我一醒来就让哥哥带我来这里,就看到了你昏在这里。”   屠苏听她讲着,脸上却是一片茫然。他实则已经忘了自己为何会来这里,也忘了昏睡之前的事情。   千觞看他眼神迷茫,便解释道:“我以前除妖时,常听闻山间有异妖,能发出类似琴的声音,诱人前去。屠苏Xiong-Di,可能你是被什么妖物袭击了吧。”   屠苏想了想,终究寻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只能放弃。   “晴雪,你被咬了,没事吧?”屠苏问道。   晴雪一听屠苏这般关切话语,心里就是一喜,忙道:“我没关系的,谢谢苏苏。”   屠苏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问千觞:“千觞大哥,你不是说幽都的长老们在等着你,你需要与他们交代么?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千觞挥挥手道:“那群长老啊,都只想着让我早点回幽都回幽都,我懒得听他们说,就直接过来找你们了。”   屠苏听完便了解了大概的原委,点头应是。   “想来我也太鲁莽了,一不小心便着了道。多亏千觞大哥了。”屠苏道。   一旁的晴雪却说:“苏苏,怎么一直叫千觞大哥,哥哥的名字是广陌,风广陌。”晴雪专心对屠苏解释着,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大哥脸上一瞬间的失神。   “没关系,让屠苏Xiong-Di这么喊吧,一时间也改不过来。”千觞笑着打哈哈。   “大哥,你可是幽都巫咸,名字还是得正统的。苏苏,你说对不对?”晴雪说着便转头问屠苏。   屠苏附和着点头,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琴音。琴。少恭。   少恭这个名字一出现在脑海里,便挥之不去了一样。屠苏强行让自己的脑袋放空,才好受了些。   “晴雪,千觞兄,我们上去吧。”屠苏开口说,顺便转移自己的注意。   “我听苏苏的。”晴雪立刻响应。   于是一行人复又朝着山上走去。   ……………………………   临天阁。   陵越刚刚洗完碗筷,还没来得及歇一歇,便被师弟通知着,说紫胤真人传唤。   陵越便立刻赶了过去。   临天阁里,只有师徒二人。   陵越发现师尊的面容有些凝重。   “陵越,你最近有没有看到可疑之人进入天墉城藏书阁附近?”   “藏书阁?”陵越眉头一皱,说:“那里不是所有弟子都可以进去的么?师尊,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你可知,藏书阁下,还有一个地下部分。”   “地下?”   “此事我本不该现在就说予你听,不过,你以后便是天墉城继任的掌教,说予你听也无妨。”   陵越自然便噤了声。   “天墉城建立已久,收录典籍甚多,而其中一部分,便藏在藏书阁之下。”   “可是,就如此藏在里面,不会太危险么?况且,藏书阁,一直是弟子们都可以进去查阅的地方啊。”   “是以那里面布满了多重禁忌,用奇门遁甲之术,加以封存。但是那里被破开了,有人进入了其中。”   陵越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在渐渐的下沉。   “因为典籍众多,我与涵素真人查探之后,并未发现有何物失窃。不过,你最近还是密切关注天墉动静为好,也可作为你成为掌教之前的历练吧。”   陵越听完紫胤的一番话之后,沉默着,突然开口问道:“师尊,此事发生在何时?”   紫胤说道:“十七日亥时。”   陵越感觉到自己内心大松了一口气。   幸好。   他听到自己如是说。   那天的那个时候,他正与少恭共赏天墉夜色。   看来,必然是其他人进入了天墉城。   后来又听师尊交待了一些事情,陵越才迷迷糊糊地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推开门进去时,少恭正端坐在琴案边上,按着那琴弦细细拨弄。   陵越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问他:“为何不弹一曲?”   少恭笑了笑,说:“琴音独特,我怕弹了,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给你带来麻烦。”   一句很普通的话,却胜似无数甜言蜜语。   陵越心想,这人,为何总如此,让他不忍亵渎,连一丝怀疑都不敢。   “我带你下山走走吧。”陵越笑着对他说。   “好。”   陵越看他如此乖巧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   “少恭,对不起。”   在陵越看不见的地方,少恭的脸上浮现一丝诡谲的笑,出口的却是一句仿佛根本在事态之外的话。   “说什么呢。”   陵越将他狠狠地抱紧。   护君一生,不违此诺。   陵越心道。   少恭的眸色,渐渐地便沉了几分。         ☆、第六十九章暗中窥伺   准备好银钱,带着少恭,陵越就准备如此下山时,却被人敲响了房门。   少恭朝门口走了几步,躲在了门后。   “大师兄,大师兄。”   陵越打开门一看,便看见了一脸兴奋的芙渠。   “师妹,你怎么……”陵越还没来得及说完话,便被芙渠一把拖住手臂,直往门外走。   “大师兄,屠苏回来了,你快跟我去看吧。”   “屠苏。”陵越低声道,接着便被芙渠拽了出去。   少恭在门缝里静默地看着两人离开,视线胶着在芙渠紧扯着陵越手臂的手上,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藏在他袖中的悭臾现在内心在疯狂流泪。   长琴,别掐了,吾快被掐死了。   且不说这厢少恭与陵越的下山计划被打乱,且说屠苏刚走到天阶顶端,便看见一人,紫衣飘飘,立于山前,恰如高山孤雪,淡然间仿佛已绝了这人世纠葛。   紫胤负手静立,看着屠苏。   屠苏松开晴雪的手,直直地看向他,眼眶慢慢地就红了。   屠苏迈步往前走,一步一步,似有千斤重。   紫胤静默地看着他,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浮现。   将受伤的他从乌蒙灵谷中救出,最后留在天墉城,收为自己的弟子。教他法术,为他救治煞气,看他从一个小小的孩子,长成一个少年。   他本已成仙,不应被这世俗牵绊可这个孩子,却让他重拾回了许多人的情感。   “师尊。”屠苏的眼泪已经汹涌决堤。   那时候,屠苏解开封印之后,也是如这般,跪在紫胤真人房门前,泪如雨下。   晴雪几次抬起手,想去安慰屠苏,半空中手却又放下。   她知晓,这是他们师徒之间的事情,自己不应介入。   千觞也难得地严肃起来,看着那一幕,不言,不语。   屠苏在紫胤真人面前,腾地跪下,膝盖在石板上扣出沉重的声响。   “弟子,有负师尊教诲。”屠苏双手伏地,头磕在双手之间。   紫胤负在身后的手,手指动了动,那看向屠苏的目光中充满着悯然。   “为师记得你说过,顺应本心而活,复无怨怼。”紫胤低垂着目光,脸上无喜无悲,“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师尊……弟子,来报养育之恩。”   屠苏再抬首,眼眶已经是赤红之色,泪痕遍布脸颊。   “师尊可不想听你什么报不报恩。”   不知何时出现的陵越一把扶起屠苏,对他笑着说道。   紫胤赞许地点了点头。   站在后面的芙渠虽然眼中隐然也有泪光,却还算情绪稳定。   只见她上前几步,对众人道:“都别在这里激动了,快进去吧,师Xiong-Di们都等着你们呢!”   芙渠说完这句话,又转头看屠苏,笑容和煦若春风,道:“屠苏师弟,欢迎回来。”   一切,都没有改变。   天墉城,依旧是生你养你,你长大的地方。   屠苏在心里对自己说。   师兄,师尊,师姐,都在。   仿佛从未改变过。   屠苏对芙渠重重地点头。   楼宇暗处。   少恭静静地看着原处事态的发生。   “长琴,如何?”悭臾攀着他的右手,在他袖中出声道。   “有千觞盯着,许也是出不了太大的岔子。”少恭的眼睛里掺杂着许多其他的情绪,看不分明,“既然天墉城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那我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嗯,吾听你的。”悭臾把脑袋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小尾巴啪啪地甩了甩,如果它长着毛,身体再短小一点,必然就与那某种动物相差不大了。   “青玉坛,也要重新,运转起来了。”   少恭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笑意中带着算计,更让人看不透了。   …………………………   “屠苏师弟。”“屠苏。”“屠苏师弟。”   一路过去,遇到了许多师Xiong-Di。   只要是见过面的,都朝他打着招呼。   有新入门的,探头看了两眼,见不认识,便转头问同伴,说:“那人是谁啊?”   同行的是来了几年的师兄,他一边看着众人远去,一边解释给他听,说:“那是屠苏师兄,执剑长老的弟子。”   再回天墉城,自所见之中,自然又能得到一番新的感受。   本来准备去拜见掌门,但紫胤真人直接便说道:“我已派人通知了他,屠苏你现在已经不是天墉城弟子,先作休息,明日再去也不迟。”   屠苏点头应是。   同师尊说了些话,紫胤话中也是带着欣慰的。   后来别了师尊,屠苏和晴雪在陵越的带领下,去了他之前的住所。   陵越推开门,对后面的屠苏说:“师兄回来之后,就猜到了你会回来,早已经把这里打扫好,等你入住。”   晴雪和千觞见了两人这副架势,知道师Xiong-Di两人必然是有许多话要说,寻了个理由,退了出去。         ☆、第七十章坠落山崖   陵越出了屠苏那里,刚往自己回去的路走了一段,便看见一只杏黄色的鸟儿,在自己面前飞来飞去地打着转。   然后它朝自己啾啾叫了几声,后又往前方去了。   陵越便马上跟了上去。   到了天墉城边缘,便看见一抹熟悉身影站立在那里,似等着他的到来。   小黄鸟飞到那人身前,扑楞着翅膀,渐渐便消失了。   陵越走过去,问他:“少恭,怎么突然喊我到这里来?”   “我来跟你告别。”   陵越的心一颤,疑惑道:“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为何说走就走?”   少恭无意识地弄着肩头的小黑龙,沉默了片刻后,对他说:“抱歉。”   竟是不愿多说的架势。   陵越走过去,温声说:“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少恭踯躅着,道:“我要去寻几样东西。”   “需不需要我帮你?”陵越心里的不舍一层一层地泛了上来。   少恭静静地看着他,借由月色端详着他的脸颊,像是在确认,此时此刻的这个人。   “陵越……”少恭突然开口喊他,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像倦怠至极的人一样。   陵越走过去,搂住他,很贴近的拥抱。   身形相仿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月光给他们留下淡淡的投影,影子却是融汇在一起,仿若一体。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告诉我,好吗?”   温柔的声线,藏匿着他从未对任何人施与的温柔。   “陪我下山吧,许久没有惬意玩一次了。”少恭享受着被他的气息环绕的感觉,这让他感觉到很安心。   “好。”   “可门规不是不许私自下山么?”   “没关系。”   少恭低声笑道:“大师兄不是一向恪守门规的么?”   陵越义正严辞地回答:“那就违反一次吧。”   “好。”   抱够了,陵越牵起少恭的手,少恭也没躲,让他牵着,往山门走。   “去哪里?”少恭问。   “下山啊。”陵越回头,恰好看见少恭眼里的一丝狡黠。   “何必那么麻烦?”少恭抬手往山崖一指,道:“从这下去不就好了吗?”   陵越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恶趣味。   悭臾在少恭肩上喷了个响鼻,腹诽道,让你抱着吾的长琴秀。   陵越看着笑得眉眼弯弯的少恭,最终抵抗不了,败下阵来。   “依你。”   于是……   陵越并着少恭,从崖顶仰面倒了下去。   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树木飞快地倒退,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危险至极。   坠下去,只需要几息时间。   牵着的手,却没有放开。   少恭转过头,问:“你怕么?”   陵越回答:“不怕。”   半空中,无处着力。很快便要坠落崖底。   少恭伸手施下一层结界,将两人稳妥地包裹在其中。   下势渐缓,少恭突然翻身上来,将陵越压在身下,将唇贴了上来。   在对方的眼睛里找寻着自己,在交叠的唇齿间传递着温柔。   少恭的主动让陵越呼吸一滞,半晌他才略显呆滞地伸手,抱住少恭的腰。   悭臾默默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闭着眼睛不去看他们俩。   陵越修习的是仙术,清心寡欲,禁欲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   可……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翻涌着,欢腾地在血管里,往下半身涌去。   陵越察觉自己身体的反应时,也察觉到了少恭突然僵硬的身体。   少恭撑着结界的壁,撑起身来,往陵越下方看了一眼。   陵越的脸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你……”“我……”   两人同时开口,面面相觑。   然后两人又迅速分开,整理头发的整理头发,整理衣服的整理衣服。   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人已经安全地落到了地上。   结界化作薄薄的一层光晕,垫在身下。   少恭起身欲走,这个时候,陵越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少恭,我希望你懂。”陵越的身体站得笔直如竹,“我只对你如此,只有你。”   陵越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有许多事情,不愿意我插手,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冲动。因为,你并不是一个人,你不孤独,你有我,爱着你。”   爱。   这是他第一次对他说出这个字。   是掏心置腹,也是承诺。   “我不想你有事。”陵越的表情,在阴影下,看不分明。   少恭竭力制止自己回头的冲动,声音喑哑,道:“我答应你。”   陵越看着少恭走远,最后消失在视野中。   他将手按在胸口的位置,那人的发带就放在这个位置。   一如那人在他心口的位置。         ☆、第七十一章上古玉简   城中,弥漫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气息。   陵越回到城中时,看他们神色有异,便抓了个师弟过来问。   “大师兄,藏经阁失窃了。”那师弟冲他道,“刚才掌门还找你呢。”   陵越一听这话,放下他便奔了出去。   天墉城议事厅。   陵越跑进去时,掌门和师尊正站在中央,其余诸位弟子都站在周围。   而旁边跪着的,却是,屠苏。   “掌门,师尊。”陵越走过去,对两人抱拳行礼。“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屠苏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眼神很是复杂。   掌教面沉如水,听他这么说,便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陵越,你刚才去了哪里?”   陵越不知所以,还是认真回答道:“禀掌教,我去了山下。”   “私自下山?”掌教的眼神自他身上瞥过,转头又看向了屠苏。   “听说,藏经阁失窃的时候,你在藏经阁附近?”   屠苏回答:“是。”   “你已不是我天墉城弟子,我本无缘由来责罚或者处置你,可是,此次失窃事关重大,我不得不让你来,做个解释。”涵素如是道。   陵越心中立刻便将形势分析了个大概。   藏经阁失窃。   师尊那日跟他说过,藏经阁中另有乾坤。   看这模样,应该正是掌门他们最不想看到的状况出现了。   “你去藏经阁做什么?”涵素问道。   屠苏的眼神游移着,斟酌词句后,说:“我……弟子想起很久以前,与肇临师弟在藏经阁的时候的事情,所以想去藏经阁看看。况且藏经阁一直是对所有弟子开放,弟子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说的合情合理,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对。   “掌教真人,藏经阁来往弟子众多,事情发生时定然不只有屠苏一人待在那附近,如此怪罪于他未免太过武断。况且屠苏本就属于我天墉城内弟子,他本性善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陵越抱拳行了一揖,道,“请掌教查明真相之后,再作定夺。”   涵素却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我将百里屠苏唤来这里,自然有我的凭据和来由。”只见他抬手,拿出一块通体碧绿的玉珠,对众人道:“这是与失窃之物有关的珠玉,能感应那物的气息。”   旁边的某个弟子开口道:“有师Xiong-Di说,那个窃贼是往屠苏住的那个地方逃了。”   陵越纵然相信屠苏,此刻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来为屠苏开解。   只见涵素真人眉头那两条白眉挑了挑,对众人道:“先随我去看看吧。”   屠苏的身体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便被他压制了下去。   紫胤看了屠苏一眼,抬首对掌教说:“不必,就你,我,陵越,屠苏去就好。”   掌教见他发话,便道:“既然紫胤真人这么说了,那屠苏,陵越,你们跟我来。”   一群人去往屠苏所在之处。   屠苏落在偏后的位置,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掌教和师尊在前,陵越就算想和屠苏说话,也不好过去。   刚刚才与少恭分别,一回来又遇到这样的事情。   陵越抬头看了看天色,才发现天已薄暮。   推开门,掌教在屋内转了一圈,却突然在床边停了下来。   只见他掌中那玉珠,被灵气包裹着,发出光华来。   陵越一怔,下意识地朝屠苏看去,便看见屠苏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不是我偷的。”屠苏看见陵越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反射性地退了一步。   掌教看着那玉珠欢腾了片刻后沉寂了下去,落在自己掌中,不再动静,凝目沉思了片刻。   “如何?”紫胤问。   “有玉简的气息,不过显然玉简已经不在这里了。”掌教对紫胤道,接着又转身问屠苏道:“百里屠苏,你怎么解释?”   屠苏的手揪紧腰间配饰,只说了一句:“不是我。”   “这是上古宝物,事关重大,屠苏,在你房内感应到,这是不争的事实,你究竟把它弄到哪里去了?”涵素面上已经隐隐有怒意。   听他所言,却是已经定罪的意思。   “掌教,若真是屠苏所为,他断然不会带到自己房内引人怀疑,况且现在失窃之物也已经不见。应是有人栽赃嫁祸。”   “谁会无缘无故栽赃于他?”   “不要说了。”紫胤开口打破僵局,“此事告一段落吧。”   “紫胤真人……”掌教还欲再说,却在紫胤的眼神示意下住了口。   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屠苏将门关上,背靠在门上,无力地滑落下去,眼睛里不知隐没何种情绪。         ☆、第七十二章探析玉简   青玉坛总坛内。   本已经是一派荒废景象的地方,此时却明显有着人影来往穿梭。   “镇海赤鲛珠,北域灵犀石?”少恭的眉皱了起来,灵识退出玉简。   他此刻端坐在丹房外的桌子旁,面前正放着让整个天墉城都翻了天的东西,上古玉简。   一块外表根本看不出奇异之处的玉片。   却是跟玉衡一样,由上古传至今日。   “从未听闻过。”少恭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显然有些疲惫。   悭臾站在他肩膀上,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耳垂,说:“没关系,毋需忧心。”   少恭伸出手指拨弄着悭臾的脑袋,说:“我只是担心,究竟能否成功。”   悭臾默默不语,探头去蹭他掌心。   有弟子进了庭院,对他躬身行礼。   “坛主。”   少恭头也未抬,只问:“何事?”   “山下有村民发现我们的动静,试图进入坛内,引起了小型的骚乱。”   “哦?莫非他们又不安分了?”少恭笑着问。   “禀坛主,自从那时候坛中弟子将得了疫病的人带来试药,却无一人回去。现如今,那些病人的家属,闹上了衡山,要求个解释。”   少恭终于给了那弟子一个正脸,“焦冥一事,他们可知晓?”   “都是些普通百姓,对修真之事尚且知之甚少,对焦冥此等秘辛,自然更是不知。”   “对他们说,疫病难除,不治身亡。”少恭顿了顿,又说,“施予他们一些易骨洗髓的丹药,实在不肯走的,再弄些银钱打发。”   “是。”那弟子应了声,却没走。不多时,他便又斟酌着,开口问道:“坛主,您真的不打算重振青玉坛么?青玉坛若无坛主,恐再无翻身之地。”   少恭半晌没有回话。   青玉坛本是他自雷严手中夺得,迎来完成他大计所用。那时自己炼制漱溟丹,这些弟子却仍是追随于己,不肯离去。   倒也,算是忠心。   少恭勾唇一笑,眼睛里光华万千,他说:“这衡山之地,弃置也无妨。”   “可坛主,衡山灵气充沛,实乃修行圣地,为何不留在此呢?”   接着他便听到坛主用那沉稳的声音说道:“因为,我心里已有更好的去处。”   少恭启唇吐出三个字:“天墉城。”   …………………………………………………   与一人执手,共看万里河山。   这便是他所求。   或许,可以加一些东西。   执掌之间,扭转乾坤的能力。   无穷无尽的生命。   一世安稳清闲。   他需要力量,毁天灭地的力量。   不然,他根本无法与那人抗衡。   数千年前,他被打入凡尘。   太子长琴,寡亲缘情缘,永世不得为仙。   他站在衡山之巅,山峦在眼前显得渺小至极。   他对悭臾说:“我要生命,永恒不灭的生命。”   悭臾默然不语,半晌,对他说:“世间,何曾有永恒?”   少恭敛眉看着他。   悭臾接着说道:“长琴,一切终将消亡。包括那些至高无上的神。”   ……   “伏羲,女娲,他们的灵力,也在衰弱。”   少恭以眼神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赤水女子告诉吾的。”悭臾在他肩上站立,如同站在厮杀的战场上一般。   “终究会湮灭么?”少恭抬起手掌,凝聚灵力于掌心,看那灵力流在自己指尖跳动。   “即使结局都是一样,那我也要在未消亡时,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   天墉城。   屠苏房门之外。   “苏苏,你在吗?可以开门让我进去吗?”晴雪在门外对他喊。   屋内传来屠苏瓮声瓮气的回答:“晴雪,我想自己安静一下。”   晴雪还想再敲门,却被旁边的芙蕖扯了扯袖子。   芙蕖朝她摇了摇头。   晴雪担忧地看了房间一眼,最后还是跟芙蕖走了。   刚走几步便看见陵越提着饭走了过来。   芙蕖忙道:“大师兄。”   陵越点头,问:“情况怎样?”   “苏苏还是不肯出来。”晴雪回答道。   陵越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接着对两人说:“我去跟屠苏说。”   陵越敲响了屠苏的房门。   “晴雪,我说了我想自己安静一下。”   “屠苏,是我。师兄。”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来。   一脸沉寂的屠苏。   陵越迈步走了进去,将饭菜从盒里拿出来,摆在桌上。   “先吃饭吧。”陵越朝屠苏笑道,“别想那么多,先填饱肚子才是要紧事。”   屠苏挪过去,挪了凳子,坐下。   陵越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师兄……”屠苏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吧。”陵越劝道。   “我知道是谁偷的。”屠苏笃定道,“是少恭。”   陵越看了他许久,最后说:“不会是他。”   “为什么?”屠苏接口道。   因为那天我就跟他在一起,他不可能在跟我分别之后,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到达山顶,去偷东西。   陵越自然是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于是他开口之后,就只剩下一句:“不可能是他。”   “可是只有他有理由拿那个东西。”屠苏坚持道。   陵越突然疑惑地看向他,问:“屠苏,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屠苏瞬间便住了口。   陵越看了他半晌。最后,屠苏嗫嚅着,开口道:“师兄,我们必须要找回那个东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第七十三章意欲离开   陵越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下好定断了。   “失窃的是什么?”陵越问。   “一块玉简,记载着一种通天彻地的阵法,甚至比血涂之阵的威力更加强悍。”屠苏回答道。   陵越便觉得心里生出些许不安。   可是,他却觉得怀疑都是对那个人的亵渎。   “我们需要做些什么?”陵越问。   “在他之前,找到开启阵法必须的东西。”屠苏直视着陵越,说,“师兄,我需要你帮我,帮我离开天墉城。”   帮他,意味着就要成功搞定师尊和掌门,同时也必须要找好合适的理由。   陵越点头应允:“好。”接着拿起筷子递给屠苏,说:“先吃饭吧。”   屠苏这才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埋头吃了起来。   再看晴雪千觞这边。   晴雪与芙蕖分别,正到达自家大哥那里,正准备与自家大哥好好谈谈心,却看见他一脸愁容地站在门口。   “大哥,你怎么了?”   千觞朝她挤出一丝笑,说:“婆婆和长老们在催我回去了。”   晴雪问:“怎么会这么突然?”   “他们放我出来,就是让我来查命盘失衡的事情,可我查了这么久,依旧是一无所获。我本应该被禁足在幽都,如今出来这么久,婆婆也生气了。”   “大哥……”晴雪的脸上涌现些许不舍,她扯着千觞的衣袖,问他,“那你什么时候会出来?”   千觞摸摸她的头,说:“你需要大哥的时候,大哥就溜出来找你。”   晴雪这才笑了,说:“好。”   千觞的另一只手,暗暗地将一截纸震成碎末。   …………   屠苏被召来了紫胤所在之处。   只有他们二人。   紫胤站立在他面前,眼眸空明依旧。   “师尊。”屠苏喊道。   紫胤朝他露出一丝笑意。   “这里没有别人,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我知道玉简是谁拿走的。”   “欧阳少恭?”   “是。”   “很明显是嫁祸于你。”紫胤负手踱步,说,“你有什么打算。”   “弟子想离开天墉城,去阻止他的计划。”   紫胤点头,说:“好。”接着又道:“掌教那边,我帮你说。此外,让陵越同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多谢师尊。”   …………………   北域。   满地漫天,一片银白。   一人,独行雪里。   确切的说,是一人一龙。   “长琴,是否需要吾载你?”   悭臾担忧地问。   “不必。”少恭紧了紧身上的狐裘,道,“此处你我灵力皆有限制,你的身体是强行铸造,比我夺魂的身体更加脆弱。还是我来吧。”   “长琴,吾一直想问,若生命注定归于虚无,那所谓的追求,究竟意义何在?”   少恭浅笑道:“即便我的执着,究竟如何渺小无谓,可我的抗争,永不会结束。上天罚我永世孤独,而我,便要将我的亲缘,情缘,续上给他看。”   “吾无甚追求,吾所求的,不过是你的快乐。”   雪花落在少恭黑色的发间。   落在悭臾的头顶。   悭臾转头看像少恭,看飞雪飘落他肩头。   即使,陪你到最后的人,不是吾。   即使,你现在喜欢的,不再是吾。   吾也会陪你,直到吾生命的尽头。         ☆、第七十四章寻找鲛珠   飞雪洒落,一地银白。   陵越看见那人站在雪地里,一身蓝衣,朝他温和地笑。   少恭,你冷不冷。   陵越很想过去抱住他,用体温温暖他。   于是他就走了过去,走到他身边,伸手帮他挡住往他发间飘落的雪花。   落在他睫毛上的,很快便融成了水珠,衬着那双灵动的眼睛,更添几分绝美的风采。   “我想你了,陵越。”   少恭对他说。   陵越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心中想的很快便脱口而出:“我也是。”   眼前的少恭便笑了,一笑明眸。   睁开眼睛,才发现原来还只是夜半时分,原来他旁边并没有少恭。   他坐起身来,按揉着脑袋,努力理清着自己的思绪。   离开天墉城已经一月有余。   这一次他们是奉了师命出来的。   师尊说,南海有赤鲛珠,让他陪同屠苏一起去寻找。   时已入冬,夜里寒意侵袭。   这样的日子,就应该抱着那个人,躲在被窝里,抱成团取暖才是正事。   想了想那幅场景,陵越便又笑了,带些苦涩的笑意。   这次出来,是他,屠苏,晴雪三人同行。   在睡的地方施了结界,倒也不怕蚊虫叮咬。   陵越看了看璀璨的星空,以及已经偏西了的冷月,觉得自己怕是睡不着了,便起身往屠苏宿的地方走去。   结界还在,却没有屠苏的身影。而晴雪在另一处正睡得安稳。   陵越眉头皱了皱,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他本来只是凭感觉走,却不料真让他找对了地方。   陵越看到屠苏的背影时就准备上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屠苏面前是有人在的。   一个黑影,辩不分明,好像没有见过。   陵越模糊着听到一些字眼,南海赤鲛珠,尽快,聚灵……   他最后默默地退了回去,没有现身。   后来躺回自己的结界里时,重新闭上眼睛之前,陵越拿出那截发带,捏在手心里,沉默地看着。   他想,屠苏的行为,恐怕与少恭有关。   想着便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陵越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陪同着上路。   屠苏显得很急迫,迫不及待地要前往目的地。   到了南海,经过打听,他们要去找一个江姓渔民了解情况。   三人闻言便干脆往那里去了。   到了地方,那个渔民正在门口晒网。   说明来意之后,那人看了他们许久,然后开口问:“南海赤鲛珠,我好像未曾听说过。”   三人便都愣在了当场。   “不过,你们可以前往此处的东南面海域,据说有人曾见鲛人出现在那处。”那渔夫用针线将破掉的渔网补好,说,“一般鲛人都是青色外形,从未听过有赤色的鲛,你们去看看吧。”   屠苏点头,道:“多谢告知。”   “屠苏,我们先去看看情况。”陵越提议道。   “苏苏,我们走吧。”晴雪也如此道。   屠苏点头应是。   看着三人走远,那渔夫突然停下手里的活计,扬手放出一群蟹,对它们道:“快去告诉村民,拿好武器,戒备。”   ………………   到了海边,看碧波万顷,海天一线。   晴雪倒还觉得新奇,去拨弄海边的贝壳。   带着浓重腥味的海风吹拂着面庞。   “师兄。”屠苏突然开口喊陵越。   陵越回看他,两人对视了一眼,眼神示意。   有古怪。   陵越握紧霄河剑,看翻滚着浪的海,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太不寻常了。没有一只海鸟,也没有任何生灵的声音。   在那里拨弄沙子的晴雪突然朝两人喊:“苏苏小心!”   利器破风之声。   屠苏往后一躲,羽箭擦着他的脸颊坠入海中。   三人迅速聚到一起,看着三面,全部进入战斗姿势。   岸上已经站满了拿着羽箭和武器的村民,个个都是面目凶狠。   “这是怎么回事?”陵越转头问屠苏。   屠苏摇头,眼中也是焦急之色:“我不知道。”   晴雪却发出了满含恐惧的声音。   “你们看……”   两人循着她的声音看去,便看见天已经暗了下来。   那深海里,冒出一个一个披着发的头来,接着便是光裸的肩部。   密密麻麻。   面目狰狞。   那岸上,方才给他们指过路的渔夫就站在最中间,拿着长矛,用古老晦涩的语言,念着不知名的话。   像在祈祷。如同古老的巫祝一样祭天时一样,虔诚,却也疯狂。   他朝着海,慢慢跪了下去。   以他为中心,村民们依次跪了下去。   再看海里,那些鲛人也朝他们,低下了头。   海里,成百上千的鲛人摇动着尾巴,长长的鱼尾在水里翻搅。   陵越隐隐觉得,他们在进行的,是杀戮之前的祷告。   屠苏的焚寂紧握在手中,一颗心渐渐的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有这么大规模的阻拦军团。   是谁?是谁?   计划是哪里出了纰漏?   屠苏的心纠成一团乱麻。   那渔民却又重新站起身来,将长矛往天上一举,高声喝道:“我八方水族,誓死追随龙神,守护水域,至死方休。”   鲛人便都仰颈朝天,发出尖利的叫声来。   天地都为之震颤,海潮翻涌,海里的兽类都齐齐往上浮了上来。   “杀!”   羽箭铺天盖地,朝他们射了过来。   鲛人们凝出冰锥,一同攻击过来。   “快躲。”   屠苏暴吼出声。   腹背受敌,他们只能一战。         ☆、第七十五章雪海尸山   冰天血地,一片苍茫。   却自那雪地里,冒出数十只白色翅膀的鸟来。   尖刀般锋利的鸟喙,粗壮的脚,杀伤力极强的爪,还有那嗜血的眼眸。   “雪枭。”少恭一眼便将那妖物给认了出来。   雪地里的王。   它们的地盘,其他生灵都不敢涉足半步。   因为他们足够凶悍,而且数量众多,成群出现。   修仙者面对这种东西,往往只有一个字:跑。   有多远跑多远。   可他不是普通人。   他在这里,就是神。   “悭臾。”少恭唤道。   “在。”悭臾在他身后渐渐幻化成龙形,数百丈长的身体,庞大无匹。   威压以两人所在处,向四周涌去。凝如实质的波动,将靠近的雪枭直接碾压成灰烬。   凄厉的鸟鸣声几乎要将耳膜撕裂。   少恭一扬手,九霄便出现在眼前。   双手按上去,曲指弹奏。   轰。   雪原龟裂。   蛛网般的裂痕自他脚下,延绵自到方圆百里。   雪枭坠落。   无一幸存。   少恭收起亲,冷傲一笑:“不识好歹的畜生。”   这一刻的他英姿勃发,长发无风自动,袍袖飞扬,脸上笑意傲而不狂,眼眸灿若星辰。   悭臾心中冒出两个字。   绝美。   少恭甩袖道:“继续走。”   悭臾应声道:“好。”立刻又缩回原来的大小,回到他肩头。   长琴的绝招,沧海龙吟,在他的配合下,威力增强了十倍。   悭臾回头看那遍地雪枭的尸体。   成堆的尸体,坠在雪地里。   它们的身体里流出白色的血,但很快便在酷寒的风中,凝固。   仅有他配合便能达到如此功效。   若再加上聚灵阵法,引万千魂煞之气,那与伏羲一战,也未尝不可。   但愿一切顺利。   悭臾复又缩回少恭衣襟里。   少恭迈步继续往前走,义无反顾,背影决绝。   伏羲。   少恭眼中显出一丝阴狠之色。   回忆起龙冢之中,那一抹黑影轻蔑的一句“低贱的杂种”,少恭便觉得心中的怒火剧烈地焚燃起来。   他说的不是自己。   摸了摸缠在颈上的悭臾,少恭便觉得心也地定了下来。   这一次,无论他要做什么,自己都不会让他如愿。   即便是玉石俱焚。   即使赌上一切。   他走过时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雪给掩埋。   那些雪枭的尸体,也很快便不见了。   直到,新的阻碍出现在面前。   那是人类。   却又不像。   半身是狼,半身是人。   从未见过的妖物。   却已经把自己给包围。   银白色的网从头顶罩了下来。   少恭凝气欲走,却发觉自己无论如何瞬移,都出不了这巨网的范围。   包围越来越小,最后终于将自己困在其中。   少恭被那网压得半跪在地。   悭臾努力想变幻原身,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人狼一起发出嘶吼,音波顺着网,齐聚中央少恭所在之处。   少恭双膝都跪在了地上,嘴角渗出一丝殷红的鲜血。   “长琴!”悭臾瞪大了眼睛,猛力想运起灵力帮他,却明显是徒劳。   少恭隔着带着金光的网,看向那一群人狼,问:“谁指使你们来的?”   狼群一部分留在原地控制着网,另一部分则踏在网面上,朝中间走来。   显然是想要给他致命一击。   狼群齐声喊:“伏羲大帝,佑我北域,佑我九州!”   越来越靠近。   网面已将少恭整个人都压趴在雪地之上。   悭臾紧紧扒在他的胸口,伸出舌头去舔他的脸颊——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安慰之举了。   这不是普通的网,这是足以束缚仙人的缚魔。金光是法阵的一部分,可以压抑所有被制之人的灵力。   少恭是见过这样东西的。在他还是太子长琴的时候。   那时候,天庭未定,诸多神灵,有反抗较烈着,都会被这种网给捆缚。   妖魔,神仙,人类,没一个可以逃过。   他也不例外。   人狼走到近前,人首渐渐变成了狼首,獠牙闪着寒光,步步逼近。   就在此时,那趴着的冰面上,竟冒出无数条白色的蛇来,蜂拥着,朝少恭爬起。   悭臾目眦尽裂,几乎忘记了言语。   他认得这种蛇,这是饕蛇。   饕,饕餮之意。饕餮,龙之九子之一,一个因贪吃而把自己全身都吃掉了的家伙。   顾名思义,这饕蛇,就如那饕餮一般,贪吃无比。   饕蛇朝一拥而上,数百条,或是千条,将那一道单薄的身影淹没。   少恭闭上了双眸。   世界瞬间黑暗下来。   人狼群发出了狞笑声,一阵一阵,刺耳无比。   白雪细碎如沙,飘落。   饕蛇白色的身体下,血漫溢出来。   染在冰面上,凄凉无比。   血坠落在网眼里,落在血泊里,被染成血色。   挤不进去的饕蛇,便干脆去伸着信子贪婪得舔舐那冰面上的鲜血,在它还没有渗进冰里之前。   那人狼看着这一幕,笑的更加猖狂了。   在缚魔之下,无法使用灵力无法逃脱,更何况饕蛇吞噬的不只是肉体,更是魂灵。   看样子,他们的目的达成了。         ☆、第七十六章悭臾发狂   血却蔓延着,几乎延绵了整个网面之下的区域。   人狼的笑声越来越干,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他们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一个人的血,是不会有这么多的。   那血水里,红纹闪现,便变成了一个复杂的,阵图。   这就是那些人狼眼中最后的景象了。   下一瞬,他们的身体,便就那样,被红光掩盖,化作虚无。   连同那些翻滚的蛇,也一起,消失了。   红光散却后,少恭站在阵法的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地的血液。   天上坠下来一块缩小的缚魔网,少恭伸手接住。   悭臾探头看了看,一脸惊奇地看着少恭,说:“长琴,你如何做到的?这是什么仙术?”   少恭笑了笑,道:“这不是仙术,是人族自己创造的,不需要灵力,以血为引即可催动。”   悭臾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接着又去蹭少恭脖颈,说:“长琴真厉害。”   少恭伸手摸摸他的头,看着手中金色的网,说:“倒也让这神器,落到了我手中。”   “嗯。”悭臾点头。   而少恭,却突然面色发白倒了下去。   “长琴!”   少恭失去意识前,听到的便是悭臾失控的呼喊。   我太累了。   让我睡一会儿吧。   一下就好。   ……………………   再醒来时,出现在眼前的是冰的天顶。   少恭的第一意识,便是又被捉住了。   可等他看见盘在自己周身的悭臾时,才知晓两人现在已经安全了。   悭臾本用己身包着他,以防止他被冰冻着,此刻见他醒了,那硕大的龙首便凑了过来,关切地问:“长琴,你好了没有?”   少恭知道他是被自己突然的昏睡吓坏了,便安抚道:“已无碍。”   少恭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极大的空穴之中。   脚下是厚厚的冰层,头顶亦然。而两人所待之处不远的地方,则是空旷的冰地。   “冰下的洞穴?”少恭惊讶道。   “不止如此。”悭臾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得意,“长琴,你看那……”   少恭循声看去,便看见那面前不远处,有一处高台,上面一颗莹白色的圆石正在发着微光。   “灵犀石?”少恭朝悭臾看去,问道。   悭臾点头应是。   “你昏倒之后,那方才打斗的地方便倒塌了,露出这样一处地方来。吾觉得惊奇,便带你进来,便看见了它。”   少恭点头,显然很是开心:“甚好。”   接着他就朝灵犀石所在的地方走去。   悭臾随后跟上。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的地方,从那冰里冒出薄雾来,但很快便融在了空气当中,不见了踪影。   悭臾觉得鼻子有些痒痒,便哼哼地喷了几下鼻息,复又往前跟了上去。   少恭走到那高台处,伸手拿起了灵犀石。那一块圆珠子到了他手中时他还有些难以置信,但一想到自己离成功更近了一步他便又愉悦了起来。   “我们可以回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又转过身去,却突然被一个庞大的身体压住。   手中的灵犀石滚落到一旁。   悭臾用龙爪按住他的身体,将龙首凑到了他面前。   身下的冰显得过分的冰冷,少恭觉得不舒服。而悭臾的眼睛里更是显出了红芒。   “你……悭臾。”少恭伸手去掰悭臾的爪子,却怎么也掰不动。“你发什么疯?”少恭怒道。   悭臾却不管不顾,反而一路嗅着,往他腰部以下去了。   少恭被冰冻得一颤,而悭臾的行为则让他更加担忧。   只见悭臾在他腿间嗅了嗅,然后隔着衣物在那里蹭了蹭。   少恭差点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若是正常的悭臾,绝对不敢这么做。   少恭抬脚去踢悭臾的身体,却被悭臾轻易地用龙爪按住,接着悭臾甚至咬住他腰间的腰带,一把扯下。   少恭扬手就是一个灵力球砸了过去:“给我醒醒。”   悭臾躲也未躲,灵力球便在他头上炸开。   少恭竭力往后挪。   他之前经历两轮战斗,尤其是后来那场,身体正处于亏空状态,现在的他跟悭臾对上,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悭臾尾部着地,半个身体都竖了起来。   庞大的身体,就这么朝少恭压了过去。   呲啦。   刺耳的声响。   少恭的上衣被龙爪撕裂。   “滚!”少恭往后躲,却连下身的衣物也被撕了个干净。   悭臾甩动着尾巴朝他爬过来,按住他的双手,用腹部蹭着少恭的下|体。与此同时,他伸出舌头放肆地舔着少恭的侧脸。   少恭感觉到悭臾下面勃发的部位时,脸已经黑了。他狠声道:“悭臾,不管你疯到什么程度,你若是敢,我就废了你。”   悭臾直接一顶他腿间,用行动告诉了他自己的渴求。   少恭抬手一招镇魂引,虽然威力弱了很多,却也让悭臾被打得滚了数丈远。   少恭翻身去捡自己的衣服,却被再度压在了下面。   悭臾分开他的腿,便直接硬抵在那里准备进去。   “放开!”少恭的手紧握成拳,眼中已经满含愤怒。   悭臾却直接转头,一口咬在了他小腿上。   刺骨的痛直接便让少恭昏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少恭的眼前蓦然浮现一人的身影。   陵越。   少恭终于昏死过去。         ☆、第七十七章心有灵犀   嘴里是浓烈的血腥味。   身下是昏死的赤裸的人。   他是谁?吾,又是谁?   悭臾松开了牙齿,茫然地看向下方。   用脑袋推了推,没动。   少恭趴在地上,身下垫着破碎的衣服,侧脸暴露在悭臾面前,苍白而虚弱。   白雾自冰层里渗出来,自耳目钻进了悭臾的脑袋里。   悭臾的身体变得僵硬,没聚焦的瞳孔看向那人。   血沿着少恭劲瘦的小腿流下,染红了衣料与冰面。   悭臾张开嘴,锋利的牙齿卡在那纤细的脖颈上下,带着血的牙齿,分外可怖。   只要他轻轻一合,就可以了。   混沌的脑海里,却突然现出一个人来。   超凡脱俗,仙人之姿。   自己就待在他的琴案旁边,看他弹琴。   长琴……   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悭臾的金瞳之中,流出两行眼泪,沿着面庞,坠下。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人苍白的面庞,恍惚间忘却了自己的一切。   他记得长琴,但他不认识这个人。   但,这一丝清明,已经足够。   悭臾用龙爪将少恭炼并着衣服一卷,小心含在嘴里。   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它回头看了一眼,看见那孤零零躺在那里的石头,便甩着尾巴走过去,一把抓了,接着便腾空而起,撞碎头顶冰层,长吟一声,远去。   ……………………   “少恭,少恭!”陵越闭着眼睛,张皇地喊。双手伸出去像是要抓住些什么的样子。   他面上身上尤带着血,一身蓝衣也脏污破损着。配剑也不见了踪影。   “他怎么了?”是一个女声在问。   “不要问那么多。”   “那其他几个呢?”   “在后面锁着呢。”   陵越便又接着被推了走了。   而他在梦中的那一声声呓语,也渐渐湮灭在了空中。   存在于陵越记忆里的一场厮杀。   鲜血染红了海沙。   他们试着与那些人沟通,结果是失败了。他们根本就不想与他们进行交流。   最后,脚下倒下的尸体成片,海水里也是血色弥漫。   三人已经无力再战。   喘息着看着那层层浮上来的鲛人,还有那岸上残余的人,绝望充斥在他们心中。   那海水里却骤然冒出一支黑色的箭矢,所过处爆出森蓝色的水纹。   “快让开。”屠苏暴喝。   陵越只见面前一道黑色身影一闪,接着汹涌的灵力狂潮便爆发开来。   犹如在自己胸口爆开一样,陵越直接昏了过去。   海底。   一条白色的龙,缠绕在一个中央高台之上,在他盘起的身体中央,还躺着一个红影,离得近了,便会发现那是一个鲛人,红色的鲛人。   而那鲛人双手抱在胸前,一颗红色的珠子正躺在她的双手中间。   有水妖匆匆跑进来,在高台三尺远处停下,禀告道:“禀神上,那伙人不已经被捉拿。”   白龙看向那只水妖,龙嘴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我去会会他们。”   那鲛人却没有反应,一动不动,像是一具气绝的尸体。   ………………………   陵越睁开眼睛时,自己正处在一个华美的宫殿之中。身上被绑着一种不知名的绳索。   晴雪和屠苏正躺在自己身侧,人事不知。   将他们三人扔在某处水晶的宫殿里面,那些小喽啰们退了出去。   接着进来一个身穿白色锦衣的男人,头上显然有龙角。   陵越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却又支撑不住地坐了下去。   男子踱步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笑道:“听说你们想要找赤鲛珠?”   陵越没有回话。   “那你们知不知道,我曾经定过规矩,谁要是敢提及赤鲛珠半句,必诛。”   陵越抬首看着他,眼神疑惑。   “你们想拿了它做什么?”男子问。   陵越被问懵了。这也是他一直想问的事情,他们到底要拿这个东西做什么,他竟然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赤鲛珠,究竟是什么?”陵越问。   “你不知道?”男子显然不信,看向他们的眼睛里露出些许狠戾。“你们不知道?呵。那你们怎么可能拿着八荒盘前来抢夺?”   “八荒盘?”陵越更加不解。   “还在装模做样!八荒盘,不就是你们带着,之前抵御我那支灭魂箭的神器么?”男子的情绪显然激动了起来,他朝屠苏踢了一脚,说:“不就是他带的东西么?”   陵越转头看去,却看见男子脸上的表情骤然扭曲了起来。   “居然敢骗我!”暴怒声震摄了整个宫殿。   只见那倒地的屠苏慢慢变成了一只小小的蜃。   陵越心里骤然一沉。   高台之上,屠苏正往那鲛人坏里的珠子伸出手去,却看见一道水系攻击直击面门。   他下意识往那鲛人身后一躲。   白衣男子一手提着昏迷的晴雪,身后的下属则带着被捆住的陵越,朝他走了过来。   “你若敢动,我便杀了他们!”   屠苏看了看被制的晴雪和陵越,又看了看那鲛人手里的珠子,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拿走了那颗珠子。   只见那鲛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最后变成一具枯骨,然后散成灰尘。   轰。   只见男子瞬间变成一条数十丈的白龙,发出长吟声。   这个指令一发出,所有的鲛人与水妖们,全都朝这里涌了过来。   陵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那龙尾甩到身体,整个人都砸到了墙壁上。   白龙怒吼着朝屠苏奔了过去。   屠苏连忙抽出焚寂应战。         ☆、第七十八章羲皇授命   屠苏记得那天,伏羲的下属,半夜来找自己时,告诉自己的便是关于这海底的故事。   赤鲛。   鲛人族世世代代,只会有王才会是这种赤色的鲛。   这是因为,只有他们的王,身体里才会有那颗珠子。   赤鲛珠。   与灵犀石。   一颗白色,一颗红色。   分镇南北。   伏羲赋予了他新生,然后告诉他,去寻找这两样东西。   即使只找到一样也没关系,因为这样那人便无法如愿。   屠苏问,少恭想得到什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伏羲不答,只是给他看了一个场景。   用镜像反应出来的画面。   他看见他的半身,站在他从小长大的昆仑山山巅,广袖长衫,一派儒雅风度,却在进行着残忍的杀伐。   他看见师尊倒在少恭脚下,血染红了师尊紫白色的衣衫。   接着所有师Xiong-Di都被囚困在山谷之中,不得自由。   再然后,是少恭拿起师兄的佩剑,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影像终止。   屠苏努力压抑着自己内心汹涌的杀意与愤怒,问:“这是什么?”   “这是曾经。”高贵的神如此对他说。   “我要怎么做?”   “回到那个时候,在一切发生之前,杀死他。”   “好。”   至于海底的鲛人与龙,则是另外一个故事。   每一代的鲛人,在传承王位时,都会让继任的王,和原来的王一起,待在祭祀的房间里,度过漫长的八十一天。   到时间终止时,便只会有后来的王,走出来。   没有人会问原来的王去了哪里。   而事实上,那些人都死了。   因为鲛人就是要把前一任的王杀死,才可以继承。   不过,这一代却出现了意外。   屠苏从伏羲那里听来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未出过海的新任王,禁不住陆上的诱惑,化作人形去了岸上。   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直到一个男人,带着赤鲛珠,杀了海中一条白龙,取其龙珠,修炼成妖之后,统率原来的鲛人军团,自封为神。   鲛人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出海的年轻的王。   男人带来了一具尸体,占据了鲛人的水底龙宫之后,把那具尸体放在中央密室里,一直守着。   那具尸体,上身是一个女人模样。   唯有那些被白龙放逐的鲛人内的原长老,对那具尸体,泪流。   他们记得,那女人下半身的鱼尾,是原来那个王的。   赤鲛已出,半边身体已除,那王必然已经死去。   白龙,也只不过是一个夺宝杀人的掠夺者而已。   屠苏问,既然赤鲛珠那么厉害,为何鲛人王依然被杀了?   伏羲冷冷地嘲讽道:“再如何厉害,在最动情的一刻,被杀也是分毫之间。”   屠苏这才恍然。   据说男人是岸上一个贵族,他最爱的女人死去之后,他求仙问道,想救活她,却求而不得。这时却正好遇到鲛人王,识破了他的身份,于是步步算计,最后于床笫之间,动情之时,剖心取珠。   但真相如何,又有谁说得清楚呢。   或许这就是全部了吧。   再说这番,屠苏与那白龙直接撞破穹顶,到了水上。   而陵越被白龙一尾巴甩到墙上之后,跌落在地上,猛地吐了一口血。   晴雪被昏在他边上。   陵越运用灵力,猛地用内力把绳索震断,接着便赶紧过去把晴雪摇醒。   晴雪睁开眼时,还反应了许久,茫然四顾了片刻,才对陵越问道:“陵越师兄,苏苏呢?”   陵越回答:“他跟白龙打出去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晴雪刚想问白龙是谁,就看见水妖和鲛人涌了进来。   “快起来。”陵越喝道。   晴雪赶紧起来迎战。   两人都没了兵器,赤手空拳地对付着。倒幸好是在水晶宫内,鲛人和水妖无法使用之前那种大规模的冰锥攻击,两人借着墙体和装饰物,也能勉强卸掉一些伤害。   捉住几个小妖,问了两人佩剑与镰刀的所在之后,陵越与晴雪飞速过去寻找。   陵越一边想着速战速决好去与屠苏回合,另一边却有些心里打鼓。   他尤对当初的铁柱观与狼妖的那场战役记忆犹新,现在仔细想来,却觉得有些不对。那时屠苏尚且会让自己和晴雪先走,现在却把昏迷的晴雪和自己扔在底下。陵越想,或许是屠苏想要帮他们引开白龙好让他们得以脱身吧。   陵越勉强压下了心里的那丝不安。   再看水上,一人一龙正战得激烈,水面被灵力扫到,便立刻激起滚滚浪潮。   白龙已经接近癫狂状态,血色弥漫的眼睛里,是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屠苏迫不得已与他纠缠上,无心恋战,却也不得脱身。   他只想着早些抢到珠子便好,没想到这条龙在失去赤鲛珠之后如此暴怒,又或许是,他看到那个鲛人化为灰烬后才变得如此失控?   一人一龙,屠苏竭尽全力,却还是渐渐落在了下风。   因为一个无心应对,一个是至死方休。   一个不想死,一个不要命。   屠苏挥动焚寂,砍在咬来的龙首上。   已经失去长琴仙灵之力的焚寂,只是在白色鳞片上激起了火星,却丝毫伤不到他。   屠苏的心越来越焦急,这时视线却落在了手中的赤红珠子上面。   不如,借它的力量?         ☆、第七十九章玉石俱焚   白龙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痛得无法呼吸。   就在他看见鲛人化作灰烬的时候。   他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不会再痛了的,却还是揪心地疼,疼得无法呼吸。   他最后的寄托,没了。   他要杀了他,把他撕成碎片!   白龙张口咬住屠苏的右臂,用力撕扯他的血肉。   屠苏被咬得痛极,奋力甩开却又被白龙吐出的灵力球攻击到胸膛,登时便感觉喉头一甜,在空中倒退数十丈。   屠苏高举赤鲛珠,想起羲皇教的法子,念出咒诀,只见赤色光芒瞬间弥漫整个天空,白龙在红光里发出痛苦至极的嘶鸣。   白龙渐渐萎顿了下去,鲜血自他口中漫溢出来。   他痛得有些麻木,眼前却恍惚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来。   人身鱼尾。   面容却是一片模糊。   原来,他已经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楚了。   他已经死了。   白龙的眼睛里渗出大滴大滴的眼泪,将眼前的世界都染得一片迷蒙。   唰。   陵越与晴雪恰在这时冒出水面,看见这幅场景,心中已经是惊讶万分。   “苏苏!”晴雪握紧好不容易找回的武器,高呼道。   “屠苏。”陵越看了屠苏一眼,再看向那身上已经鲜血遍布,龙麟脱落,甚至有些地方还露出白骨的龙,眼睛里是万分的惊讶。   这都是那赤鲛珠导致的。   而那红芒还在吞噬着白龙的身体。   屠苏怎么会这样残忍?   陵越飞身到屠苏身旁,急迫道:“屠苏,你怎么了?”   屠苏转过头来,朝他笑道:“师兄,我在除妖啊。”   陵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这绝对不是屠苏该说的话。   晴雪的尖叫声在这时响起:“快躲!”   却已经来不及了。   陵越只来得及看见那白龙飞扑过来,一把抱住屠苏。   接着,白龙的身体就那么在自己眼前爆开。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陵越失去了知觉。   自爆。   白龙这样做,无异于玉石俱焚。   良久,海面上才平静了下来。   却渐渐泛上来许多鲛人的尸体,想着应该就是被这爆炸误伤的。   单单只是被误伤的,都能死去,那处在中间地带的屠苏呢?   却见血雾弥漫的爆炸核心处,冒出白色的光芒来。   而屠苏的凌空站着,丝毫无损。   他环顾四周看了看,却没有看见陵越的身影。   后来在海域里找到了昏迷的晴雪,而陵越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了踪影。   悭臾带着陵越和少恭,在空中疾行。   少恭坐在龙角旁边,照看着已经陷入昏迷的人。   悭臾很不爽,非常不爽。   他的脑袋只能长琴坐,这小子为什么要待在他身上?   悭臾显然是忘了,就在蓬莱之战结束后,他还曾经载着屠苏和晴雪离开过。   然而应龙如此不爽,其实并不只是这个原因。   那天他与长琴,去往那北域。   在那冰室里不知道着了什么道,竟然差点就把长琴给……   结果带着长琴飞离那鬼地方之后,自己就好了。   然而看着被自己咬伤的长琴,悭臾心痛得要死。   只好寻了药给他治伤。   等长琴醒来之后……   悭臾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时候长琴的表情,差点没把他直接用火烤了一样。   真的不是他的错,谁让那地方那么古怪。   后来长琴没好气地告诉他,那里恐怕是有某种东西,惑乱了心智。   悭臾点头乖乖应是。   但是长琴很久都不理他。   悭臾知道这已经算是大发慈悲了。   长琴没把自己那里切了算是好的了。   于是悭臾那几天都被迫在那里晒了几天月亮,连钻进长琴衣服里睡觉的唯一的乐趣都被残忍剥夺。   他对月长吟,想着长琴你现在怎么如此不温柔。   结果很快就被扔出来的椅子砸脑袋。   少恭在窗口怒喝:“吵什么吵,吵我睡觉。”   悭臾立刻像狗一样啪啪甩起了尾巴。   结果少恭怒摔窗子,转身一瘸一拐地回去睡觉去了。   悭臾继续对月抒发愁绪。   等少恭腿伤好了,他们便立刻赶往这里。   没想到屠苏他们已经先来一步,他们来时正好救下重伤的陵越,便立刻脱离了战场。   赤鲛珠应该已经被屠苏拿到手,但是没关系,他还有后招。   少恭一边擦拭着陵越脸上的血迹一边想。         ☆、第八十章彻骨寒意   天墉城。   门口排起了长队,又是招收新弟子的时候。   陵川正招呼着,突然感觉手臂被师弟拍了拍。   “陵川师兄,陵川师兄。”师弟喊道。   “干什么,我正忙着呢。”陵川道。   “不是啊,陵川师兄,你看新来的几个弟子,好像有几个眼熟的啊。”师弟指着队伍中的几个道。   陵川一拍他脑袋,说:“眼熟你个鬼,赶紧干活去。”   师弟被打了,只好作罢,去旁边帮忙了。   陵川嘀咕道:“眼熟,我还眼熟呢,真是的。看谁都是熟人。”   便又投入忙碌的招收之中。   再说少恭这边。   少恭寻了沿海附近一处山林,找了个僻静而隐蔽的山洞,收拾了一下,把陵越安置在里面。   而悭臾则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充当看门犬,阿呸,是看门龙。   悭臾表示,他就算看门,也是最尊贵的看门的。   少恭哪还有闲心管他,照看陵越都来不及。   陵越受了伤,不轻。   少恭帮他治疗了很久,许久才歇息。   若自己没赶过来,这样的伤,不死也会影响他以后的修道之途。   少恭耗费了许多修为,也有些疲惫,便在他身边直接睡下。   半夜,忽觉身边的躯体冰冷异常。   少恭立即便醒了,他探手去碰了碰陵越的额头。手被冻得一激灵。   “陵越,陵越。”少恭晃了晃陵越,然而那人却依旧昏迷着,没理会他。   少恭伸手去解他腰带。   不一会儿陵越的衣服便被层层解开,他的身上也是冰寒彻骨。   怎会如此?按道理应当是没大碍了的。   而陵越就这么睡着,唇上显得有些发白。   似乎是感觉到热源,他往少恭旁边无意识的挪了挪。   少恭静默地看了他半晌,然后便干脆伸手揽住他,想给他点温暖。   而陵越却在梦中皱了皱眉,反手把他给搂住。   一块大冰块就这么把自己给包围了。说实话,有点冷。   少恭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熟悉的脸,突然有种把他拍醒然后让他闪一边去的感觉。   不过,想着他还是病人,少恭便又安静了下来,任由他抱着。   陵越迷迷糊糊的又回忆到了那时候分别的场景,少恭决绝离去的背影,像是再也不回头一样。   他醒来时还有些许迟钝,反应了半晌才发现自己怀里抱了个人。视线由那松散的衣襟里的肌肤,上移到怀中人的脸上时,第一反应就是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肉。   不痛。想来应该是梦吧。   一抬眼便撞进那人熟悉的眸子,黑瞳深邃如潭,熠熠如夜空的星辰,却隐隐带着些许薄怒。   陵越这才发现,自己掐的是他的腰。   “陵越,你……”少恭昨夜被不安份的某人弄得许久才睡,这还未醒,便被他掐了一把,话音自然便重了三分。   可还没等少恭发怒,陵越早已抱住他的头吻了上来。   热烈的吻落在少恭脸颊上,唇上,带着陵越对他如潮的思念,一股脑爆发出来。   “少恭。”陵越吻了个够本,便松开他来,凝视着他的眼睛。   “我在。”少恭看他这样子,心里被掐醒的不快不知怎么地就散了去。他看着那个一贯冷静的人,因为他而慌乱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很满足。   “你来了?”   “嗯。”   “我是在做梦么?”陵越脸上带着些许的不确定。   “你觉得呢?”少恭好笑地看着他。   “如果不是梦,那我绝对不会再放你走了。如果这是梦,那就让我永远沉醉吧。”陵越并不知晓自己是如此煽情的人,但是,当你最喜欢的人,在你面前时,无论你是多么清心寡欲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用你最华美的词藻来表达你的心情。而他,也不过是坠入这茫茫尘网之中的一个普通人罢了。   说罢,复又吻了上去。   少恭不闪也不躲,任由他亲。   萦绕在鼻息间的气息,是这个人的。   沉醉的,又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呢?   唇舌交缠,津液在你来我往间,交度。   一吻结束,两人的气息都有些紊乱。   好不容易等他松开自己,少恭得了空闲,便问:“你好些了吗?”   陵越心头一暖,道:“好得很。”想着这地方未曾见过,便问:“是你带我过来的吗?”   “对。那时你受了赤鲛珠灵力波及,坠入海里,我将你半路救下,带离那里。”   陵越一想到那时的场景,便有些窘迫,他尴尬道:“那时我们在与赤鲛珠的主人争斗,我那时离得近,所以被伤得比较严重……”他有些疑惑地问:“少恭,你怎么知道它的名字是赤鲛珠?”   少恭脸色变都不变,道:“我千载见闻,还不比你清楚?”   陵越被这样一说,也觉得不好意思,便岔开话题道:“屠苏那时候正在中央,料想应该比我受伤还重。”陵越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屠苏那时极其不对劲的一句“我在除妖啊。”还有那残酷的杀伐……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在想什么?”少恭觉得这样被压在下面的姿势不舒服,感觉完全被掌控了一样,便推了推他。“难道你在想屠苏?”   陵越点头。   少恭静默了片刻,突然开口沉声道:“陵越,你小心点,他不一定是你的师弟。”   陵越被这一句话敲响了警钟。   他握了握少恭的手,道:“我有分寸。”   少恭反握回去,动了动唇,似乎是要嘱咐什么,最后却还是没有开口。         ☆、第八十一章情意绵绵   察觉到自己现在几乎是衣不蔽体,陵越微微红了脸,赶紧扯起自己的衣服来穿。   刚穿了件里衣,陵越便看见少恭也准备起来,他的衣服虽然还穿在身上,却也是散乱着的。   “你昨日与我睡在一起?”陵越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不然呢?”少恭斜乜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陵越现在只觉得面前这人连淡然一瞥都让他有些心动,恁是让他这一句都说出了结巴的感觉。   少恭兀自整理着自己的衣服。   白皙的脖颈,精致的锁骨。   正低头扯着自己腰间配饰的人突然被他抱住,接着一个脑袋就这么凑到了颈边。   少恭身体一僵,紧接着脖子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牙齿在上面碾磨。   少恭指尖的灵力流,浮现又悄悄的寂灭下去。这番举动着实吓了他一大跳。   出乎本能的吸吮着这人的肌肤。   没有人教过,但是他潜意识里想要在这人身上烙下自己的印记。   待少恭被他松开时,少恭脖子上已经留下了一个鲜艳的痕迹。   “你干什么?”少恭伸手去抹,抹到一脖子的口水。   少恭的脸抽了抽,反手把它抹在了陵越衣服上。   陵越看他这举动,忍不住就笑开了花,于是乖乖的上去帮他擦掉自己留下的水痕。   “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陵越问他。   “去找了一些东西。”少恭倒也没遮遮掩掩。   “用来干什么?”陵越随口接道。   “重建蓬莱。”   陵越去握他的手,问:“你还在追求这个么?”   少恭看他神色黯淡,心里生出些许不忍,于是便道:“我骗你的。”   陵越怎会不知他这句话的真假,握着他的手,一根一根把玩他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翁声道:“少恭,蓬莱不可能重现的,那些逝去的,就让它尘封在过去好么?”   少恭看着他的双眸,问:“你想要说服我么?”   陵越摇了摇头:“我不希望你杀人,而且,逆天而行必会付出代价……”   “我不怕代价。”少恭坚定道。   “可我怕。”陵越抱住他的腰,道,“我怕失去你。”   少恭眼神游移了一下。   他在心里苦笑。   可是天不放过我。   我也想和你,在一起的。陵越。   眼看话题渐渐沉重,陵越便想着尽快扯开话题。   “屠苏和晴雪还在那边,我要不要去找他们。”陵越微微松开少恭,道。   少恭淡然道:“他是……他有神器护体,出不了事。”   陵越问:“八荒盘?”   “你如何知道?”少恭脸上有些诧异。   “听海底那龙说过。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少恭眼神飘忽了一下,回答:“估计是他偶然所得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陵越并未发现不对,点了点头之后,问他:“少恭,你,还会走吗?”   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地深刻表现着他的渴望,少恭将那个不字又咽了回去,对他说:“不会。”   陵越便笑了起来。   少恭看得有点呆。   陵越笑起来其实也挺好看的。不笑的时候感觉很严肃,脸也有种自然的肃然,禁欲而正直。笑起来时却感觉他周身的气氛都会暖起来,阳光都更灿烂了些。   悭臾在外面睡了一宿,正在无比怀念长琴暖暖的衣领衣襟和衣袖时,便看见他和那个陵越小子一起走了出来。   长琴的心情,看起来好像还不错。   悭臾瞬间兴奋了。唰地一下变成小龙状态,飞到了少恭肩头,钻到了他脖子那里。   少恭心情大好,倒也没再计较它之前的事情,正准备跟陵越说话,却感觉到悭臾在自己脖子那里停住了。   悭臾心里那个悔啊,恨不得把自己给咬死。他那个恨啊,恨不得把陵越咬死。   那是什么?长琴脖子上的是什么?   悭臾嗖地一下就扑向了陵越:“小子,吾跟你拼了!”   他跟了长琴这么久,最大程度都只是钻到他里衣里面睡觉而已,而这个小子直接就把长琴……   “汝对长琴做了甚么?”悭臾刚准备一爪子挠到陵越脸上,便被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捏住身体,接着便被那手的主人淡淡地瞪了一眼。   悭臾听见长琴那很好听的嗓音对他说出“残忍”的一句话:“悭臾,上次的帐,还没还呢!”   悭臾听完立刻蔫吧了,乖乖顺着他的手钻到了他袖子里面,找了个地方盘起来,不再说话。   顺便治疗一下他“备受伤害”的心脏。   而少恭则很快诠释了什么叫做两面派,转头对陵越笑道:“我们走吧。”   陵越一时迷糊,惑了心智,直接就说好。   ……………………   幽都。   彭婆婆这几天总有点心神不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更是异常,右眼皮就有点跳。   直到幽都的人匆匆闯到娲皇神殿。   “婆婆,不好了,祭司不见了。”   “广陌不见了?”   彭婆婆的手抖得都握不住她的灵杖。         ☆、第八十二章离别过程   外头晴光正好,风中带着些许清新的草叶的味道。   陵越看少恭在他右前方走着,身姿挺拔,衣袂在风中飘飞,仙气得很。   陵越走过去,试探般地伸手去握他袖中的手。   少恭挣了挣,便感觉那人握得更加紧了。少恭无奈,只好由他去了。   悭臾看着那交叠的两只手,暗暗磨牙。   吾忍,吾忍!   完全忍不住啊!   于是他干脆不去看,眼不见为净。   看了心塞。   陵越享受着跟他十指相扣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两个成婚多年的普通夫妇,在黄昏时最和谐的消食过程。   他算是知晓为何有那么多人放弃修仙,而是作为普通人平淡过一生的原因了。   原来世界上是有那么一个人,是让你想用尽一生的时间来守护的。   生老病死,不离不弃。   “少恭。”陵越开口喊。   “嗯。”少恭从鼻子里发出这样一声,算是回应。   “我们在一起好不好?”陵越迈大步伐走到他左前方。   “现在不是么?”少恭抬眼看他,笑道。   “我是说,就你和我,两个人。一辈子。”陵越停住脚,凝视着他。   这一句话,如同石子坠入少恭平静的心湖里,波澜骤起,许久未平。   “大师兄不是说修仙不能谈情说爱么?”少恭微微抬眸,眼中流转的微光如深夜时海里粼粼的波光。   陵越发现自己特别喜欢他喊大师兄的时候,别人喊和这个人喊,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回答我,少恭。你想不想?”   少恭问:“你是认真的?”   “嗯。”陵越觉得现在他就像一个毛头小子,连如何表达都不清楚。   “不当你的掌教了?”少恭调笑道。   “如果当掌教就不能与你相守,那我就不当了。”   少恭摇头,说:“先去吃饭吧,我饿了。”   陵越立刻回应:“好。依你。”   这里离海近,但是却很难找到吃东西的店。   于是陵越拿出自己的佩剑,带着少恭踏了上去。   御风而行,风吹过颊边,带得发丝飞扬。   陵越站在前面,偶尔抽空回望,便会看见少恭看着他。   目光一相触,便会一同笑起来。   两人在高空之中腾翔,瞬息百里。   寻了处集镇,两人落了脚。   陵越牵着少恭,自街道中穿行而过。   少恭嫌路人太多,想让他松开手,但那人掌心的温度太温暖,让他舍不得开口。   陵越丝毫不顾路人的诧异,带着他走进客栈。他没有在意其他人,或许是因为他眼里现在就剩下那么一个人了。   坐在二楼雅座里,饭菜端了上来,小二退了出去。   陵越拿着筷子夹了肉片到少恭碗里。   少恭端起了碗。   偶尔少恭看向他时,便会发现,他主要在吃碗里的配菜,主菜都留给了自己。   这样一个人,一辈子,也就遇得到这样一次了吧。   少恭顺手夹了菜给陵越,便看见他很开心地吃下。   即使知道自己最丑陋不堪的一面,却还是要坚持着对自己的感情么?   巽芳知晓自己渡魂一事,不离——已经让自己爱她至深。   陵越。你做的,已经让我动摇了。   “陵越,我想喝酒了,你去找小二要一坛过来吧。”少恭突然开口。   陵越见他要求,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立刻便放下筷子,对少恭道:“等我一下。”接着便走了出去。   少恭目送他出门,视线移到了桌上的菜食上。   后来吃完了饭,少恭饮了一口酒,越过桌子去吻他。   陵越难耐住心里的激动,含住他的唇,便感觉到他将酒水度了过来。   两人拥着,渐渐地便离了桌案,抱在了一起,往地上躺去。   陵越觉得他一定是越来越抵挡不住少恭的诱惑了,不然他怎么会感觉思维都混沌了呢。他是醉了吧,醉倒在这人的温柔里,溺毙在他深邃如潭的眼眸之中。   少恭撑起身来,看着身下已经闭眼睡去的陵越,唇角露出一丝苦涩。   悭臾从他袖子里钻出来,立起身体看了陵越一眼,转头问少恭:“真的要这样做么?”   少恭抬手抹去唇角酒渍,道:“带他走吧,这件事情,本就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少恭站在旷野上,手上拿着陵越身上那套衣服,看着天空中那一人一龙远去。   再见了,陵越。   身后传来脚步声,以及那熟悉的嗓音。   “少恭,我们走吧。”   少恭回首,目光所及处,是离开了幽都的,巫咸大人。         ☆、第八十三章强夺宝物   晨光将海面上涌起的层层波浪染成金光,远处海与天一线,混迹着无法分辨。   海东青从海面上飞回来,落在岸边等候的黑红衣服少年的肩头上。   “找到师兄了么?”屠苏转头问。   阿翔摇了摇头。   屠苏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默然不语。   当日之事,他不算毫无印象,却也无法将记忆扯出头绪来。   晴雪说他孤身一人去拿走赤鲛珠,说他将那守护白龙残忍杀死,说他的余力导致大师兄和晴雪受伤。   对于这些事情,他只有模糊的记忆,就像是这些事情本不是由他完成的一样。   “苏苏。”晴雪走了过来,冲他喊。   晴雪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道:“还没找到么?”   屠苏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   “没关系的,大师兄修为高深,应该不会有事。”   屠苏听见她柔声安慰,心里的不安也压下去了一些。然而,看着晴雪熟悉的面庞,屠苏却觉得有些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那时自己对她允诺。   “我希望有一个人,能陪我一起看,一起走。晴雪,你愿意当那个人,跟我一起去吗?”   那种感觉消失不见,就像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她一样。   就在这时,阿翔突然一振翅膀,往后头飞去。   屠苏和晴雪一起朝那里看去,便看见了笑着朝他们走来的陵越。   “师兄。”屠苏心头一喜,赶紧朝他那里跑去。   屠苏刚刚到陵越面前,便看见阿翔直接掉头飞到自己肩上,很是惊恐。   只见“陵越”笑了笑,扯住屠苏的手将他拖了下去。   阿翔扑棱着翅膀去啄“陵越”,却反被他一甩手打飞了出去,再也爬不起来。   “苏苏!”晴雪心头一急,变出武器准备去救他,却被人从后面抓住双手制住。晴雪惊怒回头,却看见一张自己绝对想不到的人的脸。“大哥……”   风广陌,或者说尹千觞,拧着眉看她,沉声道:“别去。”   “大哥,苏苏有危险!”晴雪奋力挣扎了几下,接着又静默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因为太过惊讶,她的声音都已经变了调:“你跟他是一伙的,对不对?”   千觞没有回答,可他箍紧晴雪手腕的双手却泄漏了他的心情。   晴雪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屠苏抬头看着“陵越”的那张面孔逐渐变幻,最后定格成他极其熟悉的那张脸。   “真的是你。”   少恭站着俯视着他,冷笑道:“怎么,很惊讶?”   屠苏问:“阿翔凭借气息识人,师兄是不是在你那里?”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少恭道,“我们刚从一张床上醒来,这衣服也还是他的。”   屠苏接下来的话被鲠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这话的意思是……   师兄已经,被他……   “欧阳少恭!”屠苏的身体猛然暴起,退后数丈远,立定之后拔出背后背负的长剑,遥遥指向少恭。   少恭穿着陵越的那身衣服,身形与陵越相仿,倒也无甚不妥。   两人遥相对立,一触即发。   飞鸟遁绝了声息。   阿翔被一只小小的符鸟拖走。   战场留给了他们两人。   屠苏身后似有青铜圆盘闪现,而少恭自巍然不动,看他动作。焚寂在手中被握紧,怨灵的黑气萦绕在剑身之上。那是焚寂的万千怨煞之气,即使没有了长琴仙灵,它依然是一把凶煞非常也厉害非常的剑。   剑在手,不惧,不退。   少恭双手间电光激闪,最后变成红木琴身。古朴而端庄的琴,却是蕴含着无穷杀伐之力。   屠苏挥剑横斩。少恭屈指弹奏。   灵力波动在中间交击。   嘭。   岸边山峦震颤,海中卷起数十道浪潮。   水花还未下落,那两道身影已经打到了一起。   千觞的视线胶着在少恭身上,而晴雪则一脸担忧地看着屠苏。   “你们不会得逞的。”晴雪道。   千觞却摇了摇头,说:“不,屠苏必输无疑。”   数百招之后,屠苏败下阵来。   他身上已经是衣衫破损,而少恭却仅仅只是发丝有些凌乱而已。   少恭放出了一张网,将他完全捆在其中。   少恭走过去,看他,道:“伏羲没有告诉你即使你有八荒盘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么?”   而屠苏透过网眼怒视他。   少恭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腰间,胸前,衣袖,每一处都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屠苏心里一阵窃喜。   找不到就好。   然而少恭却是笑了,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斤两?”   话音未落,屠苏便看见一只手贴在了自己心脏所在之处,然后灵力流渗透进了皮肤。   “啊——”   屠苏整个身体都被血雾包裹。   惨叫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远远看到那边的景象的晴雪已经哭了出来,她狠命掐着千觞的手,说:“大哥,求求你,你让少恭放开苏苏吧!大哥,求你!”   千觞看见晴雪的眼泪,心里一软,手中力道便是一松,晴雪便干脆跑了出去。   然而已经晚了。   少恭站起身来,手中正是他们好不容易得来的赤鲛珠。   身上遍寻不着,那么便只有一个可能,他将它放在了八荒盘的空间之中。   神器不得主人命令无法开启,可这又怎么样呢?有限制,便直接毁了这层限制,不就可以了么?   多么简单。   晴雪扑过来,然后被少恭抬手一道术法捆住。   “少恭,你收手吧,你为何还要这么执迷不悟?”晴雪睁着通红的双眼看他。   少恭走过去,抚摸着晴雪的侧脸,笑道:“即使看了这么多次,我还是觉得,你真像她。”   话音未落,少恭的身影已经散去。   晴雪挣脱身上的束缚,朝人事不知的屠苏冲了过去。   海滩之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还有受了伤的一只阿翔。   晴雪的声音渐渐湮灭在了海风里。   目的达成。少恭想。         ☆、第八十四章占据天墉   天墉城。   全城,所有人,都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   弟子们拿起武器,看着那延绵至山下的漫长石阶。   一袭黑衣的男人,抱着红色的琴,一步一步,在那石阶上走着。   黑亮如鸦羽般的发丝在空中飞扬,与他身上那袭黑衣几乎融成了一体。   广袖长衫,面容在黑衣的衬托下显得过分地白皙,让他看起来如同一个病弱的书生。   衣袖上用金线绣着凤纹,高贵典雅,一如这衣服的主人。   他肩头盘着一条黑色的小龙,待在他身上,如同衣服上的一个小小饰物。这条龙也是冷肃着,看着面前的人。   他每上一个台阶,弟子们便多一分紧张。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手,而他们却感觉压迫感一层一层地,如海潮般涌到面前。   骚动引起了天墉城诸位真人的注意。   不论是掌教的涵素真人,还是紫胤真人,或者是那些许久都没有出现过的,那些元老级别的真人,都从他们所在的地方,走了出来。   齐聚在天墉城的天阶尽头,看着那独自走上来的黑衣青年。   天墉城弟子们紫色的衣服在风中飒飒作响,他们在诸位主事人身后排开,围成层层保护圈。   欧阳少恭已经接近了天阶顶端。   他的步伐依旧稳健,气息依旧淡定,即使这么多人严阵以待,他却仿佛只是个路人一样,云定风轻,气质洒脱。   紫胤居于天墉城内一处石柱之上,隔着雾霭,看向那黑衣的年轻人。   即使他已经练成仙身,他却还是觉得,自己根本不是这人的对手。   他们交过手,那一次,两败俱伤。   然而,这一次,紫胤却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他记得自己曾经在上古流传下来的典籍里,看到过有关太子长琴的记载:   传说太子长琴战斗力超群,他的武器就是琴,欢则天晴地朗,悲则日晕月暗。   传说他的琴有五十弦,每弹动一根则威力加大一倍。   五十根齐奏,则万物凋零,天地重归混沌。   以前他想,传说终究只是传说。但是当欧阳少恭真正站在自己面前,展露他真正的实力时,紫胤却是真正信了那些话。   即使他仅剩不到一半的力量,却终究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   那时候自己与他相斗,不过侥幸打了平手,究竟是他故意输,或是他那时能力削弱,已不得而知。   “欧阳少恭,你来做什么?”涵素就站在天墉城的出口处,看着快要走上来的欧阳少恭,怒道。   “我来……”少恭说着,微微抬首,白皙消瘦的面庞从黑发下面露了出来,“为我的蓬莱宫殿,选址。”   涵素勃然大怒:“放肆!”   说罢,人已经冲了出去。   涵素的掌风对着少恭面庞袭去,少恭仰面躲过,波动撩起了他的发丝。   他不像是在战斗,而像是在跳舞。   舞姿飘然,优雅从容。   少恭朝那站立不动观战的诸位真人霸气凛然地高喝道:“一起来吧。”   数道身影便一同飞了出去。   灵力流在空中接连爆开,被余波扫到的弟子们里,修为低一些的,便直接吐出血来。   “抓住他!”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   接着那些弟子便都动了起来,想要加入战局。   却只见那人群里,接连倒下数人。   接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有弟子拿着他们的剑,却将剑尖架到了自己旁边的师Xiong-Di的脖子上。   “师弟你……”“你干什么?”“你们!”   局面完全逆转,那些看似叛变的诸人,将身上天墉城的弟子服一脱,便露出内里青玉坛的装束来。   同样被挟持住的芙蕖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嘴半天没合上。   她去看旁边相熟的师兄,便看见他朝自己苦笑道:“中计了。”   前不久他们进行了新弟子的招收,他们那时还在想,为何今年通过的弟子数目这么多,怕是,那个时候,他们的势力就已经渗透进来了吧。   陵川亦是满面愕然。   他终于知道为何那日会有师弟对他说有些人眼熟了。   他也觉得熟悉,却没多想。   现在一想起来,才知道,这些人不正是青玉坛那边的吗!   青玉坛弟子所接收的指令:将软筋散,下到他们的饭食里。   看样子,这效用,还不错。   少恭被众人围堵,却丝毫不落下风。   他每一次拨动琴弦,都有一道狂暴的灵力朝诸人席卷而去。   没躲过被击中的,皆是受了不轻的伤。   涵素一瞥眼看见下方局势,心里已经是忐忑,再看欧阳少恭那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火气更大。   唯有紫胤发觉到这欧阳少恭不仅是要对付他们,更是要拖延住他们这些战斗力强盛的,好让他们无法下去对诸位弟子施以援手。   少恭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玩够了,现在该动真格的了。   只见悭臾从他肩头跃下,化作黑龙虚硬盘在他周身。   十指连弹。   轰。   天墉城的石质地面被震出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   石柱崩毁。   远处的山峰更是直接被削去一截。   诸位真人被这力量震得往四周飞去,有的更是直接跌落在石板面上,喉头一阵腥甜,接着便自嘴角涌出血来。   少恭稳稳落在变幻原身的悭臾肩头。   这一幕,成为天墉城弟子,心中永远难以磨灭的记忆。   黑色的巨龙龙角中间,站着那个黑衣的男人。   御龙在天。   这一刻,他就是这片天地的主宰,天地的王者。   他袖中冒出一物,一道金光。   金色的网,变幻千丈之大,朝跌落的人覆盖而去。         ☆、第八十五章第二条龙   瑶山。   山,黛青色,水,深黑色。   灵气枯竭的这里,已经不复当时美景。   在水域旁边的岸上,坐着一个蓝衣的男人。   风神俊逸,气宇轩昂。   恰是陵越。   他待在这里已经半月有余,这里有山有水——虽然是穷山恶水,也有很多看守他的人。   然而,即使是没有那些人看守着他,他也依然逃不出去。因为这里已经被悭臾设下了结界,而以他的能力是无法打开的。   他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和少恭之间的差距,少恭要打败他或是要毁灭他,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那天与少恭在客栈里,迷迷糊糊便被他下了药,再醒来时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他担心着屠苏与晴雪二人的安危,也思虑着少恭这样做的理由,但是少恭根本就没有对他说过自己要做什么,所以,现在陵越只能看着这日与夜的更替,却什么也做不了。   被带来这里,陵越有一种被排除在他世界之外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细语:“陵越?”   陵越转过头去,便看见一抹黑影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黑帽黑袍,全身不露一点皮肤。   陵越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握紧霄河剑,腾起身来。   “你是陵越?”女子又问。   陵越不知她来意,却还是点了下头。陵越心里已经在揣测这人是何来历,居然可以突破应龙施加的结界,然后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身后。   他没有从她身上感觉到杀意。   “阁下是何人?”陵越道。   “为你解局之人。”女子略显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临天阁。   半月以来,少恭第一次来见紫胤真人。   他没有去找掌教的涵素,而是直接来这里,是因为,有些东西,只有达到了某种层面的人才能知道。   两人坐在矮几两侧,几上铺着张雪白的宣纸,而少恭正一手按着纸,一手在那纸上画着什么。   紫胤在他一进门时,便问他:“你进犯我天墉城,夺取天墉,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少恭没有回答他,却让他同自己一起坐下,然后便开始在他面前画画。   “成了。”少恭将笔往旁边的砚上一搁,倒转纸张,摊在紫胤面前。   紫胤凝神看去,只见那纸上,绘着一只凤,和一条龙。龙凤背后是连绵的群山。紫胤觉得熟悉那山熟悉,仔细看了看,发现竟是昆仑山的轮廓。   在将视线移到龙凤的左边,便看见那里有个半人半蛇的人。   然而,当紫胤将视线移到那半人蛇身上时,却感觉自己的思绪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而那墨笔描绘的五官竟渐渐清晰起来。最后,他眼前只剩下那双眼睛,竟似要睁开来。   紫胤赶紧退出了灵识,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发了一身的虚汗。   “……天皇?”紫胤问。   “是。”   “你的凭仗在哪里?”   少恭手指在那画上划过……   那昆仑山,在他的指示下,竟变作了一条隐隐绰绰的,龙。   “这个,就是我的凭仗。”   榣山。   陵越看着那黑衣女子,挥手间在两人中央变幻出一个石桌,施术的姿态优雅,平静淡然。   她仿佛融汇在这个世界里面——这种感觉很奇特,明明她就站在你面前,却感觉她不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而且从她身上会感觉到一种堪比阴寒之地的寒意,冰冷而无一丝人气。   女子示意他走到石桌前面来。   陵越不解的走过去,便看见她从那袖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手中握着一块小小的布帛。   她将布帛摊开,上面是一片空白。   “你想问什么?”女子隔着面纱问他。   “我能问你什么?”   “所有……包括那位欧阳公子。”   “他要做什么。”   “逆天。”   “他要建蓬莱?”   “是。”   “你是来帮我的出去的?”陵越不确定地问。   “并不是。”   “我来,是告诉你,如果有疑虑,不要信任何人,要信你自己。”   陵越被她这么不着头脑的一句话弄得困惑不堪,刚开口准备问,就听见她低声自语道:“他们快来了。”   陵越觉得很矛盾,明明她说可以为自己解局,可自己却并不知道自己陷入的是什么局。   她回答的自己每一句话,却又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她在帛上写下四个字:顺应本心。   “我不能告诉你发生的一切,不过,当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你要相信转机的出现。”她将帛书交给他,道,“试着相信这句话。”   接着她便隐没了去。   接着笼罩整个榣山的结界突然就那么碎了开来。   一支羽箭破风而来,射到了他脚下。   羽箭尾部带着灵力包裹的信件。   他展开信件,便看见上面醒目的几个大字:   一月之内,血戮天墉。   昆仑山脚下。   一个穿着浅红色锦衣的女子,沿着那山路,往上面走着。   风吹动她的衣袂。   晨露沾湿了她的鞋面。   她抬头看了看那延绵的天梯,眼中有一丝如释重负。   夫君,巽芳回来了。   ……………………………   天墉城内,如今的主人在后山某处开辟了个小小的丹房,这是他难得的清闲之地。   青玉坛弟子匆匆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正埋头杵药的少恭抬头问道。   “禀,禀坛主,夫人回来了。”   少恭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         ☆、第八十六章夫妻团聚   少恭出来时,巽芳就站在天墉城门外,沐浴在暖黄的阳光下,穿着淡红色衣裙,精雅如莲。   少恭看见她之后,停下了脚步。远远看着她,不言不语。   “你是……巽芳?”他突然发觉自己连话也说不全,只看着她,看着她,怕她是假的,也怕这一幕是假的。怕她就此化作云烟消散于眼前,将自己一腔痴念尽化作流水逝去。   “夫君。”巽芳朝他走来,眼神始终胶着在他脸上,浅浅的安抚般的笑意溢满脸颊。“少爷。”   这一声夫君,是情人间的爱语。这一声少爷,更加熟悉,仿佛她还是那佝偻着背服侍自己起居的老仆桐姨。   少恭眼里的怀疑淡去,最后只剩下满目深情。   身体比思维要更先一步,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巽芳抱在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   少恭抱了却又放开,凝神看着她,问她与自己在一起的事情。   巽芳知他半信半疑,只好一一回答,即使是很细微的事情,她都能够详细说出来。   少恭的一颗心终于是定了。   他抚摸着怀中人的黑发,贪婪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如同一个渴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泓清泉。   “你回来了。”   巽芳埋首在他颈边,道:“是的,夫君,我回来了。”   “巽芳,”少恭微微放开她,看她如水的双眸,对她说,“我为你在这里建了一个王国。”   “这里?”巽芳皱起了眉头,“夫君,这里是属于天墉城的。”   “不,它现在已经属于我们了。”少恭牵起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他带她去了天墉城的议事厅。   那是天墉历任掌教处理教内事宜的地方,现在却被改造得与蓬莱故址之中一般无二。   青玉坛的弟子们候在门外,就像随时接受君主传唤的御前侍卫,姿态恭敬,如同朝拜。   两人沿着地上铺设的红毡走过去,尽头是高台,高台上面是华美的王座。   像极了人间君王的龙殿。   而现在,这个宫殿终于等来了它的女主人,蓬莱国的巽芳公主。或者说,巽芳王后。   巽芳静静的随着少恭的脚步,眼神一直与他的交融着。   她没有反对,尽管她觉得这种掠夺般的行为并非她想要的,可她不想扫了他身边这个男人的兴。   也许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安稳的地方,不惧风雨,不惧分离。   犹记得那日蓬莱战后。   她抱着红衣似火的他,对他说。   “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都无所谓。”   这是她爱的人。   “巽芳,你喜欢吗?”少恭让她同自己一起在那王座上坐下,问她话时眼中也是难掩的笑意。   如果说没有巽芳的欧阳少恭是个深谋远虑的存在,那么有巽芳的少恭便是那个普通的爱着一个女人的白衣驸马。   “嗯。”巽芳点头,眉目温婉。   “你那日服食了雪颜丹,雪颜丹岁能保你一日容颜,却终究是有毒。巽芳,不如我去帮你拿雪颜丹的解药?况且你如今容貌变幻成年轻模样,身体可有不适,需不需要我帮你看看?你这些日子去了哪里?”   巽芳看他关心过度以致于失了方寸,心里又好笑又心疼他。   “夫君,巽芳无碍,不必担心。”巽芳反握住少恭的手,让他真切的感觉到自己的体温。   她细细打量着这个男人,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俊美依旧,眼中的落寞也再不见了踪影。   却只有对自己毫不掩饰的爱意,从那双绝美的眼睛里渗透出来。   “巽芳,同我一起去用晚膳吧。”少恭道。   巽芳自然是没有异议,两人一起用了饭食,简单洗浴之后便回了房间。   刚关上门,巽芳便被抱了个满怀,接着少恭便将唇压了过来。   巽芳被他抱着,只能回应着他的侵略。   少恭吻着她,用尽自己一生中所有的温柔,吻着他的妻子。   烛火摇曳,光影迷离。   纱幔被放了下来,外衣被扔到了床外。   巽芳只感觉他像个孩子一样,害怕着一切是否是真实,害怕她会突然离开。   她承受着他的侵略。   少恭压着她,正动情时,突然有一个名字在自己心里浮现。   他顿时如同被一瓢冷水浇了个满头,沸腾躁动的血液也平复了下来。   看见巽芳迷蒙的眼里的不解,少恭只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他扯过旁边的被子,将俩人盖上,抱紧巽芳,在她唇上缠绵似地亲了亲,道:“睡吧。”   巽芳在他怀里僵了片刻,最后凝视着他的面容,摇了摇头,窝在他怀里,也睡了过去。   夫妻团圆,两相动情,却什么也没干。   或许只有少恭心里那一簇小小的,不知名的情愫,方能解答吧。         ☆、第八十七章孰轻孰重   晨光熙微,适才用了早饭的恭芳二人就处在庭院之中。   琴音渐起,飘渺如岚,如金玉相击,悦耳沁心。   红衣飘飞,舞姿翩然,如蝶舞花间,绝美无双。   悭臾刚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那一刻时间仿佛已经停滞,整片天地就只有他们二人是唯一的动景,吸引了所有的光芒,抑或是,他们二人就是光的源头。   悭臾察觉到了严重的危机感。   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他以为陵越那个小子就是自己最大的对手和阻碍了,却没想到还有一个。   长琴看着她的眼神是充满了眷恋的,犹如渴水的人眷慕着水源。   悭臾觉得心脏有些难受——虽然实际上他的心脏已经不会跳动,他是一个死灵,灵魂强行禁锢住身体,使其不腐不灭。   他连生灵都不算,又怎么能待在他的身边?   弹琴的人已经停了手,可琴音却仍绕梁不绝。   在他的手按在琴弦上的那一刻,巽芳的舞也跳到了结束的时刻。   一停一止,配合得十分默契。   少恭心有所感,便转头往悭臾所在处看去,笑道:“怎么待在那里,过来吧。”   悭臾这才爬了过来。   巽芳也朝少恭走去,坐在他旁边,而这时悭臾正顺着少恭伸下去的手爬到他腿上。   “这就是悭臾?”巽芳伸手去摸他的头。   悭臾想躲,但看了看长琴,还是忍住了没躲。   巽芳的手很柔软,摸得他也不难受,可悭臾却并不开心。   “汝知道吾?”悭臾盘着尾巴坐在少恭腿上,问道。   “夫君曾与我说起过。”巽芳说着,便将温柔的眼神投向了少恭。   少恭伸手握住她的手,视线交融,便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悭臾更心塞了。   心塞加无力。   “少恭。”一个粗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悭臾探头出去,便看见了匆匆进来的尹千觞。   千觞刚准备说些什么,看见少恭与巽芳交叠的双手,话语便卡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来。   悭臾有种终于不是我一个人心塞了的感觉。   现在他特别想跳到那个叫陵越的小子头上去,让他也来加入战局。   如果陵越知道了他的想法,估计会直接吐血。   而现在天墉城大师兄也的确快吐血了。   累的。   再说这边,少恭看向赶来的千觞,问:“千觞,何事?”   千觞看了巽芳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对少恭说道:“天墉城的弟子们好像有点不对劲。”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紫胤好像也……”   少恭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他们想翻起多大的浪。”   天墉城内的监牢之中。   说是监牢,其实也并未将他们关押在哪个地方。   他们依然待在自己寻常修习的地方,不过不同的是,天空中一直有一张网,蔓延到不知何方,却将他们禁锢在天墉城的一角,让他们无法逃离。   少恭与千觞走过去的时候,被困在网边缘的天墉城弟子一下就扑了过来,隔着网面怒视着他。   旁边守候的青玉坛弟子推出几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紫衣天墉弟子到他面前。   “欧阳少恭,你好歹也曾是我天墉城的弟子,如今毁我天墉城,困我师Xiong-Di,你还有没有人性?”被困住的人中间一个曾与他相熟的弟子怒斥道。   少恭看着他们,冷哼一声,道:“你们都只是区区凡人而已,我跟你们,根本就不一样。我是这片天地的主人,又怎会是你们能够比拟的?”少恭道。   天墉城弟子见他如此说,俱被他这话激得目眦尽裂。   少恭将目光挪到旁边被按住的弟子身上,问:“他们是想逃跑?”   “禀坛主,是。”   少恭病态至极地笑了笑,道:“那就让他们永远解脱这人世的束缚吧。”   “是。”   很快便有青玉坛弟子上前,将几粒药丸塞进了那几个弟子的口中。   “那是焦冥,那是焦冥!”   金网内弟子哭嚎出声。   千觞站在后面,看得也是心惊肉跳。他开口道:“少恭,会不会太残忍了?”   “残忍?”少恭转头看他,目光冰冷,“做错了事,不就应该得到惩罚么?千觞觉得我做得不对?”   千觞看他面色,只好摇了摇头。   待两人离开,那几个被喂了药的便很快便僵硬着,被拖了出去。   天墉城那几个弟子,在网内瘫作一团。   千觞紧跟着少恭的步伐,问他:“少恭,你可是要去紫胤真人那里?”   少恭头也未回,道:“不。”接着他又解释道:“即使他知晓了我的计划,他也阻止不了,即使他逃出去了,我也不惧他。”   千觞突然觉得这样的少恭太过于陌生,而他也开始怀疑,自己这样下去,究竟应不应该……   是坚持着朋友间的“道义”以及对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继续帮他,还是趁早回头,阻止这一切更加恶化……   千觞握紧了自己的手,却抓不稳自己的决定。         ☆、第八十八章携手成亲   少恭回到房间时,巽芳正给他擦琴。   少恭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说:“你休息就好,让我来吧。”   巽芳便停了手,接着少恭便在她旁边坐下,搂着她。   “夫君。”巽芳轻声喊。   “我在。”少恭用下巴轻蹭着巽芳的头顶。   “你一直都没有问我,为何未死,为何不出现……”巽芳抱紧少恭劲瘦有力的腰。   少恭抚摸着巽芳的背脊,在她唇上亲了亲:“你想说,便说与我听吧。”   巽芳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是断不能告诉他全部的,否则,天道责罚,恐不是她能够承受的。   她的夫君眼睛里,最深处亦藏着一丝忧伤。   “夫君,巽芳从未离开过,巽芳一直都在看着你,从未离开。”   看着你如何遇到陵越,看着你与他一起生活,互生情愫,看着你与悭臾,与陵越简单而平凡的日子。   而我却只能在那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爱上其他人。   这是我早已知道的结局,可为何心还是会痛?   “夫君,若有一日巽芳不在了,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巽芳的眼里溢满了悲伤。   少恭突然掐紧她的肩膀,对她喝道:“说什么傻话,你不会离开,我不许你离开!”   巽芳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心里的悲伤一层层地漫了上来,几乎要把她给淹没。   “好,巽芳不离开。”巽芳凑过去亲吻他嘴角。   少恭拦腰抱起巽芳,朝卧房内的大床走去。   幔帐被放了下来。   床内人影浮动,不多时便有暧昧的低吟自帐内传了出来。   地底。   盘在某处吸收着灵气的悭臾突然很颓然地趴了下去。   他知道,长琴已经与那个女子……   长琴千年来遇到的人与事,是他无法估算与量度的。   他能看出来长琴对那个女子的不同。   而他们之间是自己无法插足的。   害他堕凡的是自己,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干涉他的感情?   这地底有一条龙脉,地脉流动,有无穷的灵力涌入他身体里。   昆仑龙脉,这是长琴的倚仗。   悭臾强压下心里翻涌的种种情绪,闭目休憩。   ………………   陵越不知少恭去了哪里,于是当他从榣山逃出来时,便想直奔天墉城。   那支破空的羽箭不知是何人发出的,不过那人竟顺手把结界给破了。   剩下的守在外面的几个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于是陵越很容易就把他们撂倒了,然后顺利离开。   尽管出来的顺利让他有些许不安,但是比起羽箭上所带书信的内容,他更觉得揪心。   一月之内,血戮天墉。   谁戮?谁有这个能力与动机?   陵越心里有这么一个人,但他不愿意把这个黑暗的想法强加在那人身上。   那么仙人一般飘逸出尘的人,连怀疑他都是一种亵渎。   他奔波多日,在琴川落了脚。   是兰生传来的书信。   一收到兰生传信,他就立刻赶了过去。   到了琴川才知道晴雪和屠苏已经到了。   晴雪还好,屠苏却是受了伤。   “哥。”兰生站在门外,等着他的到来,看到人之后,低声这么喊他。   一看到兰生的脸色,陵越就觉得不对劲,结果进去一看,便知道了他脸色难看的原因。   屠苏躺在床上,衣服已经换成了一套新的白色里衣。但仍能看到他衣内那包扎着的布条。   “到底发生了什么?”陵越紧张地去床前,问。   晴雪坐在床边,也是愁容满面。   “是少恭。”屠苏对着陵越说。   少恭。   陵越如中了一记重击,心都停了一拍。   ………………   少恭越过巽芳,帮她掖好被角,回来时更是亲了她一口。   锦被下两人光|裸的身体紧贴着,空气中还晕散着刚才激情时留下的味道。   “巽芳,我们成亲吧。”   少恭躺在她旁边的枕头上,对她说。   “我们不是早已成过亲了么?”巽芳转头笑着看他。   “我想给你一场盛世的嫁娶之礼。”   少恭的声音庄重如宣誓。         ☆、第八十九章爱恨交加   兰生家的庭院里,坐着一个人。   霄河被放在石桌上,而他的主人颓然地坐在一旁。   “是少恭抢走了赤鲛珠,还差点杀了屠苏。”晴雪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我们去天墉城,那里有青玉坛的弟子把守,天墉城的师Xiong-Di们都不见了。”屠苏这样说。   眼前仿佛又浮现那人笑着的模样,浅笑间如春风化雨,眉眼间都是绝美的风采。   自己问:“让我陪着你走这一生好么?”   他说,好。   自己说:“答应我,不要滥杀无辜了好么?”   他说,好。   脸上忽觉得冰冷,陵越伸手去抹,便抹到一手的眼泪。   待他重新走到屠苏的房间里时,便看见屠苏已经穿戴完毕,晴雪亦是整装待发,而兰生看见他进来,便立刻迎了上去。   陵越的眼睛还有些发红,但不仔细看却还是看不出来。   “哥,你决定好了没有?”兰生正色道。   兰生现在已经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在短短几天内,他接收到了少恭没死,少恭伤了屠苏,少恭有可能去了天墉城继续作恶,以及他的亲哥哥竟然喜欢杀了他二姐的凶手的这些事情。   陵越看见三人期盼地眼神,点头:“我们一起去天墉城。”   “不可以。”突然传来一个突兀的反对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进来的人身上。   那是月言,和被她抱着的沁儿。   陵越转头看了看僵立的兰生。   “月言,你怎么来了?”兰生有些慌乱,忙过去帮她抱住孩子。   “兰生,你不要去。”月言开口道。“你去了的话,我和沁儿该怎么办?”   怀里的小宝宝适时的咿呀了一声。   兰生安抚月言道:“我只是去看看情况,并不会与他拼命。”   “那你要保护好自己。”月言对他说。   “好。”   …………………………   天墉城的某处角落里,千觞一个人坐着,在喝酒。   酒坛子散落在他脚边。   他想醉,可喝了这么多,脑子却还是清醒着的。   天墉城内正张灯结彩,一众弟子进进出出忙前忙后。   少恭要和他喜欢的巽芳公主成亲了,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有些气闷。于是他干脆去弄了酒来,寻了处僻静角落,一个人自饮自酌。   天墉城主事厅内。   一袭红衣的人,正站在那大堂里,眼含笑意地看着他身边的巽芳。   二人皆是一身大红婚衣,衬得面色红润,站在一起就是一对璧人。   “坛主,一切准备就绪。”松音上前恭敬道。   少恭满意点头。   号角吹响,仪式开始。   观礼的都是青玉坛的弟子,而主位上是没有高堂的。   “悭臾和千觞怎不在此?”少恭牵着巽芳的手,转头问主事的弟子。   “悭臾大人不知去了哪里,千觞大人方才好像是去了西南方向。”   “快差人去找找。”他皱眉道   “抱歉抱歉,我来晚了。”千觞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门口,脸上晕着酒后的红晕,整个人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像极了一个潦倒落魄的酒鬼,抑或是就是如此。   少恭一见他这模样,虽早知他是如此,可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青玉坛的弟子们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当做没看见。   千觞尽管千杯不醉,可人想醉的时候,还是醉了。   他从怀里拿出块艳红的玉石,以他那酒钱都付不起的状况,恐怕这是他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他绕过少恭直接走到巽芳面前,递给她,笑道:“弟妹,少恭就交给你了。他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弟妹你也要多多包涵。”   巽芳愣了会儿,看他态度坚定,只好收下。她看千觞脸上的表情,分不清他是要哭还是要笑。   千觞送完礼,像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寻了处位子坐了下去。   少恭看见千觞落座,见他给巽芳嘱咐,心里也是感慨良多。可喜事仍得继续,看时候快到了,悭臾怕是要藏,自己也找不到的罢。想到这里,少恭径直走到巽芳旁边,牵着她的手对众人道:“开始吧。”   场面便又热闹了起来。   少恭转头看着自己的妻子,面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可他脸上很快便显出一丝不自然。   巽芳疑惑问道:“夫君,怎么了?”   接着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手伸入巽芳袖中。   千觞的脸剧烈地抽了抽,显然被他这么大胆地举动吓到了。   少恭动作迅速,待他收回手,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条黑色的小龙,正是悭臾。   “悭臾。”少恭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些许不悦。   悭臾有气无力地顺着他的手缠到他手臂上。   “你是要捣乱么?”少恭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声音跟他说话。   悭臾心里觉得委屈,他用脑袋在他颊边蹭了蹭,说:“吾也要与你成亲。”   少恭被气乐了,笑道:“你何曾听过三人一起成亲的?”   “吾就是要与长琴成亲。”悭臾怒而甩尾,嗖的一下钻到了少恭袖中,这下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出来了。   他的心意少恭又怎么会看不懂,既然他执意如此,那便随他吧。   少恭抬手示意继续进行,门外的弟子便重新鼓吹了起来。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两人正对拜时,一道猛烈的灵力流突然直袭正中的两人。   少恭下意识地就把巽芳抱住躲过这道攻击,待他瞠目看去,便看见了面容冷肃走进来的四人。屠苏与陵越并肩而立,兰生晴雪微微靠后。   在座的弟子都腾地站了起来,警戒地看着他们。   陵越自一进门开始,视线便一直凝在那新郎身上,其他一切都成为了他眼中的背景。   他曾经想过,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当然会给他一场婚礼,给他穿上一身红衣,交杯共饮。   现在他终于穿上了那身红衣,比他想象中还要美,美得让他心悸,可站在他身边的人,却不是自己。   陵越的心像被钝刀子刮过,痛得让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这就是他爱的人。   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人。   他说过,若有一天巽芳出现,自己定会离开。   可终究,还是痛了。   爱了,痛了。   原来放下,是这么残忍的事情。   深呼吸一口气,陵越调整好了面上的表情,对他道:“欧阳少恭,我师尊和师弟们在哪里?”         ☆、第九十章绝对压制   久别重逢,他什么都没有问,只问他,师尊与同门师Xiong-Di在哪里。   少恭搂着巽芳,那双星眸朝他看了过来。他像一个普通的,被打扰了正事的主人一样,对引起骚动的宾客道:“你们是来搅局的?”   “放了我师尊他们。”屠苏直截了当的开口。   “我大喜之日,来者皆是客。其余的事情,我们稍后再谈。既然来了,就一起喝一杯吧。”少恭甩袖出去,原本安置在他旁边桌上的几杯酒就这么朝他们飞了出去,然后悬停在他们面前,滴酒未洒。   兰生与晴雪对视一眼,皆是未动。晴雪则往那坐在座位上的自家大哥看了一眼,眼中隐隐有怒意。   千觞看着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有些坐立难安。   一边是他亲生的妹妹,一边是他的好友知己,他若是出手,两方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少恭……”巽芳在他怀里轻声喊他,却很快便被少恭阻止了接下来的话语。   “巽芳莫急,我有分寸。”少恭说完,眼神又转移到了堂上那四人身上。   唯有一人伸出了手,拿住面前自己的酒杯。   他的动作僵硬而生涩,一杯酒在他手上似乎有千斤重。   仿佛喝完,他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要化作泡影。   屠苏转头看着陵越,眼神里是满满的担忧。   杯中的酒,是好酒,可对他而言,是穿肠而过的剧毒。不伤身体,只伤心肺。   空杯被陵越放到左边的桌子上,等他放下杯盏,他仿佛又变成了很久以前那个,冷静睿智的大师兄。   “现在可以了吗?”陵越问他。   “可以。”   “我天墉城在昆仑山建教数百年,根基尽在此处,少恭,你强夺我天墉城,囚禁我师Xiong-Di,已经是违背了基本的道义……”   “哦,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离开这里,我可以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陵越发觉自己说着说着,喉咙便越来越干涩。而他对面那个人却仍面带笑意,仿佛在看着一群跳梁小丑。   “若我说不呢?”少恭松开巽芳,将她护到身后,站立在她面前,直面对面四人。   陵越的眼中闪过一丝沉痛:“若你执意如此,我只有,替师门讨一个公道。”他将右手按在了霄河剑的剑柄上。   他们一路上来,遇到了许多青玉坛弟子。   抓了几个问,才知道欧阳少恭已经占据昆仑山,将原来的天墉城的人全部都困囚于山中。   陵越一路踏上来,心里已经闪过种种猜测。   揣测着他是否有什么苦衷,是否这一切都只是别人的污蔑。   可看他如今趾高气昂的模样,却根本不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你要与我反目么?陵越。”少恭动也未动。   “给我一个理由。”陵越看着他,看着这个此刻显得陌生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少恭勾唇笑道:“当然是为了给我建一个永恒的王国。这昆仑山,灵气充沛,正合我意。”   巽芳想要插话进去,却隐隐有种自己无法介入其中的感觉。   “今日我不想动手,若你们想打,改日再来。”少恭将手背负于身后,道。   “我们走。”陵越声音低沉,道。   “师兄!”屠苏大吃一惊。   “等等。”兰生往前跨出一步,对那一身红衣的少恭道:“欧阳少恭,你可曾记得,当初那个等你等到错过婚嫁之龄,最后却死在你手下的人?”   见对面的男人没有回答,兰生继续道:“你如今佳人在怀,可还记得当日琴川如沁?”   兰生往前踏出一步。   “你可还记得被你杀死的琴川百姓?”   兰生渐渐红了眼眶:“你可曾有过后悔?”   “够了。”少恭面无表情地看向兰生,“小兰,后不后悔,早已不重要了。无论我能如何做,那些死去的,也不会活过来。”他的眼神冰冷如雪,他说:“你乖乖的回你的琴川去,与你的妻女安稳过尽一生。”   少恭朝兰生走过去,每一步都似乎有灵力波纹在他脚下浮现。   兰生顿觉压力逐浪而来,让他有些站立不稳。   陵越一把抱住兰生摇摇欲坠的身体,将他护在身后。   少恭抬手一吸,晴雪便被灵力吸到他身旁,那纤细的脖子就在他手下,分分钟便可以掐断。   “你放开她。”屠苏和陵越齐齐开口。   “我数三声,三声之内,离开这里,否则……”   少恭微一握爪,晴雪便萎顿了下去,昏倒在地。   千觞袖里的灵力流暗暗蓄势。   少恭甩袖将晴雪推向屠苏,对着他们道:“滚。”   屠苏抱着晴雪,陵越掩护着兰生,又一起退了出去。   千觞掌中的灵力嘭地散了。   这一场闹剧,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被打断的新郎显然脸色不是很好,但幸好仪式已经成了,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很快便收了尾。   新郎新娘入了洞房,也无人敢去闹洞房,弟子们吃吃喝喝,也算是把这事给忘了。   千觞寻了个理由,离开了席位。   屠苏他们并未走远,在附近找了个地方权作休息,千觞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们。   他一现身屠苏立刻就警觉了起来,对着他质问道:“你还来干什么?”   他口气不善,显然已经划清了阵营。   千觞的视线一直都投在被屠苏抱着的晴雪身上,他往前走了几步,道:“让我看看她。”   “不可以,你跟少恭是一伙的。”兰生跳出来反对。   “我是她哥哥。”千觞强调道。   “你抓住晴雪来帮助少恭抢夺赤鲛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她哥哥?”屠苏也是动了真怒。   千觞见他们都在防备着自己,心里焦急,忍不住说道:“少恭已经开始给天墉城弟子喂药了。”   “你说什么?”陵越皱眉问。   “我亲眼所见,他给天墉城弟子喂了药。那恐怕就是焦冥。我之前帮助少恭,是因为我欠着他情分,我帮他也是为了还他救命之恩。前不久我见他给天墉城闹事的弟子喂药,就有不好的猜测,后来我仔细查探,才知道他竟然会每天都抓一部分弟子来试药,而那些弟子,却再也没有回来。”   “他要干什么?天墉城弟子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陵越再也忍不住地开口问。   “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你们想要救被囚禁的天墉城弟子,就跟我走。”   陵越与屠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找到了答案。   之后兰生负责带晴雪离开,而陵越屠苏二人则负责随千觞一起前往关押之地。   临天阁内,原本在卧房之中打坐的紫胤真人似有所感一般,望向了窗外某个方向。         ☆、第九十一章血溅五步   陵越他们刚打晕几个守在此的青玉坛弟子,就听见一声响亮的惊呼声:“大师兄。”满含惊喜的声音。   陵越朝声源看去,便发现了一脸喜色的芙蕖。   “小师妹。”“师姐。”   两人走到芙蕖面前,看着那困住芙蕖的金色的网,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哐。   哐。   焚寂与霄河砍下之后,金网没有一丝损伤。   “大师兄,屠苏,没有用的。”芙蕖隔着缚魔,对他们说道,“我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但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逃不出去。欧阳少恭攻上昆仑山,把我们都关在了这里。”   “他有没有对你们怎么样?”陵越问。   听他这样问,芙蕖脸色已经是悲与恨意夹杂:“他带走了很多师Xiong-Di,他们恐怕都糟了他的毒手了。”芙蕖对两人道:“我爹和其他真人都被关在了其他地方,师兄你们快去救他们。”   “好。”陵越点头,接着又交代道:“你好好保护自己。”   芙蕖点头应是。   走得远了,屠苏召来阿翔,让它先去寻找师尊所在之处。   不一会儿阿翔就飞了回来,带着他们直往临天阁飞去。   “这个方向,是临天阁?”屠苏扭头问陵越。   “先去看看再说。”   三人一同飞了过去。   一路上小心避开青玉坛弟子们,好不容易才到了临天阁门外。   临天阁外仅有三五人把守而已。   那几个小喽啰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抬手便可以解决。   屠苏心想这未免也太容易突破了吧,下一刻便看见那骤然亮起笼罩了整个临天阁的阵法。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关卡。”屠苏低叹一声,便准备攻入。   正在这时,他们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们脊背一紧。   “闹事的耗子,原来到了这里来了。”   陵越,屠苏,千觞齐齐朝背后看去。   少恭站在不远处,孤身一人,笑着看他们。   少恭的视线在三人脸上逐个扫过,然后停留在千觞脸上。   “千觞,若我没有记错,这恐怕是你第二次背叛我了吧。我的巫咸大人。”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危险的讯息,仿佛下一刻他就会直接暴起将背叛者斩于刀下。   “少恭,我是你的朋友,但我不会帮你涂炭生灵。”千觞正色道。   少恭笑了笑,说:“千觞,你说错了。从你再一次背叛我的时候开始,我们便再也不是朋友。”   他的话如此不留情面,让千觞的脸瞬间便白了下来。   少恭的下一句话是对屠苏说的:“屠苏,你还是这么不听话,乖乖离开不久好了么?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你还是这么蠢。”   “少废话。”屠苏道。   少恭不再管他,转头看向陵越,说:“陵越,你也要与我做对么?”   “是。”陵越毫不犹豫的点头。   “那好。”   少恭手下发力,已经攻了出去。   对面三人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三对一。   法术印诀一个接一个的被甩了出来。   少恭穿着一件暗紫色的衣服,华美而高贵,俨如贵族。   战斗渐渐白热化。   既然立场已经如此鲜明,那么若还是对他留手,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少恭正同时对付着陵越与屠苏,却突然伸出两只手,分别扣住了陵越和屠苏二人的肩膀,将他们拖出了战局。   “我的徒弟,可轮不到你来打。”   说这话的正是紫胤。   “师尊,你怎么出来了?”屠苏难掩脸上的兴奋。   “那小小阵法可困不住我。”紫胤回应道。   千觞也退了下去,与师徒三人站在了一起。   紫胤放下两个徒弟之后,便将目光投向了那边的紫衣男人。   “欧阳少恭,你可接得住我一招空明幻虚剑?”紫胤抬起右手,他的右手指尖竟然发出蓝色的光芒。   这是剑芒。   当剑修修炼到极致时,他们的身体每一处,都可以当作剑。   紫胤已经不再需要剑,因为他自己本身便成为了一把剑,凌厉,肃杀。   “请赐教。”少恭犹如跟人切磋一般,优雅开口道。   紫胤指尖的剑芒渐渐蔓延到全身,最后他自己便化作了一柄剑,朝他攻了过去。   在陵越他们眼中,紫胤的速度已经到达了极致,残影留在后面,而剑已经远远离开。   而那长发飘散的男人,纹丝不动,却仿佛有巍峨巨山立于他身后,上是天穹,下为大地,而他就是天地间矗立的唯一存在。   陵越心里有一种隐约的不安。   师尊已经成仙,剑术已经大成,料想应该可以重创少恭。   然而,那紫衣华服的男人身上的气势却疯狂地暴涨起来,一倍一倍地叠加,整片空间的灵气都汹涌着往他周身涌去。   剑已经近到眼前。   在他们眼中极快的剑,在少恭眼里却慢得不可思议,他可以轻易分辨出剑的每一步的动向,甚至可以描绘它下一刻轨迹。   他已经不是之前的欧阳少恭,他是,太子长琴。   他是神。   神的威严岂容凡人的冒犯?   少恭抬起了右手,像要抓住那剑刃一般伸了出去,呈爪状,握紧。   陵越心里的恐惧再也压抑不住,将他整个人就此吞没。   “不!”这声音直接从喉咙里爆发出来,仿佛困兽在笼中的嘶吼,却带着让人绝望的悲凉。   随着少恭手指的握下,那柄清虚剑,寸寸碎裂。   以他为中心,灵力巨浪翻涌发散出去,三人如风中落叶般被击了出去。   紫胤现出原身摔在少恭脚下。   白发散乱,浑身是血——这是脱尘的紫胤真人最狼狈的模样,也是他最后的模样。   “师尊!”陵越口里冒着血,捂着胸口痛苦地大喊。   紫胤已经不再动弹,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带着斑驳的血痕。   少恭如鬼魅般出现在陵越面前,掐住了他的肩膀。   陵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少恭,问:“为什么?”   少恭将右手贴上他的面颊,说:“顺我者昌。”   少恭脸上带着扭曲的笑意,就像一个疯子,偏执而病态。明明那一张俊美如斯的脸,却仿佛是另外的一个人。   “是吗?”陵越疲惫地笑了笑,仿佛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   剑刃刺穿血肉的声音。   少恭难以置信地看下去,沿着那入体的剑刃,看到那持剑的手,再看到那手的主人。   “你恨我?”少恭问。   “对,我恨你。”陵越回答。   少恭笑了笑,却好像是在哭。   被之前的灵力击飞很远的千觞察觉到了什么,骤然朝倒地的屠苏跑去,扯着他迅速飞远。   “快跑啊!”   屠苏蓦然回首,便看见整片山峦都被火与尘烟包裹。   “嘭。”   仿佛天与地都在这一瞬间,化作了灰烬。         ☆、第九十二章狼狈不堪   后山传来惊天巨响,惊动了所有人。   原本沉浸在宴饮之乐中的青玉坛弟子们在几个掌事的长老指示下去了后山查探情况。   巽芳在房间里也坐不住了,她刚刚起身准备去看看,便看见门被推开,少恭有些狼狈地出现在门口。   “夫君,你怎么了?”巽芳赶紧朝他跑去。   少恭反手关住门,脚步踉跄地朝她走来,最后把她扑得坐在床上。   巽芳的腰被少恭抱着,而少恭正埋首在她腰间,像个小孩子一样。她闻到了少恭身上浓烈的血腥味,不由得开口问他:“夫君,你受伤了吗?”   “嗯。”少恭闷声开口回答。   “快让我看看你的伤。”巽芳伸手扯他起来。   少恭制止她的动作,接着开口说了一句:“我难受。”   巽芳脸上浮现一丝心疼,扯他手臂的手也开始在他背上轻轻抚摸。这个男人,没有让人比她更了解,他强大,执拗,也恐惧着失去。当初最初见到他时,他孤独地生活在那衡山雪山里,把自己藏匿在那个小小的山洞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来变成寂桐守在他身边,看他由襁褓里的小孩子长成一表人材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他在她心里也是执着坚强的。   可当他现在展现他最脆弱的一面时,巽芳才发觉,原来他还是往日那孤独的孩子。   “别怕,我在这里。”巽芳安抚道。   “我怕痛,巽芳,我很怕。”少恭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尽是迷惘和无助,“日日夜夜,因渡魂带来的痛苦,如万蚁噬身,让我夜不能寐,痛苦不堪。”少恭抓着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说:“可是为什么,这里会这么痛,比渡魂还要痛?”   巽芳低叹一声,抚摸他带着灰尘的脸颊,道:“因为你违背了你的心。”   “可这是最好的选择了,不是么?”少恭脸上的悲伤散了去,隐匿在那如天河般汇聚着万千星光的眸子里。   “巽芳,跟我来。”少恭站起身来,拍去身上的泥土和灰尘,牵起了巽芳的手。   少恭带着她,穿过重重屋宇,最后在那藏经阁停了下来。   自从少恭占据了天墉城之后,这里便再也没有人过来。   因为他在附近施了禁制,而且让悭臾盘踞在了里面。   两人进去之后,少恭找到开关之后,用他破解出来的方法将开关打开,入口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巽芳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   密室并不是尽头,他们一直在往下进发,最后已经不知道到底沿着那年代久远的石阶下去了多远时,真正的入口才出现在他们面前。   巽芳就这样被他带着进入了昆仑山的中央腹地。   悭臾察觉到他的到来,大老远地便飞了过来,极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面庞,然后又钻进了他的衣服里。   少恭逗了逗悭臾,然后带着巽芳往悭臾方才来的方向走去。   地底壮观的景象让巽芳忍不住捂住了嘴。   山体中间形成的是一个洞穴,宽达数十丈,高亦七八丈有余。   而这么大的空间却完完全全是用来容纳那个东西的。   那个东西像一条长在地里的龙,仅露出龙首与龙的脊背,五爪贴地,朝着五个方向张开,龙尾极长,鳞片也清晰可见。   但它并不是龙,它有龙形,却没有生命。它是天与地孕育的奇迹,也是凡间帝王穷极一生都想要找到的东西。   龙脉。   它代表着王朝的气数,它存在,王朝兴盛;它消失,王朝衰亡。   而对于少恭来说,它是无穷尽的力量的源泉。   “巽芳,这是我能与伏羲抗衡的最大依仗。”少恭指着那龙形对她道。   “抗衡?”巽芳问道。   少恭的声音染上了一丝悲色:“他是一心想要我和悭臾不得善终啊……”他皱眉看向巽芳,道:“你知道八荒盘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么?”   巽芳摇头。   “诛逆臣。”   这三个字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   少恭低声地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哽咽。   “一个一个,都想要我死,都要我死啊。”   泪水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从他眼里流了出来,划过那脸颊,坠入尘埃。   巽芳看着他流泪,心如刀绞。   只有在这个没有其他人的地方,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发泄。因为在外面他必须坚不可摧,他没有人可以依靠,如果他自己也倒下去,那么他终将万劫不复。   “你看。”少恭扯开了自己有些脏乱的衣服,一道显眼的伤痕暴露在巽芳面前。   悭臾本藏匿在他袖中,见他这般举动,连忙爬了出来,却被少恭直接抓在手里,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他放在了自己肩上。   巽芳捂嘴发出一声惊呼,急忙去看他伤口。   那是被利器刺穿的,虽然避开了心脏,却也足以毙命。伤口带着血,皮肉向外翻卷,可那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地愈合。这是他身体在进行自愈。   少恭怅惘道:“我不会死,可我会痛啊。”   悭臾听了忍不住用舌头去舔他脸颊,而巽芳眼中更是直接泛出了泪花。   “夫君,我帮你疗伤。”巽芳道,接着便直接运转起灵力往他伤口上运转去。   她的灵力柔和如水流,流过伤口,让那痛与新肉长出的痒的感觉变的淡了很多。   伤口在愈合,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像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巽芳继续传输着灵力,温和的灵力脉动,隐隐带着一种熟悉感。她治好少恭的伤后,抹去头上的虚汗,问他:“夫君,是谁伤了你?”   少恭理好衣服,道:“没关系,敢伤我的人,已经死了。”   “夫君,你,何苦如此?”巽芳又心疼他,又不知要如何回复这句话,只要摇头。   而悭臾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伤口处的气息,那是剑气。   难道是他?   悭臾脑中灵光一闪,接着又很快就把这个猜测压了下去。   不,不可能是他。   “他为何要杀你?”巽芳伸手触碰那已经变得平整的皮肤,问。   “因为我在他面前,杀死了他最敬爱的师尊。”少恭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徒留斑驳的痕迹,被他略施法术一抹,也就没了。   巽芳伸手抱住他削瘦的腰,埋首在他胸口,听他话语中的无奈和沧桑。   “你知道么?我是准备和伏羲同归于尽的。既然只能背水一战,我便再无任何顾虑。”少恭低头看向巽芳,道,“可是在这个时候你回来了。”   巽芳静静地听他说。   “我以为衡山石洞里面你留下的字只是一个骗局,一个让我不去继续杀人的骗局,所以,我其实以为,你会永远都不回来了的。”少恭将下巴搁在她发间,继续说道:“三日之后,乃是至阳之日,伏羲定会现身。那时候,我将会就我和他的夙愿,做个了结。”少恭扣紧了在巽芳背后的手:“可是你在这里,我如何能放心得下?若我不幸身死,你又该何去何从?”   巽芳微微分开两人的距离,与他四目相对,庄重道:“夫君,巽芳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少恭却突然笑了起来,道:“你还想要反过来保护我不成?”   有何不可呢?巽芳在心里默念道。         ☆、第九十三章三日之后   日渐东升,渐渐接近天穹最中央处。   空气躁动,树影婆娑。   昆仑山上的鸟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一样,集体匿去了踪迹。这种状况只有在天狗食日、大地震动或者其他天灾发生时才会出现。   山洞里的母狼紧紧瑟缩成一团,用身体裹住幼崽,时不时看向那洞口外。   飞鸟绝,走兽匿。   三人踏上了那漫长的石阶。   最前那人黑衣红纹,长剑负于身后,恰是屠苏。   后面一人身着蓝色纱衣,一人不修边幅放荡不羁,正是幽都两兄妹。   兰生没有来。他想要一同前来的想法被人掐灭了。   屠苏和千觞亲眼见到了少恭爆发时的恐怖威力,断然不敢让他冒险。兰生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幼小的女儿,还有满脸不舍的妻子,只好点了头。   兰生在他们回去时,拉住屠苏问他,他哥怎么样了?   屠苏看他脸上的忐忑,虽然不忍,却还是说出了真相:“在那种情况下,不可能生还。”   兰生默默放开了他的衣袖。   那天晚上,兰生在庭院的石椅上,枯坐到天明。   走的时候,兰生与他们告别。已经有了妻儿有了家与责任的他,对临行的一行人道:“我姐已经死在了他手里,我只希望最后,能给我哥一个交待。”   屠苏点头。然后踏上了征程。   千觞一路默然不语。   他从三天前开始就没怎么说过话,整个人闷闷不乐的,喝的酒也多了起来。   这样的生活跟他被关在幽都里时日日夜夜借酒消愁有何分别?他在心里问自己。可是路都是自己选的,就算再怎么难走,就算一路走过,被荆棘划得遍体鳞伤,也依然要走过去。   因为没有退路。   从来没有人有后悔的机会,他也不例外。   他再一次背叛了少恭。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也不是为了所谓的幽都祭司的责任,他只是在少恭的手掐在晴雪脖子上的时候,动摇了。   也许他不是个合格的祭司,他的内心有阴暗有杀戮,有贪欲有怯弱。   他想,自己若是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幽都祭司,而只是一个普通的浪荡江湖客,那该有多好。也许有一天他还能见着那个弹琴的男人,与他一同坐在山腰处,一人饮酒,一人弹琴,从此不问世间事,并肩天地共遨游。   他背叛了,再一次。只是因为,那个男人的手,掐在了他妹妹的脖子上。他可以忍受他杀任何人,就算他要杀尽天墉城所有的人,或者百里屠苏,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晴雪是他妹妹啊。他看着她从站都站不稳到学会走路,看她从稚气的牙齿都长歪了的小女孩长成现在这幅轻灵美丽的模样,他一个做哥哥的,又怎么舍得看她受伤呢?晴雪若是出了事,幽都灵女这一丝血脉,便完全断绝了。   晴雪与少恭,他只能选一个。于是他选择了前者。   从此,他与那个男人,只能对立,再无法回头。   因为那人,绝对不会允许任何背叛出现。   晴雪的心情,也很沉重。她告诉自己,没事,就算这是一场九死一生的旅程,可苏苏还在你身边呢,怕什么。大不了做一对亡命鸳鸯,也算完满。   尽管如此安慰着自己,可她心里却仍然有些许不安。   她想起之前在兰生家里时,她与婆婆的对话。借助法术与婆婆进行了沟通,她对婆婆说,自己会与哥哥一起去对付少恭。她以为婆婆会很生气,甚至会让他们赶紧回去,却没想到婆婆只是点了点头,说万事小心。   她说出自己的疑惑之后,婆婆告诉她,女娲大神已经有了指示。   就是让他们去,去进行这场战役。   不过让她很是疑惑的是,婆婆说的女娲大神给予的真言。   以柔胜刚,以弱胜强。   星移斗转,羲现八荒。   命轨移位,双灵现世。   龙隐昆仑,万人归一。   尽管她没听懂,可她还是细心把它记了下来,因为她觉得女娲大神的话,一定是会派上用场的。   晴雪看向旁边的大哥,心里也很不安。   她记得临行前那天,自己大哥还在试图阻止她前来。即使最后阻止失败,他也对自己说,一旦有危险,千万不要硬碰。   然后自己问他,那你该如何?   大哥没说话。   但是她感觉他这次,是下好了不会回的决心了。   屠苏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他面容冷肃,又仿佛是胸有成竹。   那个天地间最尊贵的存在跟他说,天授汝杀伐之权,汝当斩妖邪,诛逆臣,以顺应天命。   那他便斩吧。   从那个男人杀死他师尊与师兄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再也不是自己仍心存妄念的欧阳先生,而是自己的敌人。   他若是人,自己便杀人。   他若是神,自己便戮神。   不死不休!         ☆、第九十四章最终决战   刚走到天墉城阶顶处,便看见有青衣的青玉坛弟子站在那里等候着。   “坛主已恭候诸位多时了。”松音礼数周到地道,“请诸位贵客前往莽荒谷。”   晴雪用眼神询问屠苏,屠苏点了点头。   莽荒谷是昆仑山山脉间最大的一处山谷。   再不多言,众人一同往莽荒谷飞去。   隔着远远地,便看见了很多身穿天墉城紫衣的人,站成一个奇怪的阵型,站在山谷里。   唯有一人一袭黄衣,夺目得很。   他们在人群外围落了脚。   “苏苏,他们……”晴雪失口喊了出来。   屠苏的眼睛却直接红了,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说不出话来。   芙渠师姐,陵川,肇风……   都是自己熟悉的人。   可他们现在都面无表情,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一样。   这样的情况,他们见过的。   那时候,琴川百姓,也与这些人一般无二。   以前是琴川,现在轮到天墉城了么?   屠苏心里都要喷出火来,愤怒之火几乎要烧没了他的理智。   有黑气从他身上发散了出来。   “苏苏,苏苏,你不要冲动。”晴雪的声音如清泉般注入他心房,让他瞬间多了一丝清明。   少恭站在所有人的最中央,广袖长衫,宛若一介柔弱书生。他的眉眼间带着笑意,仿佛在迎接什么重要的客人。   “屠苏,你终于来了。”少恭道。   屠苏心里的怒火再度暴涨,眼睛里黑气沸腾。   “你把他们怎么了?”   “他们?”少恭笑道,“自然是死了,不然还能如何?”   “他们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杀他们?”晴雪面带悲凄之色地怒斥道。   “不服从我的,不就是要杀了么?不然,我如何能当好我的蓬莱国主?”少恭一脸正色地说。   “为什么是天墉城?”屠苏抬头看向他。此刻屠苏已经完全被黑气包裹。   “天底下最大的修仙门派,一旦我占据了这里,那天下,岂不都成了我囊中之物?”   话音未落,屠苏已经拔剑扑了过去。   “欧阳少恭,我杀了你!”   九霄环佩出现在那人手中,右手五指连弹,炫目的灵力波层叠着往屠苏击去。   与此同时,繁复的阵图出现在山谷的地上,发散出强盛的光芒。   阵图的每一个线条的交叉点,都站着一个天墉城的弟子。   或者说,他们的位置,就是按照那阵图来摆放的。   阵法光芒越来越强盛,到最后,只能看见一片茫茫的白光。   等屠苏察觉时,他已经处在了这阵法之中。   而晴雪与千觞却被隔绝在了外面。   “屠苏。”少恭眼里是疯狂的战意,“你的师尊死了,师兄死了,同门也死绝了……”   “你闭嘴!”屠苏挥剑斜砍,焚寂在九霄上面砍出火花来。   “你这个,废物!”   屠苏被一激再激,身周的黑气里竟慢慢渗透出洪荒气息来。   少恭见了,脸上的笑意愈渐扩散开来。   黑气萦绕着,渐渐晕散在那洪荒之气里。   一声震响,屠苏与少恭一击后迅速分开,而少恭又很快被随之而来的晴雪与千觞缠上。   少恭袖中突然冒出个小小黑影,接着又幻化作一条盘旋在他周围的巨大黑龙。黑龙直接一甩尾,便将两人抽飞了出去。   悭臾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好好打一场,自然是血液沸腾,甩飞两人后直接把大脑袋凑到了少恭面前求抚摸。   少恭脸上有些抽搐,拍了他一下让他注意情况,悭臾这才严肃起来。   屠苏以惊人的速度出现在少恭面前,面对张嘴咬来的悭臾,屠苏直接抬手卡在了他牙齿中间。   战龙锋利的牙齿竟咬不断他的手臂,细看去才发现,那截手臂已经变幻成了青色,如同青铜的器皿,却比那东西坚硬百倍。   挡住悭臾的同时屠苏手里的剑也斩了过去,直袭少恭面门。   少恭仰面躲过,九霄环佩趁机又是一轮新的攻击。   “去对付后面两个。”少恭开口道。   悭臾得了令,唰的一声就往后奔去,与那两兄妹厮打在一起。   屠苏在少恭远处落地,接着把剑插回身后剑鞘中,手捏印诀,接着便是一个巨大的青铜盘虚影出现在他身后。   少恭抱着琴,默然地看着他。   八荒盘的形状,现在少恭眼前,然而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仿佛根本无所畏惧。   少恭抬头看了看天色。   太阳已经升高悬在顶端,刺眼的光芒让人眼睛都睁不开来。   “屠苏,你看这是什么。”少恭笑着抛出一物扔在他面前,屠苏被黑气萦绕的眼睛看向那东西。   那是一件紫衣。   它应该被穿在紫胤真人的身上,而它现在,却带着血与泥土。   “你永远都保护不了你最重要的东西……不是么?”   那人的话如同魔咒,萦绕在耳边。   杀了他,杀了他。   身体里仿佛有千千万万个恶魔在嘶吼,要挣脱他的身体出来。   屠苏再看向少恭时,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理智这种东西。他现在就像一头野兽,只有兽性,没有人性。   少恭心觉不妙,接着便感觉到屠苏身上的威压瞬间暴涨数倍。屠苏往前疾行,与此同时又有许多影子与他一起朝少恭奔来。   悭臾在那方战场中正打得尽兴,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顿觉心头一跳。   “长琴,快走。”   少恭听见这句话时,已经被那突然从地下冒出的“屠苏”抱住,接着那个“屠苏”便直接爆了开来。   爆炸的声响响彻整个山谷。   烟雾散后,少恭已经出现在另一处,而屠苏依旧与他遥遥对立着。   少恭擦去唇角血迹,道:“真是小看你了。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亏你想的出。”   屠苏突然一指天,再一指地,接着一指少恭。   霎时间,青色巨盘便出现在少恭的头顶与脚下,朝中间挤压。   然后屠苏便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背后,手持焚寂刺了过来。   那玄妙的阵图再一次出现,接着少恭突然从那盘间脱出,下一刻他的手掌已经贴在了屠苏的胸口。   “出来吧。”   如同响应他的话一样,雷云迅速聚集在天空之上。   原本是晴空万里,此刻却是天地晦暗。   电光划破黑云,撕裂空气击于地上。   悭臾已经结束了战斗,匆匆把吐血倒地不起的两兄妹扔下,往少恭那里飞去。   三声雷鸣之后,屠苏的眼睛突然睁开来。   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少登时便吐出一口血来,慌忙退后数十步。   “屠苏”伸出右手,凝聚力量在手。   此刻他已不再是百里屠苏。   他眼睛里是一片空无,却又带着看透一切的能力。   他缓慢的朝少恭走去。   少恭半跪于地,看他走来,只觉得他每一步走动都似昆仑山脉在震颤。强烈的震动让他的心跳得都艰难起来。   “屠苏”开口道:“乐神,太子长琴。”   少恭知道,他来了。   他终于来了。   天皇伏羲。         ☆、第九十五章陵越身死   昆仑山内部,龙脉所在处。   巽芳抱着灵犀石与赤鲛珠,朝龙脉走去。   少恭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她的时候,嘱咐道:“你将它们放到龙的眼睛里,这样阵法才能真正开启。”   两颗玉石,一颗赤红,一颗皎白,分别代表日与月。   它们就是这条龙的眼睛。   就在她要把玉石放进去的时候,一只苍白的手突然朝她伸了过来。   “要我帮你么?”   ………………   “屠苏”,或者说伏羲,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悭臾已经飞了过来,直接便扑过去对付伏羲。   嘭。   一条巨大无匹的蛇尾突然出现,把悭臾一把压在了地上。   伏羲转头冷漠地看了悭臾一眼,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悭臾用爪子撑着地面准备爬起来,伏羲见状便再加了几分力,悭臾便又趴了回去。   伏羲,人首蛇身。   那具身体现在已经再找不到屠苏的痕迹——下身是鳞片密布的蛇尾,脸也变幻成了伏羲的模样。   他借着屠苏的身体,来到了人间。   少恭看了悭臾一眼,满面忧色。   地面上的阵图再一次浮现,龙脉里面的力量,汹涌地往少恭身体里面涌去。   伏羲挪动着蛇尾,走到他面前,伸出右手去抚摸他的侧脸。   少恭厌恶地躲过。   伏羲便直接掐住他的下巴,用那双独特的灰白色的眼睛看着他。   少恭恨不得直接砍下他的手来,可他现在动不了。   这是阵法开启之后的最大弊端,直到吸收结束前,他都无法离开这方寸之地。   所以,若是伏羲想要在此刻杀死他,几乎是易如反掌。   看着那人的反抗,伏羲突然笑了。   尽管过了千载,这人却还是如此固执。   伏羲高高扬起尾巴,又狠狠地砸了下去。   悭臾被砸得嘴角都流出黑血来。   “为此劣龙,乐神仍要忤逆吾么?”伏羲脸色阴沉地说。   “是。”少恭道。   伏羲闻言,松开了掐着他的手,退后了数步。   然后他将右手举起,神力汹涌着聚集在他手掌中。   少恭心里的弦瞬间绷紧了。   汗水从少恭额头上顺着脸颊留下。   时间变得极度缓慢。   嘭。嘭。嘭。   少恭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脏在剧烈地撞击着胸骨。   伏羲的攻击朝他发了过来。   避无可避。   唔。   痛哼声。   灵力球在身体上爆开的声音。   少恭蓦然瞪大了双眼,看着那突然出现的男人,颤抖着唇喊出了他的名字:   “陵越。”   陵越就这么挡在了他面前,帮他挡住了伏羲的攻击。   少恭突然怒道:“谁让你来的,你走!”   陵越唇角流出一丝殷红的血,可他来不及擦拭。他朝少恭笑了笑,说:“不。”   “你走啊!”少恭仰面看着他,几乎快要骂出声来。他看着这个挡在他面前的男人,心里是无尽的悲伤与眷恋,但是他不能心软,不然,他会害死他的。   伏羲冷笑着,再一次将攻击发了出去。   锋利如刀的风刃在陵越背上割过。   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陵越知道,自己恐怕,是要死了。   灵力流穿透了他的身体,撕裂了他的经脉。   “你说你恨我……”少恭隔着眼睛里的一层薄雾,满面悲凄地说。   “是。”陵越一开口便感觉到血水混杂着破碎的内脏涌到了口中。腥咸的味道,让他难受得很。   “我杀了天墉城的所有人,我是你的仇人,你别来救我啊,你走,你滚!”少恭的心脏像是要撕裂了一样,让他痛得几乎要无法呼吸。   陵越看着他,恍惚间又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他亲吻他的样子。   他笑的样子。   他失智时懵懂的样子。   他在水中洗浴时诱人的样子。   我爱你。   少恭。   可是我不能对你说这句话了。   “少恭,你真傻……”陵越道,“……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啊……我怎么可能……看着你被别人欺负呢……”   他终于倒了下去。   倒在了少恭面前。   少恭脸上已经是泪水。   他伸出手去,抚摸他带血的俊朗的面容。   就在三天前,他还用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现在,他却为了他,挡在了他面前。   陵越……   我比你的师门,比你的责任,还要重要么?   少恭的眼泪就这么决了堤。   陵越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死了。   少恭的心,仿佛随着陵越脉搏的停止,一起死去了。   少恭的手指抚摸过那人的眼角,眉梢,带着无限的温柔。   “你才是真傻……你这样,不就让我所有的计划,全都乱了么?陵越。”   他的低语,渐渐在了风里,湮灭了去。         ☆、第九十六章金丝化茧   伏羲看着他在那里悲痛欲绝,心里有种异样的快感。   龙脉的力量已经为少恭所用,可陵越死了。   少恭握住陵越身旁掉落的配剑霄河,慢慢地站起身来。   “悭臾。”少恭沉声喝道。   被伏羲压制的悭臾身体里瞬间灌满了力量,只见他怒而腾起,从伏羲尾下挣脱了出来,飞到了少恭身后。   他是少恭弄出的死灵,与他气息相连,力量共享。   少恭因为龙脉,力量暴涨数倍,悭臾也随之得益。   现在少恭就像个亡命的囚徒,不要命,不惧死。   他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身形若闪电,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伏羲面前。   霄河有灵力加持,变得无比坚硬。然后这柄凡兵就被他拿着,往神身上砍去。   伏羲抬手去挡,却不料那小小兵器竟直接撕裂了他的血肉,剑气甚至刮伤了他的面庞。   悭臾在少恭身后盘起,仰头长啸,音波叠在少恭的攻击之上,让伏羲都感觉到胸口的血液有些翻涌。   酣战之际,无人在意陵越那里。   若有人能走到近前,比如会发现,自他胸口处突然慢慢的飞出来一块布帛,看似普通,可它此刻发着淡淡的金光,让看到的人有种油然而生的敬畏之感。   是那个黑衣女子在榣山给他的。   布帛的丝线开始往四周延伸,最后化作无数根金线,将陵越缠在其中,缠成了一个茧。   再看那边。   伏羲被他伤到,怒火翻腾,于是一把抓住那再度来袭的霄河剑,运气在手,直接将它一把折断。   嗤。   兵器入肉声。   伏羲灰白色的眼睛往下看去,便看见那人拿着那柄断剑,而断剑已经刺进了自己胸口之中。   少恭拔出剑身,退后数步回到悭臾旁边,对着伏羲道:“你伤他的,我会一样一样地还给你!”   伏羲胸口的血很快便止住了,可他心里的愤怒却嘶吼着,几乎要冲破他的身体。他漠然地看着对面那一人一龙,面沉如水。千年前,乐神便为了那低劣的黑龙,犯下弥天大罪。甚至,在问罪之时为那黑龙承担了大部分责任。殊不知,如此,只会让他更加不满。   也罢,便永除仙籍,削去仙骨,毁去原身,给他往世孤独。   而那黑龙,他偏不让他死。他想要自由,自己便让他永失自由,被人驱使,形同牲畜。   而如今,那一人一龙,却仿佛在嘲笑他一样,并肩与他做对。   “汝之僭越,其罪,当诛!”伏羲朝少恭遥遥一指,接着蛇尾甩向地面,繁妙的符文自他口中发出。   那是古老的晦涩的语言,或者说那只是几个普通的音节。   无人能听懂他发出的音,因为那声音,代表的便是强大的攻击。   第一道音击来时少恭未能躲过,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巨闷,五脏六腑仿佛就此移了位。   这是在他已经引龙脉加持了的情况之下,若是直接以原身应对,恐怕现在已经受了重伤。   这是伏羲的绝杀之技,八音。   七音之后,便可天崩地裂,八音,却是从未使用过。   少恭在悭臾脑袋上坐下,将琴身放在他龙角之上,十指亦随后放到了琴弦上。   他现在已经靠外力达到了与太子长琴全胜时期相同的战斗力,因此,他要对付伏羲,只能启动五十弦。   太子长琴,五十弦尽,天地重归混沌。   尽管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凤来琴,可依靠九霄环佩,他亦可以发出大半的威力。   早已被遗忘的千觞与晴雪二人,此刻正惊畏地看着那战场上的两人。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甚至想像的战斗了。   那场上的两人,随便动一动手指,便可以让他们死去,比杀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就在这时,少恭身后,突然走出来了两个人。   一人粉色衣裙,缥缈如仙子,另一人却是一身黑衣,鬼魅若魂灵。   晴雪失控地自语出声:“……这是……双,双灵?”   少恭看伏羲突然停下攻击看向他身后,便也看了过去。   后面走来的两人,一个是巽芳,还有一个,则是那数次出现的黑衣女子。   少恭眼中是深深的疑惑。   他记得他对巽芳说过,好好待在龙脉那里,等他回去。   他其实是没有把握能够回去的。所以那句嘱托,几乎是一句遗言。   没想到,她竟然从那里走了出来。   这时,少恭的视线被那个黑衣的女子吸引了。   只见她将右手,搭上了自己黑色笠帽的边缘,然后将帽子缓缓摘下,扔到了一边。   纵然设想过她的种种样貌,可此刻少恭还是难以抑制地瞪大了双眼。   那黑衣女子的脸,与巽芳的竟然一模一样。   两人,宛若双生。         ☆、第九十七章真实身份   巽芳与那个黑衣“巽芳”一起朝他们走来。   天空中的景象出现了变化。   一半是黑暗,一半是光明。   阳光充斥在半边天空,黑云笼罩在另一边。   光与暗,就这么同时出现在天穹之上。   她们走过来时,一幕幕画面出现在少恭面前。   最开始,是无边无际的混沌。然后,天与地分割,一半往天上飘去,一半沉入下方成了大地。   日与月开始出现。   山川,草地,河流,画卷般美丽的画面,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天上出现了天河,地下流出了忘川。   天河融汇万千星子,忘川收纳万千魂灵。   天河与忘川中,出现了两个相同的圆盘,开始了缓慢的旋转。   那是……命盘。   少恭心里已经有了隐隐的猜测。   命盘在天河与忘川的两个宫殿里,一刻不停地旋转。   渐渐地,地上出现了人类,出现了神,出现了妖。   而命盘依旧在旋转,记载着所有生灵的命运,周转不歇。   后来上面出现了灵。   天河中的命盘之灵,看了万载人间沧桑变化后,从那座宫殿里走了出来,去往了人间。   那时已经有了海与陆。   她抬手一指海外,便立刻有一座山自海中浮现出来,出现在她面前。   她去往了山上,看那山与水,皱了皱眉,再一指山水间,便有了人。   她似乎很是高兴,但做完这一切她也累了,便在那山间,安静地陷入了沉睡。   直到千年后,她再度醒来,便直接化作了那蓬莱国的公主。   也自然便忘记了自己的过去。   后来她带回来一个白衣青年,与他度过短暂而快乐的数十年。   再后来,青年离开。   天发现了她的离去,于是降下了惩罚。   一夕之间,家园尽毁,仙山沉没。   唯有她一人活了下来。   可她依旧没有想起这一切,于是她再一次去往了大陆,寻找当时的青年。   影像结束。   少恭看向巽芳的眼神已经十分复杂。   他终于知道为何那黑衣女子会说巽芳在天河底忘川畔了。这是一句暗示,暗示着她的身份。   可谁能想到呢?   那么温和可人的妻子,竟然是那命盘的灵。   巽芳已经走到了他身边。   “夫君。”巽芳轻声喊他的名字。   少恭有些许无措。   巽芳笑着仰面看他,道:“夫君,你不会有事的。这一场战役,你一定会胜。”   她明明是在陈述,可少恭却觉得她是在下达命令。   对天与地下令。   她说会胜,就一定会胜。   伏羲看着那两个女子,心里的疑惑也得以解开。   他终于知晓是谁一直在暗中阻止他了。   真是,超乎预料啊。   可这又如何呢?   那也不过是两个灵而已,难道还能打败他不成?   “姐。”那一直未曾开口的黑衣巽芳突然提醒道。   那边滔天的攻击已经席卷而来。   悭臾带着少恭腾空而起,巽芳同黑衣女一同悬浮在他两侧。   伏羲咬破舌尖,吐出一口血水,手指在空中划出符文。   整片空间的空气都燥热了起来,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水汽。   山谷附近的山峦上的树木在枯萎,生机被掠夺,灵力被吸走。   危险步步紧逼。   巽芳同黑衣女一起将手抵在了少恭身后。   “夫君,战吧。”   少恭闻言,心中已经再无顾忌。   战吧。   即使面对的是天地间最强的神。   即使生还几乎无可能。   他掐破自己指尖,亦在空中画起了符文来。   血咒。   这是一种损害性极大的术法,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禁术。   每一笔都是代价。   就算有两人一同输给他灵力,可他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   两人的术法同时完成,然后一起发了出去。   相互撞击时发出震天的巨响。   莽荒谷附近的几座山峰直接便被全部震碎。   烟尘稍落,龙与凤,还要两道灵,与那人首蛇身的神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蛇尾拍击在地上,地动山摇。   凤鸣,龙啸。   灵力波接连发了出去,绚烂的灵力流,每一道都是杀机。   那翱翔的凤突然被一只布满鳞片的手紧紧抓住。   接着那一黑一白两灵化作缚绳紧紧捆住了伏羲。   黑龙直接突破攻防,一口咬在了伏羲肩头。   长牙刺穿了血肉。   冰锥一般森寒刺骨的灵力自伤口处钻了进去。   伏羲胸口心脏处爆出了血花。   凤坠落在他脚下。   伏羲已经受了重创。   悭臾的牙齿里,封着足够致命的术法,直抵他的心脏。   然后,在心脏里直接爆开。   伏羲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开身上的两道灵,扯开那黑龙,直接发力往他身体里震去。   悭臾痛苦的嘶吼响彻在少恭耳畔。   少恭的心沉了下去。         ☆、第九十八章龙凤分离   少恭化作人形,悭臾砸到了他身旁。   伏羲往后倒了下去,坠地时发出剧烈的声响。他僵硬着,如同死了一般。   悭臾的头垂着,有黑色的血从口里涌了出来。   少恭爬过去,抱住他的龙首,声音里是难以压抑的恐惧:“悭臾,悭臾……”   悭臾强撑开紧闭的眼睛,看着他,虚弱地说:“长琴……我们,赢了……”   少恭看那倒地不起的伏羲,抱紧了悭臾,道:“是的,我们赢了。”   “真好……”悭臾说。   大股大股的黑血从他嘴里涌了出来,沾了少恭满手。   “悭臾,悭臾,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有事。”少恭摸着他的脑袋,对着爬起来的巽芳她们道:“救他,救他!”   巽芳走过来,在悭臾身体里注入灵力,片刻后朝少恭摇了摇头:“没用了。他的灵魂,要散了。”她语气里是无尽的悲伤,想要安慰,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少恭抱着悭臾,不住地安慰:“没事,不怕啊,我会救你的,悭臾,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悭臾张嘴勉强咧出一个笑的弧度,对少恭道:“长琴,我知道的,没用了……”   陵越死了……   悭臾要成为第二个么?   悭臾感觉到生命在流逝。他本来就是死灵,早已该死去,若不是借躯体苟活,他不可能存到今日。   足够了的。   长琴,至少,吾找到了你。   至少,吾再无遗憾。   长琴哭了么?滚烫的眼泪砸在了他鳞片上。   悭臾努力用脑袋蹭了蹭他,最终还是没了力气。   他看着他,道:“长琴,吾和你,成了亲的……”   少恭点头,说:“是的,成了亲,我们成亲了。”   悭臾知道,到时候了。   “长琴,吾爱你……”   “我也爱你,长琴爱悭臾,长琴只爱悭臾!”到最后,少恭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嘶吼。   吾听到了呢……长琴。   悭臾闭上了眼睛。   庞大的龙身缩小成一条小小的黑色的蛇,缩在少恭手心里。   最后化作飞灰溢散。   少恭呆坐着,像傻了一样,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里。   这山中有无数条虺,他们都没有名字,唯独吾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悭臾。   长琴,你日日弹奏给吾听,吾没有什么可以回报你的。待吾以后修成应龙,就让你坐在我的龙角旁吧。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   少恭的垂眸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嗫嚅道:“今日之约,永远不变。”   天空有雨坠了下来,砸在身上,生疼生疼。   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那条会跟他他身后的小黑龙,那条会钻到他衣服里的小黑龙,那个会死皮赖脸说要一起成亲的悭臾,是真的没了……   说没,就没了。   “啊!”少恭仰天爆发出一声痛苦到极点的喝声,他周围数丈处的地面齐齐炸开,带起尘烟无数   千觞隔得远,他受了伤,趴在地上,只能远远观看那边那惊天的战役。   他转过头去,却发现晴雪竟然不见了踪影。   伏羲捂着胸口,撑着地慢慢地试着爬起来,却屡次跌了下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把他伤到如此地步……   而他也让那条低劣的龙付出了代价。   身死魂消,飞灰烟灭。   最后他终于重新站了起来。   伏羲看着那跪坐在不远处,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的太子长琴。那人脸上的表情,是他一直都想要看到的,现在,他终于如愿了。   巽芳与黑衣女看他站起来,慌忙挡在了少恭面前。   伏羲其实已经没有多大力气再对付他们了,可他却丝毫没有把自己的势弱暴露出来,他看起来就像只受了一点点小伤而已,仿佛刚才的战斗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终于拆了他们。   一个堕入凡尘永受磨难,一个受人驱使永失自由。   这是生离。   现在,是一个永消于天地间,另一个却活着。   这是死别。   再也不用看到他的乐神钟心与那小小的低劣的黑蛇,不是很好么?   可是为何他仍然不满足。   他看着那挡在长琴面前的人,只觉得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强烈的破坏欲在他心里燃烧。   毁了。   一了百了。   手中浮现出一个青铜的圆盘,在他手里悬浮转动。   尽管神力无法使用,可即便如此,仅用这个东西,他也可以在越过那两只灵的情况下,杀了那个人。   杀了就好了。   他再也不会想别的,再也不会想任何人。   抬起的手却被另一只纤细却有力的手握住。   伏羲转过头去,便看见一袭水蓝色的纱衣。   晴雪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伏羲的视线已经胶着在了晴雪脸上,不为其他,只为那与他的一般无二的灰白眼睛。   四溢着洪荒气息的眼睛。   “女娲?”伏羲开口道。   “晴雪”回答道:“是吾。”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除了那呆坐的少恭。   他只是往那里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伏羲被气得有些想发笑。   他费尽心思借那个百里屠苏的身体来到这里,而这人却如法炮制地借这个灵女的身体同来。   “汝欲阻吾?”伏羲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上位者被冒犯的怒意。   “汝纵毁长琴,亦无法得之。”女娲悠然开口,道。   伏羲沉默了。   “放其自由罢。”女娲握紧了抓住他手腕的手。   伏羲看了她半晌,最后再回头看了那人一眼,终于把八荒盘收了回去。   两道强大的灵识脱离出来,往天穹飞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地上徒留昏迷的晴雪与屠苏二人。         ☆、第九十九章琴舞相和   雨渐渐变得细密,很快整片天地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蒙蒙的雨雾里。   巽芳看到伏羲离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转身过去,抱住少恭,努力温暖他冰凉的身体。   “我要走了,夫君。”尽管这句话难以开口,可她还是就这样说了出来。   少恭终于有了反应,他找了半天才找到方向,看着巽芳,像个被遗弃的孩子一样,眼神空洞地看着她,道:“我只有你了……你也要走么?”   巽芳几乎就要这么哭出声来。   黑衣女默默施起法术帮他们挡住飘散的雨。   “我知道为什么她要说你在天河底,忘川畔了,她那时间就在暗示我你的身份了,不是么?天河,忘川里,不就是命盘么?”少恭陈述道。   巽芳擦去他额上的雨水,道:“是。”   “蓬莱战败,大火焚烧时,救我的是不是你?”   巽芳回答:“是。”   “屠苏要杀我时,救我走的是不是你?”   “是。”   “龙冢遇险时,你出现了,是不是?”   “是。”   “为什么不早点出来见我?”少恭眼里一片空无,却又像装满了悲伤和绝望。   “我不能现身。”巽芳用脑袋轻轻蹭他脸颊,“命盘至少需要一个人守,而我宁愿你忘了我。蓬莱因我而覆灭,我不想再牵连你。而且,我们的存在,一旦被伏羲发现,势必会造成诸多麻烦。”巽芳在他耳边说:“夫君,对不起。”   少恭抓住巽芳的手,恳求道:“留下来,好不好?”   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卑微的语气对她说话,就像舍不掉黑暗前的最后一束光。   “夫君,我要回去了。”巽芳眼中落下泪来,“命盘是不能有感情的,否则,势必会造成处理天命时的不公平。所以,我所有的记忆,都应该被抹去,巽芳,再也不会记得你。”   少恭笑了,凄惶而绝望。   “连我最后的一点光,也要剥夺了去么?”   巽芳的心绞痛着,却也无可奈何。   他痛,她也痛。   可这是她的宿命,她别无选择。   她只能回到那命盘之上,继续她的万年孤独。   “夫君,能再给我弹一次那首曲子么?你常弹的那一曲,榣山。”   少恭勉强扯出一抹笑,这一笑却好似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说:“好。”   九霄环佩被放在膝头,十指按在弦上。   几步远处的巽芳与他对视,然后,琴音起,舞姿始。   每一步,都恰踏在琴音落处。   每一声,都应和那舞步动时。   琴音飘渺,舞姿翩然。   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琴曲,奏一曲离殇。   舞步,跳一段分别。   外面雨依然在下,里面的两人却仿佛已经忘记了一切,醉心于彼此,醉心于这一刻。   所谓永恒,也不过如是了吧。   这时,两人都希望,这一曲可以永远,不停。   可它终究还是结束了   巽芳静静的看着少恭,仿佛要把他的影子刻在自己的记忆里,永不忘记。   巽芳手中结起印诀,在身前幻化成阵法图。   少恭想扑过去阻止她,可他知道,他阻止不了。   光芒笼罩她全身,渐渐便看不见其中的人影。   “待光芒消去,她就会忘记一切了。”黑衣女的声音在少恭耳边响起。   少恭无意识地拨动着琴弦,眼里什么都没有,空得很。   光芒渐渐消散,最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巽芳,已经如那黑衣女一般,面如冰霜。   仿佛这尘世与她并无任何关系。   她走到少恭面前,弯腰递给他一块粉色的小小的玉石,道:“这是我所有的记忆,留给你吧。”   少恭愣愣的接过。   再抬眼时,只来得及看到那飘然远去的粉色衣裙的一角。   接着便再无踪迹。   倾盆大雨接踵而至,几乎要覆灭了天与地。   在雨中。   那个被金线包裹成的茧,竟有了些许动静。   金线绷断,仿佛蝴蝶要破开自己的束缚。   一只手伸了出来。   少恭一个人开始弹起琴来。   没有人听。   他就自己听。   一曲弹完,他却是突然瘫倒在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血与泥沙,混成一团。   被大雨冲刷了干净。   身体被雨浇得冰冷,连心都是通透的凉。   却突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抱住。   少恭抬眼看去,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   “陵越……”少恭喊出声来,然后直接昏了过去。   他是死了吧。   不然为何能看见陵越。   陵越,悭臾,我来陪你们了。   怀里的人已经昏死过去,虚弱得让他心都疼了起来。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   可雨声还在继续。   陵越抬头看去,才发现头顶被人用术法遮挡住了。   而紫胤正一袭紫衣,面带愠怒地看着他们,道:“胡闹!”         ☆、第一百章谎言背后   紫胤记得,那日,欧阳少恭来找自己。   “我需要所有天墉城弟子的帮助,来帮我完成那个万人大阵。”少恭对他道,“引动昆仑山的龙脉之气,让我有能力对抗伏羲。”   紫胤淡然问道:“我为何要帮你?”   “龙脉引动之后,百年内昆仑山灵气会比以前强盛至少两倍。”   紫胤脸上无甚表情。   见紫胤脸上并未显出太大的变化,少恭继续加大筹码。   “青玉坛之前潜伏的弟子愿意自动归入天墉城,再无二心。”   紫胤想了想,灵气充裕,这昆仑山弟子的修炼将会事半功倍,以后天墉城在修真界的第一之位恐怕更无人可以撼动。况且,青玉坛弟子多会修炼丹药,若收纳进天墉城,想必除剑修之外,亦会吸引更多丹修。此外,有丹药相助,天墉城弟子修炼遇到瓶颈时也会更容易突破。   而且,他还允诺,说不会让天墉城弟子有所损伤。   这是一笔一本万利的买卖,他没有理由拒绝。   但同时那人也提出了要求。   “我并不想太多人知道事情真相,所以,我会给他们服食药物,让他们看起来如同死去一样,但过了时间之后,便会自动恢复。”   紫胤便让他拿了丹药过来,亲自试了,确认无误之后,才点头。   说到最后,欧阳少恭却对他提出了一个看似毫无作用的要求。   “我想,在你的徒弟面前杀死你。”明白紫胤的疑惑,少恭道:“屠苏身上藏有万千魂煞之气,让他进入极度愤怒的失控状态时,可以引发他体内的煞气,来减弱伏羲的洪荒之气的威力。”   紫胤半晌不语,接着才开口道:“你这样做,怕也是为了陵越吧。”   少恭心里惊讶,面上却不露痕迹。他知道紫胤也是成仙了的人,自然也了解了种种事情,自己与陵越的那些事情,他恐怕猜也猜出来了。   “你难道不怕他恨你?”紫胤问。   “就是为了让他恨我。”少恭怅然道,“因为连我也觉得,这是场几乎无法胜利的战斗。”接着他又笑了,说:“所以让他恨我吧,对他好,对我也好。”   让他再不对自己留恋。   让自己,再无顾忌。   从紫胤的临天阁里出来,陵越看了看那纷乱的雨,任由雨砸在自己脸上。   他现在终于知道。   那人对他的感情,是真的。   那人许下的承诺,答应他的,都兑现了。   自己让他不滥杀,于是他就没杀一人。   他在用他的方式保护着自己,而自己却傻傻地入套,甚至差点杀了他。   少恭……   在天墉城找了很久,最后在半山腰找到了他。   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就他一人,抱着他的琴,独坐在雨里,背影萧索而单薄,孤单而落寞。   陵越走过去,给他撑起伞来。   少恭一言不发地弹奏着。   “回去吧,好么?”听他琴音稍顿,陵越问道。   “不要。”少恭摇头,毋自拨动着琴弦,“我要弹给悭臾听,再给巽芳弹,他们都喜欢听我弹琴。”   陵越抓着伞,抱住他,亲吻他的脸颊,道:“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不。”少恭推开他,把琴收起来,就往山下走。   “少恭!”陵越喊了他一声,将他扯回来,紧紧抱住。“你有我啊,你还有我啊!”   少恭却推开陵越,雨水打湿了少恭的脸颊,睫毛湿着,看起来有些可怜。   陵越直接便抱起他,御起剑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他带着少恭进门,然后反手关上房门,把他压在门上狠狠地吻。   少恭像领土被侵犯的野兽一样,凶狠地回吻。   这是一场纯粹的力量的搏击,两个人都不甘示弱。   不知道是谁先扯动了谁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谁先触碰到了谁的皮肤。   不过当他们开始了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少恭的衣服被解下,掉落下去,随后陵越的外衣也掉落在脚边。   衣服撒了一路,直到两人相抱着滚上了床。         ☆、第一百零一章   ………………这章叫抵死缠绵,好怕被和谐掉……………   少恭像沙漠中垂死的人看见了绿洲一般,尽管意识已经迷糊,可却执着着贪婪抱紧着身边的人。少恭光洁细腻的皮肤在陵越的掌下微微发着热。身体热了起来。血液沸腾着,在经脉里流动。都是裸身以对。少恭那过腰长的黑发已经湿透,很快便沾湿了被子。可此刻的两人再顾不得其他。相拥着,用力得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少恭翻身把陵越压在身下,那双本应用来弹琴的手在他身上游弋,用力得让陵越都微微皱起了眉头。“陵越,不要走,我只有你了。”少恭将唇印在他脸颊上。陵越搂紧他的腰,说:“我不会走的。少恭。”少恭的手沿着他小腹往下摸去,却在碰触到他勃发的欲|望时突然住了手,眼中渗透出些许清明,带着不解地看着他。陵越心念陡转,接着便将主动权牢牢掌控在手,将他压了下去。少恭被他压得趴在被褥里,鼻翼间都是他的味道,仿佛被他完全环绕在其中。陵越压在他身上,伸出手来,叉开他的手指,与他十指交叠。腿被分开,陵越有些笨拙地在那里试探,最后竟直接想这么抵进来。少恭痛得很,身体在抗拒着他的入侵。陵越察觉之后连忙退开,扣着他的肩膀亲吻他的耳后。身后的男人温柔得很,可少恭却觉得自己的命快要流失了一样。到底自己是否存在,到底自己在干些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难受,却不知道如何让自己不那么难受。少恭突然反手握住陵越的手,道:“进来。”身后的人迟疑了一下,接着想到了什么一样,用手指蘸着嘴里的涎水,以作润滑。陵越,不要这么温柔地对我。摧毁我吧。让我就这么死去,不好么?少恭转过头,看着他,薄唇轻启,吐出一句他这辈子都不会轻易说出的话:“上我。”陵越脑袋里的某根弦,嗤啦一声,断了。沉腰狠狠顶入,一点一点更往里面,对少恭而言,形同酷刑,却也让他获得一种病态的满足。以痛止痛。陵越深埋在他体内,被里面极致的紧致弄得呼吸浊重,差点就如此爆发出来。“少恭,你是我的。”陵越就着这个姿势,动起腰来。那嵌入其中的部位摩擦着脆弱的内壁,里面火辣辣地疼着。被充满到极致的感觉,就像要将自己整个撕裂一样。这样就可以忘记那些无端的纷扰了吧。陵越被这种极致的快乐弄得快要疯掉。身下被自己压着的人,是自己最爱的人。往日牵手即是极致,亲吻也是极其难得,而现在却直接就这样,融为一体。幸福感在他脑海里炸开,他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更加狂乱。用力的顶入。抽出。再度进入。…眼泪从眼角滑落。少恭被动地承受着陵越的进攻,身体痛着,心里却是涨得满满的,不知道是什么。欧阳少恭。就这样放纵你自己吧。就算只有这样一夜,让自己短暂地忘却悭臾,忘却巽芳,忘记那些痛和伤。陵越的理智已经被抛到了一边。他眼里心里现在都只剩下了这个人,再无其他。“陵越,我想看看你……”少恭突然开口要求。陵越立刻便从了命,退出了他身体,然后将他的身体翻转,凑过去吻他。陵越看见少恭脸上又有泪水蔓延,心瞬间就揪紧了,便细致地,虔诚地吻去他眼角泪水。少恭用腿勾住陵越的腰,隔着眼里朦胧的泪,对他说:“陵越,今晚,我是你的。”在他欧阳少恭面前,他陵越从来就没有什么自制力。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陵越便感觉到,自己的防线已经溃不成军。你怎么忍心维抗。他是那么一个强大的男人,举手之间天翻地覆,可他现在却在自己面前,脆弱得像个孩子,让他心里所有的爱怜,全部度涌现了出来。“我爱你,少恭。”陵越再一次对他说出这句话,认真得仿佛要将他这一辈子都压在这句话上当赌注。这便是一场豪赌,输了,便万劫不复,在名为欧阳少恭的深渊里,泥足深陷,无法自拔。身体无比契合地结合在一起,仿佛他陵越,便是因为欧阳少恭才存在。进入他内里,顶弄,抽出,再度进入。每一次,都是分开与再度纠缠。陵越的发自肩头垂下,与少恭的发纠缠在一起。结发之情。陵越心里突然出现这个词,仿佛烟花在天际炸开,让他从心到骨骼,到皮肤的每一处都充满着极致的快乐。少恭勾紧腿让他离自己离得更近,也让他更沉入了自己体内几分。两人同时发出舒爽至极的呻吟。少恭额头上晕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薄唇轻启,吐出让他几乎要血液逆行的呻吟。就这么沉溺下去吧。陵越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唇,让气息在彼此的口腔里,交度。分开那白皙的腿,用力抽送,看那人脸上那控制不住的动情的表情。手套弄着那人精致的分身,感受着那物血管里面的脉动。最后,爆发一次又一次。到了深夜。再到凌晨。空气里都是两人留下的味道,充斥在小小的帐间,充满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感。最后即使睡去,两人亦是保持着相连的姿势。仅仅只是扯过薄被盖住了身体,便任由睡意将自己整个淹没。         ☆、第一百零二章孤枕薄凉   晨光照在陵越脸上,似在催促他起来。   昨日太过餍足,今晨他却一点也不想起来。只想就这样和少恭一起睡到天荒地老去。   “少恭……”陵越呢喃着,喊他的名字,手往旁边一搭,就要把那人勾到自己怀里。   手臂下并没有那人的身体。   陵越一惊,霎时便醒了。   腾地坐起来,才发现床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   身边是萦绕的少恭的气息,可少恭已经不见了,连带着地上掉落的衣物,都已经不见。   徒留他一人。   陵越慌了神,匆匆穿起自己的衣服,赤着足便在房内找。   找遍了却都找不到。   然后又去附近找。   从清晨找到日暮,最后他终于明白,这回他是真的走了。   陵越在房内坐着,看着那一室狼藉,突然希望时间重回他离开的那一刻,把他留下。   他不想看他一人陷在悲伤里,因为不能回来的人而折磨他自己。所以他用了这样的方式,想要把他从痛苦里拉回来……却没想到,适得其反。   他抱着那床被弄脏的被褥,心里像是空了一块,空得难受。   他有预感,这一次,那人怕是不会再轻易回来了。   ………………   天墉城主事厅。   穿着暗紫色掌门服的陵越在众弟子的注目之下,沿着地毯走向涵素掌教。   那一场战斗落下帷幕之后,被欧阳少恭转移的天墉城弟子们也很快便被找到。在紫胤的解释下,天墉城的人才知道自己被莫名其妙地骗了一场。那些他们以为被喂了焦冥的人,也被找到,毫发无损。   经过如此一役,紫胤也知晓陵越已能够独挡一面,便干脆禀明了掌教,让他依时间让陵越接替为下任掌教。   于是,天墉城重新开始运作时进行的第一个隆重的仪式,便是陵越的继任之礼。   涵素将掌门信物交托到陵越面前。   恢复了正常的芙渠,面带不舍地看着他,心里酸甜苦辣已经分不清楚,一片混乱。   陵越接过。   也是在同时接下这沉重的责任。   山门前。   陵越站在那里,眺望远处山峦,目光一次一次投向那天阶所咋处。   眼里是挡不住的思念与忧伤。   芙渠看他那冷毅的侧脸,看他那坚定的神色,无奈地叹息,低头。   她知道,大师兄这辈子都不会再将心交给其他人了。   他的心属于那个叫欧阳少恭的男人。   那个人走了,他就没有心了。   …………   成为掌教之后,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他是其中很勤奋的一个。从早到晚都在处理事务,教导新弟子,帮附近村民除妖。一天一天,昼夜不停。   忙得累了,疲倦地睡去,便不会彻夜难眠。   可先下来还是会想,一想便一发不可收拾,脑子里再也塞不下其他。   妙法长老芙渠却是明白,他总会抽空去后山,在那里寻一处清修之地,一待就是一整天。   后来她好奇去看,才发现那里,处处都是一人的石像。   掩唇浅笑的,安静弹琴的,转身回眸的,一个一个,都能看出雕刻之人的用心。   那时候芙渠已经早已下定决心断了对掌教的念想,可看到那些石像时,还是觉得心里发酸。   自己与大师兄,其实也算同病相怜了。   都是求而不得。   没什么两样。   天墉城第十二任掌教,年轻有为,却也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惊天一战之后,尹千觞回了幽都。   他依然还是他的幽都祭司,只是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偶尔会去角落里继续自饮自酌,放浪形骸之外。   可听幽都的侍从说,偶尔他会端着酒,举杯朝对面敬酒,而他对面却是空无一人。   屠苏大战之后,便失了踪迹,再也没有出现。   晴雪也没能找到他。   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三年后。   恰是梅雨时节,雨丝延绵,溅落下来,打湿了行人的衣边。   某处酒馆外,撑着油纸伞的客人在外面停了脚。   “温两壶桂花酒。”伞下的人开口,声音温润如玉石相击,悦耳得很。   “好。”小二连忙跑了进去,去里头拿酒。   客人收了伞,踏进了店门。   便露出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庞来。         ☆、第一百零三章王者归来   二楼雅座。   酒还未上来,等酒的客人等得无聊,便拿出那琴,架在矮桌上,弹奏起来。   那日从天墉城离开,一走便是三年。   不知去哪里,不知要干些什么。   他去了很多地方,看了东方的沧海奔腾,看了西方的群山延绵,看了漠北的暮雪苍苍,看了南海的日月昏沉。   去了榣山,也去了衡山。   在榣山水潭边弹一曲榣山,榣山音落,也没有那小黑蛇从水里钻出来看他。   去衡山,又有雪狼出没,而狼群都很怕他。他去那时候居住的石洞里住了几天,后来又走了。   无论去哪里,心总是空的,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想悭臾,也想巽芳,但更多的时候会想起那个人。   悭臾是他最重要的朋友,是他仍是太子长琴时最珍贵的回忆。   巽芳是他的光芒,在他最孤独绝望的时候对他伸出手,带他走过那最黑暗的一段路。   而陵越,他不知道他对自己而言,究竟是什么。   他的心很乱,所以他选择了离开。   在为了对付伏羲而布下的种种布局中,他就不想把他卷进来。他应该按着他的路走下去,安稳做他的掌教,自己对他来说,只是个过客就好。他不想牵连他,分毫也不愿意。   有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推开门,走到他旁边,对他道:“大哥哥,行行好吧?”   这时端酒的小二正好进来,看见那小孩连忙驱赶道:“臭乞丐,你怎么进来的,赶紧出去。”   少恭抬手制止他,道:“不用了,把酒放下就好,我同他要说说话。”   小二诧异地看了这衣着精致气质非凡的客人一眼,把酒放下之后退了出去。   “我给你一锭银子,你听我讲一个故事,可好?”   小乞丐听到一锭银子,眼睛里面已经放出光来,连忙点头。   “有一个仙人,他很喜欢弹琴,当他弹奏的时候,会有一条黑蛇,钻出水面来听他的乐曲……他喜欢上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后来这个女子成了他的妻子……”   许久许久之后,他的故事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他快要死了,于是他设计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来获得活下去的机会。就在他功败垂成之后,他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对他很好的人……”少恭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轻柔,“那个人,对他真的很好,容忍他的脾气,在他孤独的时候抱着他安慰,把他的发带留着做纪念,一次一次想要让他回头,因为他不想看他手上染上更多血腥……”   在那小乞丐期盼的眼神下,他继续道:“后来他的小黑蛇死了,他的妻子也不见了,然后他离开了……离开了那个爱着他的人,走了。”   “为什么呀?”小乞丐是不能体会到他短短数言间的辛酸血泪的,所以他问这句话,仅仅只是随意问而已“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少恭自顾自地说着。他其实不在意听的人是贵族还是乞丐,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听他说自己的故事。   “可是现在,他明白了。软红千丈,山河万里,其实与那个人比起来,不值一提。”   少恭给了那小乞丐一锭银子,抱起琴,拿着酒走了出去。   小乞丐抱着银子在后面喊他,问:“哥哥,你要去哪里?”   少恭回首对他道:“我走累了,要回家了。”   接着他便直接这样遁绝了身影。   小乞丐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只有怀里的银元宝还带着些许余温。   天墉城。   陵越掌教一个人走到了那山门前,站在那里眺望远方。   这三年多来,每日来这里看看已经成为了他的一个习惯。   风吹动他的衣袂,更给他增添一丝出尘意韵。   昆仑山一如往常,云雾缭绕,远离尘世。   看着也有些乏力。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时,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熟悉至极的呼喊。   “陵越……”   陵越闻言,表情瞬间凝固,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他慢慢地转过身去,便看见那想了很久很久的人,就站在离他不足一丈远的地方,对他道。   “陵越,我回来了。”         ☆、第一百零四章缠绵不舍   陵越站在那里,几乎要以为自己身陷梦中。   少恭皱了皱眉。   来不及反应,那紫衣的人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少恭被抱了个满怀,别离这么久,那人抱他的力道不减反增。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颈侧。   “……你……”少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心里有些难言的惊讶。   下一刻,头被按住,那人的唇覆压了上来,用力至极。   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少恭的眼睛因惊讶而大睁着,在看到他眼中那含着的泪时,还是停下了反抗的举动。   “我在做梦么?”陵越放开他的唇,抚着他的脸,问。   少恭伸手碰触他的手背,看着那张变得更加成熟的脸,道:“不,是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恍惚是在梦中一般,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少恭嘴角的笑,少恭熟悉的面孔,少恭肌肤的温度,他都看到了抚摸到了,这一幕太美,美得让他怀疑这一幕是否真实。   陵越突然弯下腰,下一刻少恭已经双脚离了地,被他横着抱了起来。   少恭下意识便要跳下来,却听见上方传来男人一声沉闷的喝声:“别动。”   于是他便没有再动,那人抱得紧,仿佛一抱住便再也不会放手。   掌教抱着那黄衫男子,脚步如风,飞速地去了居所。   恰值午时,一路上并未碰见太多人。   普通些的弟子只来得及看见掌教那来去如风的身影,转瞬间眼前便没了人。   像三年前那个晚上一样,抱着他踹开门,用脚关上门,一气呵成。   当陵越的手扯下自己的腰带时少恭皱了皱眉,下一刻便又被那人吻住,按在门上,这一次温柔得紧,先含着唇细细舔吻,再撬开牙关去找寻少恭的舌。   他的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肩,可少恭却感觉到了他动作里的些许颤抖。 你在害怕……   害怕什么,怕我离开么?   鼻翼间萦绕着的是独属于少恭身上的气息,熟悉的让他每一寸肌肤都兴奋了起来。   纠缠在一起的舌,交织在一起的气息,如同一壶酿好的酒,让身陷其中的人陷入了沉醉。   对于少恭来说,这个吻是在唤醒他心中蛰伏的感情。对于陵越来说,这个吻是在确认着这个人的存在。   一吻尽时,陵越就这样与他对视着,然后问他:“那日为何要离开?” 少有的严肃的语气。   少恭动了动唇,又抿住,最后才低声无奈回应道:“我那时候心里太乱。”看他皱眉,少恭解释道:“那时候我心里急迫,他们走了,我几近崩溃,虽然对你有情,又如何能轻易放下?”   对你有情。   陵越心里早已乐得忘乎所以,却还是板着一张脸,问:“所以你就一走了之?”   少恭点头。   “你就没有顾及过我么?”陵越掐在他肩上的手的力气不知不觉就重了几分,“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少恭斟酌着,吐出一句:“我会回来,因为你在这里。”   这句话恰如春风吹散的飞扬的落花,坠在心湖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陵越再也掩饰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个骗子。”陵越骂道,眼里却是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衣衫褪了下去,落在地上,一件接着一件。   一路走过去,一路脱。   到最后身上已经是不着寸缕。   幔帐被放了下来。   帐内传来细碎的声响,还有些磕碰的声音。   再去看时,掌教已经将少恭压在了身下。 少恭抬手去推他,道:“这次换我来。”   陵越用下方某斗志昂扬的部位顶了顶他的腿侧,道:“你知道怎么弄么?”   少恭想了想,再看了看身上那人肌肉均匀健壮有力的身体,视线下移到那人与自己一样的部位上,嘴角抽了抽,还是点了头。   他人世千载流离,见的比这人多了不知道多少,男子间的事,虽不曾亲身实践,却也着实听闻了不少。   陵越看他点头,却还是没有放手,只伸手覆在他那同样精神抖擞的Xiong-Di上,笑道:“就算知道,却还是得我来。”   “凭什么?”少恭反驳道。   陵越凑过去亲吻了他的唇角,道:“我会让你记忆深刻的。”   “胡说,那一次明明……”少恭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嘴,想到那一夜之后自己起床时的状况,便觉得头都大了。且不说那日是如何狼狈离开天墉城,光是离开之后,身体都难受了好久。   陵越看他半截话断在了喉头,其实已经猜到了大概,便伸手去那床头翻找了会儿,不一会儿便拿了个盒子过来。   “这是什么?”少恭的目光在那盒子上面逡巡。   “一种脂膏,可以防止伤到你。”陵越打开盒子在那里面弄了些膏体出来,往自己的分|身上面抹去。   “你从哪里寻的这不正经的东西……呃。”少恭被他突然的进入弄得失了声。   陵越将他的腿折着往胸前压,一边用力挺腰进出着,一边道:“山下买的。”   “少恭像是想到了什么,便问:“你不是……说……唔,以为我不会,不会回来了么?那你……呃……轻点……这东西买着干什么?”   陵越掐住他精瘦的腰,继续着这深深浅浅的抽|送,道:“想你时,自己……用来,解决……”   “枉为清修之人!”少恭被顶得厉害,怒道。   “该怪你。”陵越笑了笑,抱着他换了个姿势,继续。   外头的太阳渐渐西斜,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时间,还很长。         ☆、第一百零五章允君不离   日暮时分,那床上的动静才停了下来。   自那幔帐处伸出一只手,撩开那帐子,正是陵越。   不一会儿房间里的烛火便被点亮。   再掀开幔帐时,一眼便看见那人露在外面的肩膀和纤长的手臂。   陵越爬上床去,钻到被子里,帮他把被子盖好。   少恭已经累极了,只想好好睡一下。迷糊着睁开眼睛看了看陵越一眼,道:“怎么还不睡?”因为之前的事,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沙哑,以及一丝缱绻。   “我还不困,你先睡吧。”陵越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   少恭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不一会儿呼吸便进入了平稳的状态。   半夜少恭醒来了一次,一睁开眼便看见陵越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少恭抬起没什么力气的手,揽紧了陵越的腰,往他旁边钻了钻,道:“快睡。”   陵越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说,好。   待到翌日被过于刺眼的阳光唤醒时,少恭擦了擦眼睛,便看见那人顶着眼睛下面厚厚的阴影,依然在看着自己。   “你……一夜未睡?”少恭问。   陵越在他灼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不成?怎么不睡?”少恭的脸上有了些许怒意,但很快陵越的回答便让他气消得无影无踪。   “怕睡着了再醒来时,你就不见了。”   少恭被这一句话戳中心房,半天不语。   “我不会走的。”少恭凑过去吻他的唇,带着些怜惜,和小心翼翼。   陵越叹了口气。   少恭心中不忍,知道他怨自己那时候不告而别,一别三年,也知道他忐忑不安怕自己再离开,终归是自己那时候出走伤了他。   脑海中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少恭抬手对那床帐外一指,接着外衣便飘飘然朝床上飞来,落到了他手里。   陵越不解地看着他这一番举动,接着便见他从衣内拿出一根细细的银链子,链子两端各有一个手铐,看着像是从牢中带来的刑具,不过明显更加精致。然后少恭将银链那端的铐子拷在自己手腕上,接着又抓着陵越的手,把另一端铐在了他手腕上。   链子发出一道银光,接着链子便很快消失不见。   少恭做完这一切已经感觉到腰酸腿软,于是就很快又躺了下去。   “这是什么?”陵越疑惑问他。   “这是我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一件法器,本是用来捆缚血契灵兽的,现在用来给你。”少恭朝他笑笑,道,“这是唯一的钥匙,给你。”少恭递过一片精致小巧的钥匙给他。   陵越接了过去,然后将钥匙握在手里,再摊开手时手里只剩下一堆碎末。   “你跑不掉了。”陵越凑过去,咬住他的唇。   少恭浅笑回吻,吻完道:“安心睡吧。”   陵越心也算安了下去,闭眼之前问:“这链子叫什么名字?”   少恭回答:“没有名字,不过你可以叫他,不离。”   陵越抱着他腰的手紧了紧,垂眸睡去。   不离,这是名字,也是一个承诺。   再醒来时少恭果然还在身旁,不过是从自己怀里脱离了出来,到了床里边。   陵越伸手一揽,将他抱了回来。   “别动我。”少恭推他,却还是没能阻止他,被抱了过去。   “怎么了?”陵越方才睡饱,很是舒服,问道。   “腰腿无力。”少恭话语中隐隐有咬牙之声。   陵越听完便立刻笑了起来,在他那双好看至极的眼睛上面吻了吻,道:“这该怪我。”放开少恭时陵越问道:“你去了哪里?”   “走了很多地方。”   “我找不到你。我去了榣山,去了东海,去了琴川,连江都都找过了,都没有找到你。”   少恭有些抚摸他的侧脸,道:“我知道的。”   “你知道?”   “有几次,我看见了你。”   “你看见了我?”陵越的脸沉了下去。他面容本就英气十足,平时不说话其实有几分吓人,这样沉下脸的更是足以吓得人不敢说话。“你看见了我却不出来见我?你成心躲我?”   少恭见他生气,连忙解释:“我只是那时候还未能想好如何面对你。”   陵越慢慢的覆压了上去,脸上似笑非笑。   “少恭,你完了。”   下一刻,他便分开身下人的腿,沉腰挺了进去。   “唔……”少恭揪紧了身下的床褥。            ☆、第一百零六章心之所系   尘世漂泊千年,到最后,终于落了脚。   少恭看着那人,忙前忙后,像伺候皇帝一样地照顾自己,脸上虽然没有太多地表情,心里却涨得满满的。   陵越给他端了水来洗漱,完全没有让少恭动一根手指,全程都是他代劳。   少恭体力透支,也懒得动,便由他去。   到最后被抱到浴桶里去,也是陵越给他擦身。   屏风后面,总会响起些许水声,到最后洗完出来时,少恭脸上已经有了几丝薄怒,再看陵越,一张脸都红了起来。   陵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禁了这么久,况且喜欢的人就在眼前,即使经过了从昨日到今日的这一番荒唐事,他还是有些把持不住。   可少恭断然不会让他得逞,毕竟他不想刚洗完又再洗一次。   陵越自知来日方长的道理,便也强压下心中绮思,去外头拿了饭食过来。   少恭刚准备拿筷子,却被陵越阻挡,接着他便直接夹了菜喂他。少恭张口咬下,一来二去,也觉得有些窘迫,便去抢他手里的筷子。陵越见状干脆手腕一转,将那夹着的肉片咬住,然后手快地按住少恭,倾身吻住,喂了过去。   一顿饭最后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束。   将床上的被褥换了新的,陵越收拾好后对少恭吩咐道:“我去处理城内事务,你先休息会。”   少恭点点头,然后抱着被子往那床内一滚,然后闭了眼。   “早去早回。”   陵越走出门时听见他这样一声,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   后山。   数十尊雕像立在山崖处,一个一个,都是他的模样。   少恭抬手抚过那石像的面容,默然不语。   芙蕖站在他身后,看他举动,斟酌了许久,终于开口:“大师兄在那山门前,通常会一站便站一个时辰,可昨日他刚去那里不久,便回了住所,所以我便猜测是你回来了。”   少恭收回手,转身看向她。   “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经听紫胤真人说过,我无法判断你的是非。我带你来这里,其实只是为了告诉你,师兄等了你三年了,望你不要再让他伤心了。”   少恭浅笑回答道:“我既然回来了,便不会再离开。”   陵越一处理完事情便立刻赶回去,待推开门时,便看见人已不在。   匆匆跑出去,刚一出门便看见少恭走了过来。   陵越赶紧迎上去抱住,问:“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怎么又出去了?”   少恭看他心焦,忍不住凑过去贴在他耳边,道:“我被你锁住了,逃不掉了……”   后面的话淹没在那人突然的吻中。   这一刻,天地只有两人。   独属于他两人。   ……………………   掌教在住所附近开辟了一个庭院,养了些花草,种了些树。   正值春夏交接之际,满山的桃花开得正旺。   轻风过后,花瓣自枝头飘下,落在一张古朴长琴的琴弦之上。   在琴弦上的那双指节修长的手停了下来。   旁边坐着一个黑红衣服的男人,长发,面容俊秀,恰是屠苏。   “你早知一切?”屠苏转头问他。   “解封一定会身魂永消,伏羲看似是用八荒盘聚集你的全部魂魄,实际上是借助你的身体,将神体移到人间。你的身体看似没有问题,实际上你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八荒盘的附属品,所以你的行为是被它所控制的,会暴戾异常。伏羲神体降临,你便会被完全抹灭。唯一的办法便是让你灵魂里的怨煞之气复苏,这样便可作为一道屏障抱住你的性命。”   屠苏又问:“女娲大神也出现了,为何晴雪没事?”   “女娲只来了一丝神魂,对她的身体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少恭看向他,“你失踪了这么久,便是在寻我?”   “我想要个解释……”屠苏继续道,“后来我想起你和师兄的关系,便觉得你会来这里,于是便来了。”屠苏缓缓吐出一句:“少恭,谢谢你救了我。”   少恭慢条斯理地拨动琴弦,道:“我不是为了你。”   屠苏听到这一句话,心里难免怅然。   “晴雪在找你。”少恭道。   “待我想通了,便去找她吧。”   少恭没有再理会他,伸手拂去琴上落英,姿势飘然如仙。   他救屠苏,也只是因为,他是那人的师弟罢了。   这天上地下,能让他动容的,便是那一人了。         ☆、番外   后记   陵越在天墉城史册上缄默终生,未留只字片语。   天墉城百年内太平昌盛,镇压四方妖物。   曾有妖祸乱四方,后袭击昆仑山,仙家修者皆束手无策。   后一白衣青年出现,抬手间将妖物,令其永守昆仑山。   百年后,陵越掌教仙逝。   据亲信弟子所传言,陵越掌教一生皆有一男子相伴左右,逝后同归墓穴。   种种传言,真假难辨。   岁月将历史尘封,唯有桃花在漫山开遍。   那一段属于陵越与欧阳少恭的故事,也一同在时光里静默,等待后世揭开。   百年后,传言有酷似陵越掌教的人出现在天墉城附近,不过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却是无人得知了。   秘辛   伏羲手拿着朱笔,在悬浮于面前的仙籍之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仙籍是一卷竹简的模样,记载所有神的名录。   女娲的话语一直萦绕在耳边。   “长琴流离千年,其罪当赎。汝亦欠其良多,若不愿他永消天地间,何不予他一世安闲?”   “太子长琴,永除仙籍,永世不得为仙,这是吾说的。”   女娲道:“可他已不再是长琴……”   不再是长琴。   是,欧阳少恭。   四字在仙籍之上发出炫目的金光,最后凝聚在那仙籍的竹片之上。   就在这时,那四字旁边却凭空出现了两个字,一同刻在了仙籍之上。   欧阳少恭。陵越。   据仙宫的仙女们回忆,那日,天皇伏羲大人怒摔了朱笔,但究竟为了什么原因,却是无人清楚了。   天河与忘川遥相对应,一齐慢慢流淌。   在混沌的交汇处,想起两人的交谈声。   “你改了他的命?”   “是。”   “这是你改变的第二个人的命了。你当真抹去了你的所有记忆?”   “抹去了如何?未抹去又如何?”终究是再无可能。   “你给了他他想要的长生,也给了他想要的结局。”   良久,传来一声叹息般的回应。   “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theend……   …………我是作者有话说的分割线…………   这才算真正的完结了,想要txt的在这楼的楼中楼里面留邮箱。Y(^_^)Y   等我7月17号考完考试以后再写番外吧。   的确是he了。   世人都以为陵越少恭二人死了,实际上却是在陵越完成了掌教的使命之后,与少恭一起离开了天墉城。   写得比较含蓄,所以解释一下。        ╔☆→—————————←☆╗ ┊小说下载尽在 书本网 ┊ ┊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             ┊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    ┊ ┊    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